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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码头的风 ...


  •   春日迟迟,码头的风一下一下拍着水岸。
      依旧是车来人往,肆掠的热闹。
      “夫人,爷的船就要到了,您是……”问话的是杨府家的丫头斐儿,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自家的主子,接着又问:“车里候着还是回府候着?”。
      回答斐儿的是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听说闫家的商船要到岸,码头原本热闹的场面更盛。谢心湖看着那逐渐靠近的船只,那船头上站着的玉树临风的身影,还有身影旁缱绻着的一枚娇小的身影,便闭了闭眼。
      “回府吧!”她叹了口气说。
      “闫府的船,快看快看,那可是闫府的船!”码头的人们一年中,最期待的便是闫府的船回港。金陵自古繁华,十里杨柳,烟霞翠幕,自来便是千古富实之都。然而我朝开国仅仅十数年,百废待兴。闫家却在这样的背景下发家,成为富可敌国的头一家。
      “不知道这闫老爷这次又运回些什么东西?”郑三哥问。
      “管他运回什么,闫老爷哪回带来的货物让咱亏了?”老杨头说。
      郑三哥和老杨头的都是码头的小贩。闫家的商船货物五层运给自家的货行,三层运给城中的几个大货行,剩下两层便是低价贩给这些小贩。
      战乱初平,这些物资在哪都是急缺的,小贩便是等的这两层,贩着货物走街串巷,方便市井,也能养家糊口。
      “进港了,进港了!”不知谁吼了一声,那人群立刻向泊头涌去。郑三哥手中担子不稳,唰的一下,就向左边拍去。
      “好大的胆子,我家夫人也敢打!”
      郑三哥回头一看,那担子不偏不倚正好打中旁边妇人的腿骨。妇人穿着素蓝的衫子,那料子成色也很是陈旧,不知为何,却显得妇人更加风韵婀娜,体态多姿,只可惜妇人白纱蒙着脸,看不到样貌。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翠绿流裙的丫头,那身上的装束竟比称夫人的好许多。
      “不长眼的东西!”丫头骂道。
      他是正是力气大的后生,一心想往码头赶,手下没轻重,这会见妇人半屈的腿就知道,可是伤的不轻。立刻道歉:“对…..对…..对…..”
      还没到完,老杨头就喊着:“三哥,你快点,操心被抢完货物的。”
      郑三哥心系商船,想着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便脚下开溜,边走还边说:“夫人容我先买货!”
      一眨眼便消失在人群里,丫头还想追,却被夫人按住了手。
      “不碍事,都是贫苦人家,走就走了吧!”
      “可是夫人……”丫头回头又看看那商船,商船上的影子更近了,近到她能看到他嘴角那得意的笑,也能看到他他手中握着的芊芊玉指。
      可惜,芊芊玉指的主人不是她的主子谢心湖。
      “走吧!”谢心湖整了整衣装,便起身。

      马车停在码头不远,过去,便正好路过天哥的面摊。来来往往码头那么多次,天哥是唯一一个和谢心湖相熟的店家。
      天哥是山西人,战乱失了家人,一个人流离到金陵,靠着这手艺起家。许是西北的长大的缘故,天哥皮肤黝黑,刚健魁梧,全身散着一种迫人的威武气息。可惜如今渐渐太平,要是早十年,不一定就搏了将军的名号。
      每次来码头,谢心湖也不忘关照天哥的生意,带上些葱油鲈鱼饼,别说,天哥的葱油鲈鱼饼做的确实好,全金陵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只可惜,天哥也只在杨家有商船归港的时候才出摊。
      “这次的面可是硬了些。”谢心湖取上包好的鲈鱼饼,小小的尝了口。
      “多谢夫人抬举,想是这几日农忙,伤了筋骨。”
      谢心湖向斐儿做了个手势,斐儿上前递上钱银,两人便转身。
      “夫人留步!”天哥唤道。
      谢心湖回头,便见天哥从摊中出来,递了个盒子,恭了个福:“农忙时候少不了扭伤,这药活血化瘀,夫人请留用。”
      斐儿一惊,才知道,原是天哥看到谢心湖让担子打着那幕,特地送药来。
      谢心湖回首,便看到烟水漫漫的码头里,荡着葱油饼的笑。
      她上前接过道谢,招了个手,马车便来了。
      年年岁岁,从来景色相同,即便不愿离去,可留着,又有什么去处?谢心湖回头看看商船,那商船上的影子似脱线的纸鸢,独自感受天空的美好,抛却握线的人。
      “回府!”打马扬鞭,小小的马车便消失在码头朦胧的水汽中。

