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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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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还未等我整装出发呢,北静王府已经派了人来传话了。那侍卫模样的青年,作一身常服打扮,简洁流畅的道明来意后,便匆匆告辞了。
我握着手中早已凉透的茶水,望一眼屋外暗沉下来的天色,突然有几分凝重的思绪。看来,很快将有一场雪要下。
而这或许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吧。
清澜正好从院里进来,一身白衣胜雪,将屋内的光线也带出几分明朗的色彩。我连忙搁下手中茶杯,冲他笑道“要下雪了呢”
他“恩”了一声,淡淡的冲我一笑。
那笑容轩朗温和,说不出的动人,蓦然间,我心口突然有一瞬间软软的缠绵。一如无数次回眸那样,他的笑容总能给我分外熟悉的错觉,仿佛他早已为我守候在那里,许久又许久。。
“怎么了?”似乎察觉到我脸上一瞬间复杂的情绪,所以他轻蹙了眉头。
我摇了摇头,举步走近他,而后,伸手,突然抱住了他的腰,将头深深埋进他的胸口。
他似乎没料到我突如其来的举动,所以身体陡然变得僵硬无比。
我叹道“清澜,本王想抱抱你”。
或许是我的语气有些不同寻常的缘故,所以他在最初的一阵僵硬后,便慢慢放松了身体。只无言的任由我将他抱得很紧。
自始至终他都安静的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回抱住我,但,我依然觉得很满足。
那一刻的幸福,只止于一个无言的拥抱,却足够我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珍藏并回味了。
。。。
北静王的邀请,我并没有告知府里任何一个人,就独自去赴约了。
晚来欲雪,珈明山下一片晦暗幽深。远远就见半山腰上立着一个人影,一身暗紫色衣袍仿佛要融进周边的暮色中。
迎风而立的是萧临轩,尽管寒风呼啸,他却依旧华美雍容。
我整理了一下呼吸,山道崎岖,我不得不分外小心的迈开步子。
待近前,他依然没有转身看我一眼,但我却在看清他面前的物事时,忍不住呼吸一滞。
那是一块四方的墓碑,碑体古朴庄重,没有一丝繁复的纹饰,素淡的十分不起眼,但碑上的字却足以将我惊在当场。
整块碑刻,只六个字,却字字清晰分明。“南祁兰心之墓”。而底下竟连落款和署名也没有。
兰心。。整个南祁国,能让北静王肃然凝望的墓碑,除了那位兰皇后,我想不出来第二人。
他终于回头看向我,眸光明灭不定“这是你娘的墓,她一直守在这里”。
我看看他,又看看墓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不好奇,我为何要带你来这里吗?”他此刻凝视着我的眼睛,似乎想要从中找出一丝属于“我”应该有的情绪。
可我毕竟不是真正的萧长安,所以只垂下眼睛道“我只好奇,为什么她不是葬在皇陵”。
历代的皇后,所谓的一国之母,不都应该是葬在皇陵里的吗?
萧临轩沉默了良久,方淡然道“她生前很喜欢珈明山的风景”。
时光仿佛偷换,恍惚间似乎又看到那个明媚娇俏的小女孩,开心的跟在他后头大喊“临轩哥哥。。临轩哥哥。。你等等我。。”
翠衣黄衫的小女孩有着一张纯朴姣美的脸,眉眼弯弯的样子,笑起来分外的甜暖。白净如瓷的小手,习惯性攥着一根长长的风筝线,线头被她在指尖缠绕成纠结的一团,她却兀自笑的欢,待风筝飞起的那刻,她又会笑着歪头,冲他伸出小手,娇憨的模样,分外狡黠“临轩哥哥。。快帮我解开。。不然风筝就飞不起来啦。。”。。。明知道她每次都是故意的捉弄,他却从不拆穿,只是低头,俯身,认真的解起她缠在手上的线。直到后来,那些线密密麻麻,生生世世缠绕进了他的心间。
二十年的时间洪荒,足以将曾经的欢笑和惨痛都已抚慰成淡淡的殇,不轻易示人,不宣诸于口,没有撕心裂肺,亦不会跌宕起伏,一切的一切,就如同当年指尖上的细线,丝丝缕缕早已融进了自己的呼吸里,不需要刻意去铭记,它早已永驻在他心上。而后平淡的仿佛成了一种习惯。
我望着他明净一如青莲般,不染尘俗的脸,突然有些伤感。那一瞬间他眼中流露出的刻骨柔情,骗不了人。。
“你很喜欢她,是吗?”我不禁有些失声。说完了却又有些后悔。
然而他却并不打算掩饰,或回避,只淡淡的点了点头。
我顿时犹如芒刺在背,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要知道,兰心生前可是他哥哥萧临渊的皇后,而他作为皇子,居然喜欢上自己的嫂子,这。。算个什么事啊?
仿佛看出了我的窘迫,他不以为意的一笑道“长安,你心里在怪我?”
我忙惶恐的摇头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只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太久远的事了,你不明白也无可厚非,但时间紧迫,我无法将这些事一一向你道来。但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等等,是不是哪个环节出错了?我望着他信誓旦旦外加几分苍郁沉重的语气,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们难道不是才刚见面吗?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从何说起呀?
