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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上卷第八章 ...

  •   第八章
      出了乾清宫,此时已是月黑风高。乾清宫距离雨花阁并不远,即使是慢慢地走也一会儿功夫即可到了。殳懰提着食盒子,倒一步慢似一步。幻想了多少次的见面就在眼前,可是反倒不像是真的。即想见,又怕见。不见面时虽有时时思念,但却可省了万般烦恼。即见了,只怕一切都由不得自己了。她和胤禛原本就是不会有交集的人,即便是有了一个短暂的相聚,谁又能知道往后会不会是渐行渐远而再也永无相交?渴望到了极点的时候,如果没有适时的宣泄,就不会再期盼了。
      不过这段路真的实在很近。即使就是这样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还是很快就到了雨花阁。守在门口的是十六阿哥胤禄。胤禄是密嫔的儿子,因为常去绥寿殿给生母请安,所以也经常会和殳懰见面。胤禄比殳懰年纪稍长,殳懰一向以兄视之。
      胤禄人虽厚道却并不笨,看到殳懰立刻迎上来,低声道,“我只当没看到,你快去快回。”
      殳懰略作苦味一笑道,“十六阿哥,我是奉旨来的。你看。”说着提了提食盒子,“父皇让我给四阿哥送腊八粥来。”
      胤禄扫了一眼食盒,“如此甚好。”也不多话,指了指正殿佛堂边一排低矮的板房,示意殳懰四阿哥胤禛就在那里。殳懰此时才是一福,道“多谢十六阿哥。”然后便向那排小房子走去。那里透出微微的灯光。她的心又快速地跳动起来,甚至有点喘不上来气。
      站在门口,先放下食盒子,伸出双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在此稍做一个停顿。虽是奉旨来的,也不便耽搁太久,捏了两下,又提起食盒子,毅然伸手打开了门,走进去,回身把门关上再转过身来,才来得及细看室内。
      屋子里点着很亮的灯,地上笼着火盆,完全可以看得清,这间不大的房子里边简陋得很,左首窗下有书桌、椅子,还有个小书架,放着书。再旁边是乌木脸盆架,上边放着铜盆。右首就只是一张床了。帐帷及床上的被子、枕头都是粗制而拙劣不堪的。
      四阿哥胤禛就在床上。他正半躺半坐地靠在床上,此时也正看着她。
      殳懰提着食盒子站在门口,无法挪动脚步。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定定地看着四阿哥,暗想他大概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
      细细地看他的脸,四阿哥的面容约略稍有憔悴,眼袋微微水肿。不过他却很平静,看不出来有什么焦躁不安的情绪。他半躺半靠在床上,身上搭着一条薄被,姿势看上去也很舒服。
      殳懰只管看着。四阿哥却略作苦味一笑,“还看不够吗?怎么每次见你都是这样盯着别人看?过来吧。”
      在四阿哥的目光注视下,殳懰提着食盒子走近了床边,四下看看,却没有可坐的地方。四阿哥身子挪动了一下,往里让了让,用眼睛示意她,“坐这儿吧。”殳懰轻轻将食盒子放在地上,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拿捏着坐在床边。而四阿哥却随着身体的移动,剧烈咳嗽起来。殳懰一下子慌了手脚,刚刚伸出手去,本想拍拍四阿哥的背,可是又觉得不合适,缩了回来。立即又站起身来,在屋子里四处乱转。
      这时四阿哥已经渐渐缓和下来,终于止住了咳嗽。他看到殳懰忙乱的样子,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一刹时觉得她真是可爱。知道她要找茶来给他喝,忍着咳道,“不用找了,这里没有茶。”
      殳懰听他一说,忽然停下来,却立在当地不知所措地看着四阿哥,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坐下吧。你不能在这儿久留。”四阿哥看着殳懰怔怔地瞧着他的样子,心里有一种暖暖的感觉升起来,竟觉得无比的心疼。从来没有一个女人给过他这种感觉,觉得对她如此的不放心,似乎只有把她保护在自己怀里才能安心。可是此时的自己也前途未卜。
      殳懰这下回过神来,又走回床边坐下。四阿哥隐忍着心事,面上却稍作平淡地看着她,“你还来这里做什么?放心,十六弟不会亏待我。”他似乎总是能猜到殳懰的心事。
      不料,殳懰却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害怕,担心,忽然很明媚地笑了,似乎十分有把握地说,“我知道你一定没事的。”
      这一笑却给了四阿哥力量。这一整天,他遇到的不是父皇的严厉训斥,就是八阿哥、十四阿哥的阴晴不定,要不然就是十三阿哥、十六阿哥的担忧。甚至于宫里的奴才们虽然表面上不说,但是在这个时候看到他被圈禁,眼神里也很清楚地写着他们认为他已经被康熙皇帝放弃了。这一切都给他压力,都需要他去承担。
      唯有在这个时候,殳懰给他的感觉是与众不同的。她就这么偏若惊鸿一般飘到了他身边,就这么笑得如同最明媚的阳光一样,就这么肯定他,这么相信他,他舍不得不看她。
      四阿哥很有兴趣地问,“说说看,为什么?你怎么这么肯定?”他并不打算从殳懰那里得到答案,但是他喜欢看她说话。
      殳懰胸有成竹地笑道,“因为你的名字。胤禛。”嘴里叫着他的名字,心里暖暖的,此时此刻才明白,还有什么样的字眼儿在她心里能够比得上“胤禛”更有份量,更有味道,更有价值呢?
