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路》雪怡酱

11、第十一章 梦里花落弗可猜

　　几丝光细细碎碎地洒在古月沁身上，箭雨停了，她还匍匐在祭坛上，颤抖着用手臂给自己的宝贝撑起小小的空间。
　　上百只箭掉在地上，碎裂成无数金粉，化为乌有。但还有一些箭支，准确无碍地射入古月沁的身子里，就连脑袋也中了几箭。
　　箭支消失的伤口鲜血涓涓涌出，染红了衣袍。一滴，两滴的鲜血顺着眼泪滑落，但血没有渗透在地上，而是像珠子一样滚了一地。而金粉都漂浮在空中，在无形的牵引中汇聚到子牙偌大的宝石里。
　　不哭，不哭啊，宝贝......
　　看着泪迹斑斑的小阿璃，古月沁好想好想抱起她，好想好想安抚她，可是，她不能，她连维持呼吸也快做不到了。
　　颤巍巍地，把手放在夜璃心脏的位置，一滴鲜血从伤痕累累的指尖流出，很快就凝固成一滴泪状宝石。宝石血色妖冶，闪着喧嚣的红光，和夜璃体内的那股魔息剧烈抗衡。
　　银祭之上，苍穹之下，一半如玄，一半甚血。
　　不知何时，两股气息渐渐归于平静。古月沁看着那颗凝成宝石的血，在熟睡的小阿璃的胸前静静躺着。
　　血泪坠只有手指大小，如果是翠色，它简直美若和氏璧。可是，一条极深的裂痕硬生生地碎裂在晶心之内，那是殒神弓的箭伤。
　　身体似乎轻了不少，古月沁看着自己的手，不仅仅是因为心脏的位置空空荡荡，而且，她的身体也开始消失了。一阵风吹过，在朝阳的照射下，扬起了无数金尘。
　　朝阳？古月沁缓缓站起身，她的裙摆已经化成细尘，只有虚无缥缈的痕迹隐隐能见。伸开近乎透明的手，阳光毫无阻隔地透过掌心，洒在夜璃的脸上。
　　阳光，多好啊，可是启频不会喜欢的......
　　北辰现在应该在坠夕潭吧，阿尔雷会照顾好他的。可怜的小阿璃，娘亲没有能力保护你了，就让这洛辰雾起吧，待到你十六岁的诞辰，魔息完全被封印之日......
　　“阿沁！阿沁！”焦急的声音从渐渐雾起的彼方传来......是......阿瑾？听错了吧......他来不了这。
　　古月沁看向远方，碎碎的光洒在她的及腰的乌发上，像一块极为精致的薄纱。头发凌乱不堪，衣袍破烂而血迹斑斑，可古月沁就直直地站在那，被光簇拥着，亦或是，她正化为光。
　　越渐浓郁起来的雾模糊了古月沁的身影，模糊了洛辰的轮廓，子车末瑾走不进去。
　　谁也走不进去。
　　风是清歌不歇吹彻高台。
　　古月沁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卷轴，幽蓝色的空间卷轴，这早就想好了，等她封印了阿璃体内的魔，就这样送走她。这是母亲唯一能为你做的，制造一个盛大的骗局欺瞒世人，而你一定要活下去，平平凡凡地自由自在地活下去。
　　恋恋不舍地握住她的小手，紧紧地，想要十指相扣，可是都快要消失了的手，还留得住温度么？古月沁笑了笑，眉眼一丝苦楚。
　　记得好似昨天，娘亲才和你唱过小曲对吧，娘亲唱得不太好，可你要认真听好了......
　　人族，魔族还是魔人，都没有贵贱之分。
　　唯一有区别的，是自己的内心，善良还是邪恶，高贵还是卑微。
　　我从没后悔过成为你和北辰的娘亲，和你们的父皇一样，我们深深爱着你们......
　　花是摇乱玉彩沾衣未摘。
　　古月沁弯下腰，轻轻握着阿璃的小手，把卷轴放在阿璃的手上。打开卷轴，覆上夜璃的手背，用力一撕。撕开的口子变成蓝色的小碎芒，碎芒越积越多，映照着那张稚嫩的小脸。
　　一个小小的空间图阵出现在夜璃身下，夜璃好像知道了什么，微微睁开小眼，是黑色的，和普通人一样，和古月沁一样。
　　古月沁细细揣摩着夜璃的容颜，把一丝一毫都刻在心里。北辰有启频的金瞳，而阿璃有我的黑瞳，真好，真好，真希望启频能看见。
　　“沁儿......”
　　古月沁正想要回头，却硬生生地停住，她张开嘴，微颤着不敢回头，生怕这是一场梦。
　　“沁儿......”身子被拥入一个怀抱，熟悉的力度，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息。
　　“我回来了......”
　　雪是浸染红尘命数两拆。
　　逃离赫连弘的屏障，子车末瑾直奔洛辰，拖着重伤的身体径直闯入迷雾，可无论他往哪里走，洛辰始终在面前，触手可及却遥似天边。
　　“阿沁！阿沁！”子车末瑾朝着浓雾深处大喊，声音传得很远，可无论如何，只有风会回答。
　　即使是完全灵化，子车末瑾也没有尝过这样的感觉。整个身体像是突然放空，明明还是在呼吸着，可心脏空落得似乎什么都没有了。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心悸得可怕。
　　就在方才，他亲手摧毁了他编织了八年的肉躯，以灵魂之姿穿过赫连弘的屏障。用万蚁蚀骨来形容这些苦痛还不足为过，可子车末瑾看到眼前的景象，沉默地嘶吼更痛彻心扉。
　　尸骨成群的战场，暗红是它唯一的色调。凌乱的银发散乱一地，雪白得分明。骨骼分明的手捂住脸，不住颤抖。
　　现在，他终于明白音释为什么堕落了。
　　月是阴晴圆缺只影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