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定》Katerina丫丫

19、计划已久的告别

　　深秋时节的首尔，阵阵凉风窜入人薄薄的外套里，染上几分萧索之感。他与她们就这样对坐在二楼的玻璃窗前，良久相对无言的气氛让本就冷清的咖啡厅更加空旷。
　　勺匙碰触咖啡杯的清脆声响首先打破了寂静，“好弟弟，我们两位姐姐都是很忙的，被你突然喊到一起真的很难的......”
　　旁边的长发女子用脚碰了碰说话的她，朝面前清秀的男孩莞尔一笑，“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找我们吗？”
　　“我......我......”男孩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珠子也落于面前一直没有动过的咖啡。
　　宋茜叹了一口气，启齿轻问：“鹿晗，你真的决定了吗？”
　　男孩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听到同一句话了，这样年轻的年纪做出这样的决定，大概都会被认为是“不懂事”吧，低下头又点了点头。
　　“等等，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鹿晗，你做了什么决定？”眼神阻止了宋茜开口说话，苏瑶伸手将被鹿晗紧紧盯着的咖啡移至自己身边。
　　缓慢地抬起头，他的眼神已由方才的游移转而直视向苏瑶的眼睛，“苏瑶姐，我要回家。”
　　“身体上次检查医生是怎么说的，很严重吗？”见苏瑶有些愣住，宋茜接过话，却不知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直接想到的是他愈发虚弱的身体。
　　“姐姐，我只是很想回家。”鹿晗话说到一半便有些鼻酸起来。
　　“我记得你第一次来咖啡厅还是茜茜带你们来的。”苏瑶侧脸望了一眼身旁那再熟悉不过的脸庞，又低下头拿起勺匙继续搅拌起咖啡，“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和宋茜终于不会再是被留下来的人了，“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们可以热热闹闹的了，即使不是经常见面，但至少......鹿晗，还记得吗，就是在隔壁的那个大包厢，你们四个站在一起说你们是天朝四天子，奉命来保护我们天朝二公主的。”她不知道怎么的，说着说着视线竟有些模糊了。
　　“对不起，姐姐，其实……”半晌又没了话语，其实什么呢，要解约这种事情从来都没有什么应该的理由。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本就不必多解释……”宋茜望着窗外，咖啡的苦涩荼毒着味蕾，从未有一刻如此般心生无限悲凉，似街边被风刮落的树叶。
　　苏瑶扔下手中的勺匙，身体前倾伸手揉乱了鹿晗的头发，对上他小鹿似发懵的眼神，笑了出来，“想回家就回吧，至少你还有点良心，还会跟姐姐们说一声，不像某个人连告别都懒得说一句。”
　　“回去了就好好照顾自己，好好休息别再犯病住医院里去了。”宋茜拉回视线，也点了点头，拍了拍他放于桌上的手，“想不到当初那个刚进公司的乖学生转眼就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苏瑶姐，你的生日我或许没有办法为你庆祝了，这个是补给你的。”说完鹿晗侧身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礼品盒。
　　“其实……”苏瑶顿了顿，接过礼物却没有揭开，“算你还有点良心。”
　　心中的最后一块石头被卸下，鹿晗本以为心中应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却在站起身说要离开的那一刻发现脚底如扎根于泥土般无法迈开步子。“姐姐……”消失在楼梯转角口的那一瞬间，他又停下，这个词汇五年来成为疲惫时撒娇时最习惯的呼唤，这个人五年来成为最熟悉最割舍不下的家人，这个地方五年来成为贮藏记忆的时空胶囊，居然在最后的最后，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了，“不要怪他，原来即使是计划已久的告别，说出口也如此可怖。”
　　咚咚咚的下楼声急促里透露着主人心里复杂的情绪，回荡在二楼的空气中，混着他身上的味道终于染红了两个女子的眼眶。
　　其实……苏瑶想说，其实她一直以为他们是可以这样热闹下去的吧，其实这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份生日礼物了吧，其实她们之间再见的机会微乎甚微了吧，其实最终被留下的还是她们吧。多少的欲言又止是害怕说了只能增加他决定离开的负担，千万次的告诉自己他只是回家了而已却又何尝不知道有时候真是一眼万年。
　　“瑶瑶……”宋茜想说些什么，却发现眼泪早已划过脸颊。
　　眼睛扫过桌上不断在震动的手机，苏瑶抱了抱宋茜，“乖，别哭了，快把眼泪擦干，你的幸福在那里等你，不要让他等太久。”
　　退出她的怀抱，宋茜点了点头，拿了包，擦了擦眼泪，走下楼梯，出门的那一刻她望向那即使在萧索的秋天也被打理得生机盎然的小花园，她的眼泪不单为自己而落，更多的是对苏瑶的心疼。
　　苏瑶，你说我的幸福在那里等我，不要让他等太久。那你的幸福呢？他让你等太久了......

