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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卷 ...

  •   那婆子本就是个能说会道的人,一看闯祸的两人不过是乡下服饰的少年人,口中越发凌厉。
      夜光被她骂得有些着恼,但自己理亏在先,也不好争辩什么。
      那婆子一把捽住他两人的衣裳,说是带他俩回府,听候主子的发落。
      夜光心想,若在大街上扬长而去,未免要被众人看轻,不妨跟她回去,若她主子是个讲理的人,陪个不是也就罢了,若是太非难,她两人找个机会脱身也不是难事。于是一声不吭,跟在车后。
      那马车离了阜河埠头,沿着东投大街往西驶去。
      夜光和朱云是今天早上刚刚入城,对城中地理仍是陌生。只觉得路是越走越宽,行人却是越来越少。马车转来转去,进了一条甜水巷,粉墙琉璃瓦,间以石壁,上面刻着海水异兽飞云之状。夜光渐渐心下明白,得罪的人,若非权贵,便是富豪,不禁狠狠剐了朱云两眼。朱云吐舌缩头,却不害怕,张着头,往墙院里望。
      马车走到一个门口停下,那大门铜钉明漆,饰以雕花的门当,并不夸张,却贵气逼人。
      那丫鬟上去敲门,出来个小厮模样的人,听那丫鬟说了几句,连连点头,把夜光和朱云二人带了进去。丫鬟却又上了马车,自去了。原来这是侧门,女眷自有后门进府。
      那小厮带着夜光和朱云二人走了好一气,才在一处院落里停下。院落里繁花似锦,却没有椅凳供人休息。
      朱云抱怨,“怎么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那小厮吹胡瞪眼,冷笑着,“想坐?只怕待会给你个凳子你都坐不了。”
      朱云刚要张嘴,被夜光一个白眼瞪了回去。
      足足站了得有一个多时辰,一个青衣丫鬟过来,“你们两个跟我进来。”说完,还挥挥帕子,仿佛跟他们说话都会沾上尘土似的。
      进了厅门,只见一个妇人坐在椅子上,满头珠翠,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后面有个丫鬟轻轻地给她锤着肩膀。
      “还不跪下。”那个带他们进来的青衣丫鬟厉声喝到。
      夜光懒得理她,弯腰做了个揖,“见过夫人。”
      那夫人眼睛微微张开,瞄了夜光两眼,又合上了眼,“你们是外乡人氏吧?”
      “我们是山中的猎户子女。这次跟弟弟进城来见见世面,没想到冲撞了小姐的车驾。我们特地来陪礼道歉。”
      那夫人鼻子里哼了一声,青衣丫鬟一脸鄙薄的接口,“吆,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呢,你的赔礼道歉值几个钱。你可知道我们表小姐有多金贵,如今摔地满身是伤,你一句赔礼道歉就完事了?”
      夜光根本不拿正眼看她。
      那夫人只当她是无话可说,故意凉了一下场面,然后才慢慢地说,“这事可大可小。可就为这事见官,也未免让人说我们苏府小气。这样吧,你们俩就在苏府做三个月的短工。三个月一到,你们便可走人,我也不再追究你们。”
      夜光本想拒绝,但身边也没多余的银钱,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暂时答应下来。
      青衣丫鬟叫来了小厮,夫人开口,“将这两人带到三少爷房中,往后这三个月,他们便是伺候三少爷的人。”
      夜光跟朱云刚出了院门。
      那青衣丫鬟便跺着脚,“夫人,您怎么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们了。您瞧那个野丫头傲的。”
      夜光虽然没穿女子衣裳,却梳了少女的发辫,一眼便可看出女子身份。
      那夫人皮笑了一下,青衣丫鬟暗暗打了个冷战,不敢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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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厮带着他们俩走进一间院子,交待了若干的细节,又嘱咐他俩没有吩咐不可出院门,然后自行离开了。
      夜光和朱云虽没跟富贵人家打过交道,但总觉得一切来的太过突然,其中透着怪异。两人去书房卧室找了一遍,居然连半个人影都没。要不是看到一些男子用的衣物等,他俩都快怀疑根本都没有所谓的三少爷这个人。
      中午和傍晚,有小厮送来食盒,两人一尝,味道远胜以前吃过的饭食,忽然觉得这三个月也不会太难过。
      一直到戌时,躺在屋内的两人听见有人敲门,忙爬了起来,前去开门。
      院门一开,外面站着一个丫鬟,手中提着一个食盒,“这是给三少爷的宵夜。如果三少爷今夜回来,务必记得提醒三少爷吃了。若是三少爷没回来,明天早上我会来收,若是少了一滴,仔细你们俩的皮。”
      朱云看着那丫鬟远去的背影,不禁纳闷,“夜光,你说这家人是不是有病,怎么动不动就想揭了人的皮?”
