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物语》梦梦雪下

3、秋

　　秋天的时候，雪翁终于从屋子里出来了。只是他每天只坐在后院里，一声不响的给一些白色的黑色的青色的瓷器画着什么，到了傍晚又沉默的回屋。
　　我有时没事的时候就坐在树下看着雪翁描描画画，他仿佛没有看见我一般，做着自己的事。只有一次，他突然抬头，问我叫什么名字。他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很和蔼，不像桑梓总是凶巴巴的。我说我叫不知，然后他笑了笑，继续低头画画。
　　雪翁画的是鱼，各种颜色、各种种类的鱼。他在每个瓷器上只画一只，有时是金黄色的，有时是朱红色的，有时又是那种山野中常见的泥土色。他画完之后就会把画好的杯子或者碗放在桃树下晾干，而到了第二天，我总会惊讶的发现原先画好的鱼的周围会出现一些水纹样的图案。那水纹像真的一般，阳光掠过，还会闪出光泽。有一次我问雪翁为什么会有水纹，雪翁只是低着头专心画画，就在我靠着桃树快要睡着的时候，一个声音才若有若无的飘向了我的耳边——“风吹的。”然后我便彻底的合上了眼帘，伴着秋日的清风暖阳，沉沉睡去了。
　　我每天就这样待在雪翁身边，就在我渐渐感到有些无聊的时候，山里来了一个叫竹买的人。他是驾着一辆马车来的，车身很大，我偷偷的掀开车帘看过，里面是很多食物和布匹，还有其他一些生活用具。桑梓说竹买是一个商人，他每年秋天的时候会来山里收购一些药材。
　　竹买虽然正值中年，但身材短小，与还是小孩子的我比起来，只高了一点。而且衣着破烂，身上还挂了个同样破旧的褡裢。走起路来眼睛滴溜溜的转，脸上永远挂着似奸似邪的笑容。不知为何，对他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
　　他在院子里查验着桑梓平日采来的植物，五颜六色的摆了一地。看见我的时候笑眯眯的向我招了招手。我不情愿的走过去。听见他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我硬生生的回答。
　　“什么？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他一脸嘲笑的表情。
　　“我的名字叫不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呦！小丫头脾气这么大，”他倒没有介意，反而笑的更大声了。“跟桑梓刚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听到他说起桑梓，我不由得好奇起来，“桑梓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你对这里很熟吗？”
　　他想了想，“桑梓还没来的时候我就在这空山里买卖东西了，算是很熟吧。他和你差不多，”然后他转身继续收拾地上的植物。“他是被雪翁那老头捡回来的。”
　　我有些惊讶，不相信的眨了眨眼睛。随即蹲在他旁边。“那他也和我一样，不知道自己是谁吗？”
　　竹买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嗯，桑梓这个名字是雪翁给他起的。”
　　我低头，沉默的摆弄着地上的植物。
　　“不过，这也没什么。”竹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就当自己是这山林的孩子，以山为父，以水为母。反正人总是要归于尘土的。”他眼睛滴溜一转，狡黠的冲我一笑。
　　我抬头看向他，虽然他还是那副看起来不像好人的样子，可是我好像没有一开始那么讨厌他了。
　　“喂，”我看着他，“你有多大了？”如果他在这里比桑梓待得还要久，那他应该…很大了吧。
　　他挑了挑眉，“这么没礼貌，倒真是和桑梓一样。”然后眼神似乎闪动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看向了远处，“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晚饭的时候，我特意用了竹买留下的食材，照着竹买给的食谱，做了满满一桌子菜。
　　桑梓坐在桌前，一脸的不相信。
　　“我做的，怎么样？”我歪头看他，一脸得意的等着他的夸奖。
　　他眉头微拧，盯着眼前的菜好一会儿，然后用筷子指了指。“你不会在里面下毒了吧？”
　　“喂！”我生气的冲他挥了挥拳头，嚷道，“我辛辛苦苦做的！”
　　他满脸怀疑的夹起菜放进嘴里，咕哝着，“又不是逢年过节的。”
　　话虽如此，不过他好像很喜欢吃。
　　我偷偷的笑了，笑容里却有些难以言喻的心酸。
　　桑梓和我，原来都是一样的人啊。
　　晚风起，秋意渐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