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舞西风》叶梵

21、尾声

　　宣和七年（公元1126年），宋徽宗禅位于子赵桓，是为钦宗，改年号为靖康元年。
　　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二月，金人攻占开封，虏走徽、钦二帝，北宋灭亡。
　　徽宗第九子赵构于同年五月初一在应天继位，是为高宗，史称南宋，改年号为建炎元年。

　　建炎三年（公元1129年）。
　　杭州。
　　秋风起，北雁南飞。
　　金兵奔袭扬州，高宗狼狈渡江，经镇江府到杭州。

　　“相见欢”门前依旧车水马龙，远远便可见高悬的大红灯笼随风摇晃。
　　靖康之耻仿佛没有在这里留下丝毫的痕迹，曾经的战事似乎也没有让这里的繁华有任何地改变。甚至门上的红漆愈发的鲜艳，红漆上的铜钉也愈发的光亮。
　　抬头望着眼前的一切，他们相视苦笑――三年的一切仿佛在这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江山的支离，国土的流失，朝廷的易主，甚至他们的呕心沥血、早生华发，都那样清晰地刻在身上、心上。
　　这里再看不见有志之士的忧国忧民，再看不见侠义满腔的热血激荡，甚至“莫谈国事”的牌子立在那里仿佛随时随地地讥讽着一切，让他们心生感慨与凄凉。
　　推开这扇门，再不会看到那个清冷的黑衣女子凛然地吟唱着“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也再不会看到那温文的白衣男子秉烛之下的“先天下之忧而忧”。
　　“哎哟，这……这位将爷可是路公子？”唐妈妈居然还在，凭她阅人无数记忆极佳的本领，只觉得眼前的男子如此面熟，只是却比几年前多了些威武和沧桑，让她迟疑着不敢上面相认。
　　“难得杭州城竟然还有熟人。”路思远淡然一笑，笑中的倦意于不经意间流露，向看向身边的女子，“看来这‘相见欢’倒要比我们的宋室江山稳定啊。”
　　身边的女子同路思远一样一身戎装，眉宇间的英气不禁让人仰视――叶子湘见路思远的神情，知道他定是同自己一样忆起了往事，心生感慨。
　　她微笑道：“走吧，出来了半天，也许圣上又有什么事，要四下派人寻我们了。”
　　三年的朝夕相处，三年的并肩作战，让他们早已心意相通，他的壮志雄心、他的精忠卫国、他的神采飞扬，在看多了朝廷的腐败、圣上的昏庸、大臣的懦弱、百姓的麻木后渐渐淡了、倦了，她感同身受。
　　但身为大宋子民，身为忠良之后，身为左右侍卫兼前遣大将军，生下来注定的责任却让他们不得不背负下去，不知道会背多久，能背多久――是谁说过，“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当昨天，她在他的鬓边无意间发现了白发时，心中的痛啊，无以复加！
　　“真想也如同萧先生和柳姐姐一样放开所有的事情，离开这些沉重之地啊。”路思远笑笑，笑容中的倦意更深，为什么才二十六岁，心情竟然如此的苍老，他甚至可以体会到当初萧寒玉带柳清欢远走他乡时的沉痛与解脱，了解他们放下一切之后的如释重负。
　　只是三年前的最后一面之后，他们甚至没有留下任何消息，不知现在身在何处。天下之大，却战乱四起，他们是否能够真正觅一方净土，过一世清静？
　　“啊，路……路将军不提，老身倒是忘记了，约莫一年半前，萧若先生曾经回来过一趟，那个……路将军想必也知道，这间歌馆本来就是萧先生的，我不过也是临时当个家，”唐妈妈说得倒也爽直，“还是萧先生大方，将这里的契约无偿给了我，并托我一件事，说是如果路公子与叶姑娘有机会来杭州城的话，便将信带给你们……”
　　“哦？”就算他们经历过三年中的很多事，但还是为萧寒玉这个安排而吃惊，难道他早已料定他们会故地重游不成？恍然记得萧寒玉曾经笑谈杭州城的富庶美好，说江南之盛最在杭州，说此地水路纵横易守难攻，说如果大宋退而求全，则会选择此处落脚――原来，他早已料定了大宋的变故，也早已料定了他们定会坚持地追随于左右的忠义啊！
　　“倾国是故国，桃园是家园。北雁南飞无归处，栖梦彩云间。”
　　纸上清清浅浅的一行字，却让路思远几乎落下泪来。
　　倾国是故国，桃园是家园。纵然他乡再美再好，却不如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啊，只是故土被他人所虏，欲归的雁儿却再无栖身之处了。
　　叶子湘忍不住握住他的手，微笑道：“听说大理国位于云之南端，地处与世无争的桃园仙境，想必萧先生与柳姐姐在那里过得很好，至少少了这些俗世纷争，当对世外神仙伴侣，比你我幸福吧！”
　　路思远望低头看着她坚定而温暖的手，反过来也紧紧握住，一字一字地道：“是的，他们应该是幸福的，而我们，相信也可以有这么幸福的一天！”
　　远处传来传令兵急急地声音：“路将军、叶将军，圣上有令，速召二位进见，有要事相商。”
　　“好，这就来！”他俩相视一笑，同声应道。
　　抖一抖战袍上的尘土，擦一擦匣中的长剑，风烟再起，他们――又将踏上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