      而四阿哥听到她叫他的名字,也眼波一闪。是啊,能叫他名字的又有谁呢?很快又问道,“还是没说,名字怎么样?” 殳懰伸出手,右手在左手心里划着,一边低声呢喃“禛,不就是以真受福吗?用真诚换来上天福佑。”又笑道,“这里是雨花阁,是佛祖的地方,你不会有事的。”四阿哥心里一震,右手悄悄抓紧了搭在身上的被子,好半天都没说话。慢慢地,他的眼神又变平静了,淡淡地说,“你该走了。”
      殳懰看着他却没说话,她有太多舍不得了。而四阿哥也没有再催她。他们从来没有过距离这么近,说过这么多话,这么温情。还有,他这么样地看着她。
      四阿哥不再看殳懰,闭上了眼睛,忽然幽幽地道,“我们不该再见面,更不该在这样的时候,在这儿见面。你不要再来了,以后既使在宫里再相遇,彼此也应当看作是陌路人。”
      殳懰心里一痛,却不肯退缩,看着他反问,“为什么?只因为别人都说我与十四阿哥……”
      胤禛忽地睁开双眼,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此刻他看不清自己的未来,更看不到他们之间的未来。既便不是因为十四阿哥,康熙皇帝也未必肯把殳懰指给他做侧福晋。更何况还有谁娶了喀喇沁多罗格格就是未来皇位的继位人这样的坊间传说,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因为她成为众矢之的,还没有完全能够接受因为她与他人为敌。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把握,他并不了解她,不知道她会不会是第二个汪夏涵。那种痛彻心肺的感觉,他绝对不想再尝试了。与其这样,不如一切结束在开始。
      “因为我们没有缘分。” 想到这些,胤禛只淡淡说了这一句。随后又加了一句,“和十四弟无关。”
      殳懰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原本以为在这个时候两个人最容易吐露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谁知道撞破彼此心事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她轻轻站起身来,看着四阿哥,“既然这样,四爷恕我先辞了”说着她看了看床边的食盒子,“我是奉旨来的,不是私自来见四爷。皇上说,你最喜欢腊八粥,让我把这个送来。还说,你的心他明白,让你也好好想一想为什么会被圈禁。”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门轻轻地关上,四阿哥这才眼开眼睛,屋子里已经空荡荡的,心里也一点点凉了下去。
      腊月二十三,在坤宁宫祭了灶,算是正式开始过年了;腊月二十四上天灯,万寿灯,过年的气氛更浓了;腊月二十六这一日各宫要张挂宫训图,算是宫里头也贴了年画。长春宫里挂的是“太姒海子图”。
      太姒是周文王姬昌的正妃,武王姬发之母,与文王姬昌在渭水之滨相遇。因太姒貌美而贤,文王姬昌决定迎娶她。但是渭水两岸并没有桥相通,所以以舟相连作为浮桥,文王姬昌亲迎太姒,婚礼极其盛大。后来太姒果然讲究妇道:仁爱,明理,勤劳,俭朴……文王姬昌与太姒共育有十子,包括长子伯邑考,次子便是武王姬发,还有辅佐成王的周公姬旦是太姒与文王的第四子。
      张挂这图画的意思便是劝后妃们要贤德的。各宫里张挂的也各不相同,例如:钟粹宫为“许后奉案图”;永和宫为“樊姬谏猎图”;翊坤宫为“昭容评诗图”都是历代贤后妃的典故。
      一整个腊月里要忙的事很多,承禧殿里处处都是温惠首领。但是这一段时间,殳懰发现温惠有点和以前不大一样。具体哪里不同也说不上来,也许是因为她自己现在心情也不太好,所以更无遐顾及别人的心情。不过,温惠这种状态持续的时间久了,殳懰还是看出了端倪,决定要问个究竟。时间是随时可以有的,她们两个人有很多单独相处的机会。