　　或许是心情实在过于低落，宋茜打开包时硬是将拉链和包之间弄开了一个大口子，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动手缝补。
　　于是尼坤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宋茜红着眼睛上了车却一言不发也不哭，回到家直接冲入卧室在床头柜拿出针线盒就开始一针一线的做着女工，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直觉告诉尼坤，很严重的事情发生了，可是到底是什么他又无法得知。发了个信息想让刚才自己顺道送去咖啡厅的峻秀问问苏瑶，得到的却是苏瑶情绪不好的回复。
　　倒了杯温开水放在床边，换上家居服的尼坤慢慢地蹲在地上抬头望着那个自顾自缝补的女人，长如海藻的头发垂落在她的手边妨碍着她穿针引线，他伸手将她的长发挽至耳后，却闻宋茜轻轻哼了一声，仔细再一看是针扎到了食指，细小的血珠涌了出来顿时让他更加乱了心神。
　　抓过她的手指用纸巾包裹住，顺势坐在床边用另一只手握住宋茜的肩膀，“疼吗？”尼坤温柔地问道。
　　两个字仿佛如触发引擎的机关，宋茜双手圈过尼坤的身子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处。
　　他感到一阵温热的液体染湿针织开衫，耳边有哽咽的声音传来，待到他听清楚内容，心中竟跟着一阵疼痛。
　　宋茜说：“为什么会这么疼？为什么要这么疼？”
　　尼坤无法回答，只得更紧的回抱住宋茜，想要将他身上的那一点温暖全部过渡给怀中哭泣的女子。
　　“我记得那天水晶像疯了一样地找秀妍，然后就不停的哭不停的哭。尼坤你知道吗？鹿晗他真的真的要走了，他说他想回家了，他的身体不好应该回家的，回家对他们而言都很好。可是我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疼？为什么要这么疼？”
　　尼坤叹了一口气，又有人要离开了对吗？“茜茜，因为你也想家了，你也想爸爸妈妈了。”
　　“我离开的时候我知道苏瑶忍着都没有哭，但是我一转身她肯定就哭了，她肯定哭得比我更伤心，她守着的那间咖啡厅，里面满满的，都是曾经的那些共同的回忆。那些故事的主人公，一个一个的......”
　　“茜……”尼坤亲吻着宋茜的头发，那里的味道让人留恋，“我不会离开的，至少我，峻秀，灿盛，还有很多人都不会离开的，人生注定是一段旅程，没有谁会一直陪着谁到终点的，既然有人中途上车，就要允许人中途下车对不对。”
　　“坤，我想家了。”
　　尼坤突然笑了一声，将怀中的宋茜推至眼前，对上她的通红双眸，“家怎么只是指爸爸妈妈那里呢？如果茜想家，我们可以在这里组建一个同样温馨的家庭。”
　　看着尼坤的笑容，宋茜心中的悲凉也被那抹暖意给渐渐驱逐出境，又撒娇似的钻入方才待过的怀抱，“我暂时还不想离开这里，我想……坤……我想等苏瑶找到自己的幸福。秀妍和水晶的例子告诉我，如果只有苏瑶一个人在首尔我们都离开了，她哭的时候该找谁依靠啊？”
　　“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苏瑶都已经等了八年了。”这绝望让他瞬间觉得前路渺茫。
　　“可是……苏瑶……”望向尼坤的眼中，她的心思又被悄悄掩饰，他不知道，苏瑶，其实没有家。摇了摇头，从尼坤的肩膀上看过去，却见窗外飘起了小雨。
　　“尼坤，我今天才知道做决定并不困难，难的是说出的告别和离开的步伐。”顿了顿，宋茜擦干了眼泪又笑了起来，“如果我们终要离开，希望那天首尔风和日丽，而我们满心感恩。”
　　只盼那天冬日暖阳，雪后初晴，“离别”是一杯咖啡，虽苦，捧于手心的温热也能为身后目送之人留下美好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