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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1、宿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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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宿命
飞云骑不理解何以主子日前星夜会见四方将领,不为起兵,反为安定军心。那日,飞云骑一号陪同庞统进了营帐,听庞统唱了半天的忠臣戏,说什么当今皇上秉承先帝之风,励精图治,恩泽四海,众位臣工需辅佐相佑,绝不可有贰心。并且放下话道,飞云骑已在京城布下天罗地网,日后朝廷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造反的是他,护主的也是他。四方将领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下却开始猜疑防备,若飞云骑当真留在京城,究竟是护驾,还是监视,谁也说不清。
庞统安排妥当一切,便与包拯上演了一出夫夫双双把家还的戏码。实际上,出了城门十余里,二人便分道扬镳。当日,包拯有些恍惚,临别时只说了句“后会有期”。庞统依旧笑得从容,抖抖衣领,一派潇洒风流。
包拯在庞统转身的时候发觉自己脸上突然多了道咸咸的水痕,事后他才想通,那是终于摆脱庞统后的激动的眼泪。多年后,他依旧接受自己当时的推断。他包拯从未在推理上出过错,因此,他对自己深信不疑。
后来,包拯回到庐州。早前收到庞统书信的公孙策已经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瞒天过海的秘密。欺君之罪,罪不容诛。但用包拯的话来说,如果庞统找的是公孙策配合,那么公孙策肯定也会答应。为什么?公孙与包拯多年情谊,死生与共,谁也不愿让对方背负欺君的罪名,只会独自承担。更何况,天子的恋情不同凡人,一举一动,有关国体,倘若任由皇上与一个男人纠缠,恐怕要遗笑青史。
公孙策终是原谅了他,两个人也开始庆幸身为庶民。只是包拯时常觉得有负皇上,负的不是大宋天子,而是他的知己赵祯。
那几年,他们在庐州的生活过得四平八稳,直到朝廷重新启用包拯。包拯官拜龙图阁大学士,为开封府府尹。公孙策为主簿。展昭为捕快,后封御前四品带刀护卫。
谁都不清楚赵祯是否早已得知当年庞统与包拯犯下欺君之罪,他从未提起,像是听信了包拯一句“庞统负情背信离开庐州,如今下落不明”。
赵祯仍将包拯视为知己,多年之后,他才明白自己能容得下包拯,不只是因为包青天刚直不阿、断案如神。自庞统离开,包拯便成了他记忆庞统的唯一丝线。尽管他不想承认,但他的确害怕自己忘掉那个人。毕竟,后宫妃嫔如云,膝下皇子公主成群,他不能确保自己哪一天又爱上别的女人或男人。他要留一根刺在眼里,那根刺便是包拯;他也要留一根刺在心中,那根刺正是庞统。他这份暗下的决绝,连赵德芳也不知情。
与史上诸多明君相比,赵祯实在不算个雄才伟略的皇帝。但他尽力了。他也曾尽力争取过自己所爱,纵然结果不尽如人意。后来,他很宽容地看赵德芳与庞吉这一忠一奸的恩恩怨怨,也很宽容地看包拯和公孙策这一黑一白的欢欢喜喜。他们谁都没有像当年庞统和包拯那般堂而皇之地挑明了关系。在旁人看来,他们暧昧,究竟是不是,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赵祯从不过问他们的事。也没人敢议论,众所周知,这是大宋朝廷的高级机密。而包拯多年来紧守同庞统的约定,一直没将当初欺君之事告诉皇上。赵祯有一次若有若无地提及往事,说得包拯眼角通红。想起当年赵祯在御书房召见包拯,不仅恩准他和庞统引退,而且以朋友之名私赠二人厚礼。那次,包拯也快哭将出来。
“朕夺了你的小蛮,你也抢了朕的庞统。这样,很好。至少我们都扯平了,这是宿命。”赵祯用一种半戏谑的口气说出这样的话,实出包拯所料。
包拯说:“小蛮早已死了。”他从来不以为柴丝言是以前的小蛮。
赵祯颔首一笑:“也是,想要扯平,得等庞统也死了。”
包拯一愣,终于还是跪下:“罪臣该死。”
“包拯,你何罪之有啊?”赵祯摇头,“快起来吧,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朕今天不想听。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包拯不知道,他不可能知道。若干年前的今日,小太子赵祯在太师府第一次看见庞太师的儿子庞统。当时具体情景赵祯到现在已经记不真切,只记得见过这样一个人。那天是赵祯第一次出宫,不想却见到一个永远都不该见的人。
“算了。”赵祯缄了口,不再言语。念着、想着又有何用?时至如今,依然等不来那个人一点真心。枉费自己恋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仍旧逃脱不了孤家寡人的宿命。谁都可以做的事,唯独他赵祯做不得。天子的宿命从来如是。
包拯起身,静静地等候圣训,等来一句“包拯你向来料事如神,你说说看,庞统到底有没有挚爱之人?”
“据微臣看来,没有。”包拯回答得很快,几乎是不假思索。
“哦。”赵祯面无表情地应合一声。
“但是公孙策以为,有。”包拯补充道。
“哦。”赵祯依然是面无表情地应合。
包拯揣度不出圣意,干站着。
“朕……比较赞同你的看法,”赵祯忽而一笑,带着些许狡黠,“这样朕就没有输给任何人。”
包拯讪讪地笑,心中陡然生疑,何以自己也会这般认为?搞不好其实自己也怀有皇上那样的心。唯一的差别是,皇上可以堂而皇之地说出来,而他包拯却不行。这也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