      夜光看看手中的食盒,皱皱眉,似乎哪里不对劲,可又没有经验做比对,只好先将食盒提到客厅放着。
      两人在桌边坐了下来,一人一边,托着腮,盯着那食盒发呆。
      忽然,夜光的耳朵微微一动,朱云立刻警惕起来,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有一起习武,默契犹如双生子一般,他放缓呼吸,只听见院中似有人落下。
      “咦!”来者似乎比他们还惊奇。
      夜光和朱云一起转头看向来人。
      来人是个二十出头模样的年轻人,身穿一件湖蓝的长衫,腰悬一柄宝剑,俊美非常,目光正因为他们二人的出现而满是怀疑。
      “三少爷?”夜光探试着问。
      “你们是谁?”三少爷缓步走了进来。
      “这个说来话长。”夜光笑笑。
      “哦?”三少爷也笑了笑,客厅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这是?”三少爷望着桌上的食盒。
      朱云忙打开,里面是一只精美的瓷碗,盛着暗红色的汤水,香甜诱人,“是一个丫鬟送来的,说是您的宵夜。还说要是我们敢偷喝,就揭了我们的皮。”
      夜光和三少爷的目光顿时都盯在了朱云的身上。
      朱云脸颊有些发烫,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多起话来,只是觉得这三少爷与以往见过的人都不一样,往那一站,就让人心生好感,想跟他多说两句。
      三少爷看着窘迫的少年,不禁微微一笑,伸手拿过汤碗,靠在鼻下轻轻一嗅,“挺香的。”
      夜光见他把汤碗又放回桌上,觉得有点奇怪,一双猫眼在他跟汤碗之间来回转悠。
      三少爷从身上解下宝剑,挂在墙壁上,回身在桌边坐下,“我怎么从没在府中见过你们两个?”
      朱云嘿嘿一笑,将今天早上的经历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三少爷盯着那汤碗好一会儿,接着问,“那你们跟夫人说了什么?她怎么会把你们派到我这儿来?”
      朱云挠挠头,“那夫人好想没说两句话吧?我记得问了我们一句,‘你们是外乡人吧?’,然后就说不想见官便做短工三个月,接着就把我们送到这儿来了。”
      三少爷长长地叹了一声,不再说话。那眼神黯黯的,仿佛有说不出的伤心。
      朱云都觉得有些难过,往夜光使个眼色,希望她说句话安慰安慰他,夜光一向是比他会说话的,谁知夜光脸上的表情忒古怪,似乎有些恼恨又有些疑惑。
      三少爷沉默了很久才说,“我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不喜欢有人服侍,明天一早我就送你们出府吧。三个月的短工就算了吧。”
      夜光突然笑了出来,“三少爷真是个好人,这样吧,这碗甜汤你既然不喜欢,索性给我喝吧。”伸手就往桌上探去。
      “不能喝。”三少爷猛的出手扣住夜光的手腕,可一抬眼却见夜光满面的怒容,不由得苦笑,心道,好犀利的姑娘。
      朱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了,为什么不能喝。”
      夜光暗骂了猪头三,可一双眼睛还跟明镜似的瞪着三少爷。夜光虽然没有那么多江湖经验,可她天性聪敏过人,被三少爷这一句“不能喝”点通了心中的所有疑团。
      带他们入府的小厮曾说了一句“只怕带会给你个凳子你都坐不了”,足见这府中的规矩是很严的,对他们这毫无背景又冒犯了娇客的草民必定不会轻饶。但那夫人却只问了一句“外乡人”,连姓名籍贯背景一概不问,就送他们到这三少爷这里。而这碗三少爷送到嘴边又放下的甜汤,必定其中添加了好料。如果三少爷真的喝了下去,说不定真的一命呜呼,到时将他们两个五花大绑送去见官,他俩就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
      三少爷苦笑一声,“连累你们,这是冲我来的,与你们无关。”一手伸入怀中,“我这有些银子,你们拿去,我连夜送你们出府,明天一早你们就离开此地,再也别回来就好。”
      朱云迟了半拍,终于想明白这碗汤有问题,他也是个一点就透的人,顿时光火,“冤有头,债有住。这是虽是冲你来的。但也不该害我们。银子我们不要,但帐我们是要找那位夫人算清楚的。”
      三少爷愣住了,实在没想到这十五六岁的少年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再看看夜光的脸色,摆明不过也是这样的意思,不由得再叹一声,“你们不明白,她是知道我不会喝下这碗汤的。这只不过是个警告,有些事,我可以躲过,我身边的人却躲不过。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夜光和朱云对视一眼,这户人家家大业大麻烦也很大,似乎其中曲折是非似乎远超过他们所能想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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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办?朱云望着夜光,难得的“情真意切”,只盼她赶紧拿个主意。