      “夫人,爷说,他得去趟铺子里,就不回来用饭了。”进来禀告的是闫钰启的小厮顾招。
      端坐着的谢心湖只是垂垂眸,一边的络儿便打发小厮:“知道了,夫人说,家事繁多,不能一蹴而就,还望老爷记挂身体。”
      “诶,小的替老爷谢过妇人,小的这就下去了!”顾招出了院子,便左转回了下人的院子。爷有交代,只需知会夫人他不回府便可,想是夫人有什么表现,只怕爷并不关心。
      顾招一走,斐儿便回话:“闫九说,爷看下了三进的院子,就在天福货行后面。”
      “她住进去了?”谢心湖问。
      “并未,说是新宅,也怕她住着不惯,说要等着收拾好在进些合宜的用具。闫九说,想是犯风水,这会还在船上歇着了。”
      斐儿瞅了瞅脸色,见谢心湖脸上并无波澜,才继续说:“爷也在那歇下了。”
      “府里那套檀香木添置过去吧…...”
      “可夫人……那可是皇上赏赐的东西!”斐儿叫道。
      “那也是赏赐给爷的,左右也是花着他高兴,无妨。”她呷了口茶,那庐山的云雾茶清香宜口,应该正是那个她的味道。
      “别让爷知道,那是我送的。”放下茶杯,她淡淡的吩咐。
      “小姐,洛儿斗胆,想进一言!”一边的洛儿突然上前,跪在谢心湖身下。
      谢心湖摇头不语,她听清楚了络儿的称呼,那是小姐,她尚在闺阁时候络儿对她的称呼。
      络儿咬咬嘴唇,她知道谢心湖不爱听,可她不得不说:“小姐,我朝天子明德尚礼,即便纳妾,也是应该上碟子才行。如今那头已有孕身,且人已带回,若是大理寺知道,按律论通JIAN之罪,。”
      “然后了?”
      络儿握了握拳,还是大胆说出:“按律,那位最少也会发配边关。”
      “于是,闫家的爷便将商号开到边关,长年陪伴!或者说,大理寺偏不放人,执意处死,一尸两命,我便高枕无忧?”谢心湖冷冷的问。
      络儿听着只觉得胆战心惊,斐儿一边也跪下:“夫人息怒,请听我一言。”
      谢心湖知道,斐儿向来周全有礼,这时候有话说,也一定是斐儿思虑良久之语,她叹了口气,示意她说下去:“夫人,请恕斐儿无礼!”她磕了个头,继续道:“夫人,我虽不是谢府长大的,也不是您贴身的丫头。夫人慈悲救下斐儿,从那天,斐儿就只认定您一个主子。”
      她继续道:“这些年,您羌胡越楚、塞北关外,走遍了大江南北,为闫府创下那么大的家业。闫府十层的银钱,至少有7分那是您的功劳。您那么拼命还不是为了爷,可是爷知道吗?他不知道,他甚至连管叔病了都不曾过问。”
      谢心湖没说话。
      “都说闫家公子貌朗才高,可我看他却连给你提鞋也不配。先前,便有风言风语传入京中,您还能想方设法维护他的贤名。可现在,那位桃红姑娘进京了,外宅置妇还兜的了几时?更何况,闫公子定是不能委屈她的,那么小姐你了?你真的打算孤烛清灯一直等?等到爷回心转意认识你的好?”
      “小姐,这些年,您为闫府操碎了心,我们下人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我知道络儿的话可能不中听,可她也实实在在是为了您。”
      络儿点点头,斐儿继续道:“即便是络儿的话不可取,可小姐,你该为您自己做做打算,爷不值得。”
      说罢,斐儿重重的磕了个头。

      那夜,谢心湖做了一夜的梦。
      梦中,她又回到了那个难忘的晚上,一如今晚,有着如血的残阳。
      平乱的大军已经拔营,她在破窑洞里瑟瑟发抖,她娘说:“湖儿,你爷爷常言,死有重于泰山。萧将军爱民为民,是一代明君。如今,将军有难,娘虽一介女流,可不忍国常此祸乱。湖儿,娘此行有去无回,你定好好保重,战乱过后,就去找到你爹。”
      那天夜里,原本晴朗的天便下了雨。
      她恨她娘,那样的抛下她。可她是那么的舍不得她娘。她发了烧,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她想,也许这样,她就会去见她娘。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身侧便卧着一个和她一样衣衫褴褛的人。
      艰难的动了动,支起身,却更加难看的倒下。
      “你醒了!”一边的少年见她醒来,惊喜的问。
      心湖张张口问他是谁,可说出的话只有沙沙沙……她烧坏了喉咙。
      少年从一边取来水,喂她喝了:“小丫头,这破窑洞是你的吗?”
      心湖点点头。
      “你快死了你知不知道!”少年有点发怒。
      这一怒,心湖的泪就落了下来,这个时辰,她的娘还在吗?
      “你别哭别哭,我说了不该说的话,现在到处是战乱,能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少年掏出手绢,给心湖擦掉眼泪。
      “你放心吧,有我闫钰启在,一定不会叫你死的。”
      那天,谢心湖看到了最美的笑,洋溢在他脸上的带着黑灰色战火的笑。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码头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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