忍不住抓耳挠腮的想了半天,却憋出一句让他愕然不已的话,“那个。。我。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
他凝眉看了我半天,直到看的我浑身起满鸡皮疙瘩,外加毛骨悚然之际,他才说道“以后莫要在人前这么说。还有,要警惕兰怀瑾”。
兰怀瑾不怀好心,是司马昭之心,人人都知晓的事,但他的前半句话,貌似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吧。有关到底我是不是他私生子这个含义深刻又充满悬疑意味的命题,实在是引人入胜的很,但不管我怎么追问,他只是三缄其口,避而不答。
后来,被问的烦了,他方凉薄的道一句“我是你皇叔”
我却不见丝毫欣喜,反而有些失望道“那可真遗憾了,我还以为你是我亲爹”,虽然你看起来,顶多像我哥。但这后半句,我忍住没敢说。
“怎么?萧临渊待你不好么?”他挑眉的样子无端有几分傲然之气,整个人眉目朗朗更如长空之月,每当这时,才让我恍然记起眼前这人不仅仅是堂堂的南祁亲王,更是守护南祁疆土的四方统帅。
清澜曾说过,南祁若没有北静王,北辽攻南祁便如人无人之境。
我摇头道“他待我很好,只是我私心里还是想着你要是我爹就好了”
“为何?”这次他倒是真的有些诧异了。
我笑“那样的话,于我不仅多了一个亲人,而且还是最能让我放心的亲人。”
他示意我继续说下去。我道“一来,有你守着南祁的半壁江山,无论谁将来做南祁的皇帝,都将没有后顾之忧,二来,我也不用担心,身旁会有个位高权重的亲叔叔随时等着给我来个背后捅刀子,那样提心吊胆的日子,我可不想过。。”
他默然片刻道“原来你是怕我会害你?”或许是我听错了,总觉得他的语气满溢复杂情绪,不过只转瞬间,那些情绪就又悠忽不见。
“戏码看多了,终归要有些觉悟。。。”我凝眉看着眼前离我一步之遥的人。
他脸映在欲雪的黄昏中,神色莫辨。
良久,我叹道“皇叔,我信你”
他的眼神蓦然清亮,声音却冷冷道“你要防备的人并非本王。反而是你身边的那些人”他有些意有所指,随后,就听他突然说道“本王的时日不多了。”
我一愣,兀自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他把视线牢牢锁在我脸上,整个人渊渟岳峙,过于沉稳的气质一时间居然盖过他容颜所散发的风华。
“时日。。不多的意思。。是?”我几乎不敢与他对视。
“本王活不过年关”他淡淡的语气,如同早已参透了生死般,无悲无喜。
而我却由于过度的震惊而惊的口不能言。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怎么会?皇叔正当盛年,又不是风烛残年的迟暮之人”
“三年前,我中了浮生三梦的毒。眼下,只待最后一重梦的到来”他侧过头,细细凝望眼前的墓碑,用几近淡漠的语气,谈论着自己的生死。
天地间已完全沉浸在风雪来临前的晦暗中,除了阵阵山风拂过枝桠的声音,还有他随风飞扬的墨发,其他的一切仿佛已静止了。
“所以。。这将是我最后一次来看她”。他低低的声音,似笑似叹,几乎已经分不清。
我凝望着他侧脸,美的如同自万千梨花中走来,但,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沧桑感,我渐渐看清他鬓边一缕淡淡的细纹,仿佛是裂了缝的精美瓷器,让人无端痛惜,怜爱。
自认为自己一直不是个容易伤春悲秋,多愁善感之人。可是一瞬间,我突然对命运和人世种种生出一种厌恶感。
世间为何要有那么多不如意的人和事?为何要有那么多的遗憾?就让欢乐停留在本该停留的那一刻,不好吗?
然而,这一刻,我居然分不清我到底是不是萧长安。只觉心神思绪,无端渺茫。放眼望去,连绵远山,都只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幻象。握不住也抓不牢。。。
大概察觉到我脸上的失落,他突然笑道“本王走后,南祁便少了一个对皇位虎视眈眈的王爷,有什么不好?”
我叹道“皇叔错了,你走之后,南祁只会多个狼子野心,图谋不轨的强敌。”
若说南祁还有什么是能让北辽有所忌惮的,恐怕也只剩下了一个北静王了。
他看我一眼,方笑道“这么说来,你到是惯于装傻充愣吗?”
“那倒不是”闻言,我也笑道“我那是真傻。不过一开始,我还真以为你也是和兰怀瑾一样的人。但,现在看来,皇叔根本和他不是一路人”
“本王是哪路人?”
“为情自伤却不伤人的人”。
他听罢,方明朗一笑。那笑,一如皓月星辉般杳然净澈。
我突然有些好奇道“皇叔你到底多大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不会又要念什么君生我未生吧?。。。”他笑意渐渐盈满眼角。
我却诚惶诚恐的抹汗道“。。纯属好奇”
“本王年长你二十春秋,你若不算太笨,应该能算的出来吧”
我暗自满头黑线,这个。。算不算侮辱我智商啊?但说来也奇怪,都快四十的人了,怎么看上去还只像二十多岁的人呢?瞧着到和清澜差不多大似地。
我仍然不死心的追问道“我真不是你儿子?”
“你就那么希望皇叔被冠以□□败德,勾引兄嫂的恶名吗?”他挑眉望着我,脸上寒意幽幽,但眼里却一片温润之色。
我忙不迭的点头,引来他无奈一笑。说实话,若不是眼前满目荒芜,又隔着苍山孤冢,我还真以为是花间月下,对饮清谈呢。。
“所以。。皇叔之所以会对我这么好,只因为我是兰心皇后的孩子吗?”我静了静,方凝神问道。
他却淡淡摇头道“不仅因为兰心,更重要的是你是萧家的人,你身上流着帝王之血”
我愕然,原来如此。生于帝王家的人本不能任性,对他们而言,责任永远比感情要来的坚决。
见我无言,他便沉默不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