      夜光原来一肚子火,只想趁夜去寻那夫人的晦气,但一看三少爷那有口难言的黯然神色,虽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曲折,却也明白这不需要自己这个外人能多事,想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三少爷出面连夜送他们出府,不妨顺水推舟,苏府的人情抵上苏府的恶行,两厢扯平,又何必太斤斤计较。
      “也罢,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们也不去跟这个夫人计较了。”夜光示意朱云,“我们收拾一下东西,一会就走。”
      三少爷倒觉得有点诧异,虽然夜光衣饰简陋,但说话的神态语气,不卑不亢,没有寻常女子的扭捏作态,但既然能说出“计较”一词,自然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儿女。三少爷又仔细看了夜光两眼,却没有追问。
      夜光两人出来本来就没什么行李,不过是几件简单的衣物,朱云听夜光这么说,便去将两个包裹取来。
      “我们这就走了,但是你要小心那个夫人。”朱云对三少爷一见如故,忍不住还是期期艾艾的开了口。
      三少爷冲朱云笑了笑,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般单纯善良的少年。拍拍朱云的肩膀,“走吧,我送你们到客栈投宿,明天一早,你们就离开恭州。” 背灯而立的三少爷显得郁郁寡欢、心事重重。
      夜光和朱云对望一眼,跟上三少爷的脚步。
      夜已深沉,月牙儿躲在云层中,庭院里显得昏昏暗暗的,三少爷也没提灯笼,自顾着想着心事,伸手去开院门,刚刚打开一道门缝,凛冽的杀气已经迎面而来。
      他直觉想闪开,可是如果他一闪,身后的夜光和朱云必定难躲。三少爷一脚踹在门上。身体却往后倒飞而去,希望能将他们两个扑倒在地,先躲过这一击。
      可还没等三少爷碰到,两人只觉得后背一麻,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夜光虽然倒在地上,四肢不听使唤,神志却仍清楚,心中气急,习武这么多年,她只与师父和朱云两个人过过招,再不然也就是和山中的野兽动手,如此精密的高手暗算却是从未遭遇过。一个疏忽,尽失先机。
      三少爷的佩剑挂在屋内的墙壁上,此时手中空无一物,但仍护在她二人面前,“哪位朋友深夜来访,何不现身一见?”
      门外的人仍然沉默,浓烈的杀气不绝而来,倒是刚刚在后面偷袭的人,在墙头上现身,“苏白衣,我们受人之托,想跟你要两样东西。你如果交出来,我们便把解药给你,地上的这两位朋友就可以平平安安。”
      苏三少爷苏白衣心下明白,定是这墙头上的人施的暗算,此刻自己被门外的这人牵制住,对墙头上这人是无可奈何的,心下更是对夜光两人歉然。“这位朋友,你如果要什么东西,尽管来找苏某,这对姐弟与我素无渊源,还请朋友不要为难他们。”
      墙头上的人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我不管他们与你有没有渊源,如果你苏白衣有侠义心肠,自然会拿我要的东西救他们一命,如果你觉得他们的命不值钱,那只能算他俩倒霉,早死早投胎不也挺好。”
      夜光气得发抖,只想把墙头上那人剁成包子馅儿。
      苏白衣心中暗暗的担忧,来者不善且心思缜密,显而易见,门外的人是个极难对付的高手,如果自己真的如江湖上人所称赞的侠义心肠,必定要护住身后两人不遭门外人的毒手,如果自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不管身后那对年轻人的性命,门外的人也能拖住自己,让墙头上的人轻松的脱逃而去,“阁下到底想要什么东西?”
      “名扬天下山水剑,抱憾一生金错刀。”墙头上那人的声线有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
      苏白衣虽然面无表情,但心中却是大大的吃了一惊, “阁下是不是搞错了,神兵利器莫不是武林人梦寐以求,如果在下真有这等名器,为何不持之行走江湖,扬名立万。岂会藏于暗室。”
      墙头上人阴丝丝地哼了一声,“弄没弄错,你心里比我更清楚。但我只知道,如果一个月后,你交不出山水剑和金错刀,地上躺着的这两个人就没救了。这是可以暂缓毒性的解药,一日一颗,只有六十粒,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向苏无衣扔来一个瓷瓶。
      苏无衣忙右手一探,接住那瓷瓶,入手温热,他顿觉不妥,继而手掌接触瓷瓶的部分竟然如同火烧一般的疼痛。
      瓶壁有毒。
      苏无衣怒哼了一声,扔掉了瓷瓶。连点右臂的几个大穴,延缓毒性的蔓延。
      墙头上的人见暗算得逞,得意的大笑,“苏无衣啊苏无衣,江湖人都说你聪明绝顶,却为何连我这招小小的连环计都未识破。两个陌生人的性命去换天下至宝,换了谁都会让他们以身殉道,只有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这瓶解药,地上那两个人是用不着的,却足够你用上两个月了。后会有期。”
      墙头上的人再无声息,门外的神秘人也已悄然而去。
      夜光躺在地上,从这个角度望去,苏白衣的黑发如漆,即使侧面的脸颊已经透着一种异常的灰色,却无妨他的俊美。他慢慢的转过头来,满是歉意,“真的对不住,连累你们了。”
      谁连累了谁?
      这个麻烦的老好人,夜光一肚子嘀嘀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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