      腊月二十七这天“得禄”还有“跳布扎”,无非就是驱邪打鬼求吉祥如意的。晚上卸了妆,寻常梳头的宫女来帮殳懰通发。殳懰很自然地说要温惠来帮她梳头,顺便商量一下掸尘的事。
      殳懰坐在镜子前,看着温惠把一块玄色软缎为她披在肩上,然后从梳头匣子里拿起一把阔齿黄杨木梳一下一下地开始在头发上梳起来。往常如果有这种时候,两个人一定有说不完的话。但是今天温惠的话很少。
      殳懰明白温惠的性格,心里早就想好了,此时也不刻意找话题,只是低头不语想自己的心事。这下温惠心里倒诧异了。终于等把头发通好了,忍不住问了一句,“格格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殳懰没说话,站起来先在屋子里走了一圈,也并不看温惠。这下温惠看出不同来了,也心情起伏不定地看着她。终于殳懰又坐下来,这才把目光投注到温惠身上,正色道,“这话应该我问你,我现在最大的心事就是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听得殳懰这一弯弯绕的一句话,本是想笑。可是再看看她故作严肃的表情,又笑不出来了。然而心事终是难以启齿,便敷衍了一句,“我哪里有什么心事。格格又拿我来打趣。”
      殳懰是个急性子,容不得她这么敷衍,急道,“你说是不说,真要急死我?即便是真有什么事,难道我做不得主,还会委屈了你不成?”
      话一出口,温惠就是一怔。看得出来,殳懰是真的把她的事放在心上,真是着急。终于脸涨得通红,只说了一句,“腊八那天,格格让我去懋勤殿找十三爷,十三爷他……”话没说完便终究不肯再说下去了。
      殳懰的记性是极好的,立刻就想起来那天看到温惠从懋勤殿外走来,神情郁郁的样子。细想起来,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温惠就变得郁郁寡欢。当时本以为她是撞在了两位阿哥的气头上,难免受了委屈,现在想起来可就大有蹊跷了。如果真是受了委屈,那就不值得这么多天都恢复不过来。难不成是……
      “你和十三爷?” 殳懰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结果,难免有点吃惊。她这么问倒让温惠更尴尬了。急忙摇手,“格格,别说了。这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我不应该……”
      听她说的语无伦次,再看看已是面红耳赤,脖颈都要红了,眼睛里竟急出了眼泪,那就什么都不用问了。殳懰看着温惠默然不语,这是很现实的问题。十三阿哥胤祥现在没有嫡福晋,也没有侧福晋和庶福晋,只有两个服侍的格格而已。但是温惠现在的身份,既使要想进十三阿哥府里以格格的身份去服侍他,也是不太容易的事。将来会和胤祥有什么样的结果,就更难说了。不过,温惠现在的心情她是完全能够体会的。如果硬是让她抛开十三阿哥,真的是不忍心。
      温惠此时已经镇定下来,低了头道,“不过是非分之想吧。格格就不要替我操心了。”
      殳懰心一横,瞬间做了一个决定,“眼看要过年了,我有东西要带给十三爷,明天你替我出宫到十三爷府里去。究竟如何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此时此刻承受着同样烦恼的不只是在长春宫,也不只有温惠一个人。自从八阿哥胤禩被削爵回府闭门读书思过之后,汪夏涵没有再见到他一面,也没有得到他送来的任何消息。想想从前温柔体贴的胤禩这次对她这么置若罔闻,凭女人的直觉心里暗想不妙。但是总又会为他找借口,也许是因为胤禩是怕她会因为他而伤心;也许是因为胤禩现在被盯得紧,确实不方便向她传递消息;也许是因为……理由太多了,每一个似乎都合理,每一个又似乎都经不起推敲。
      记得从无前,无论怎么样,他总会在她最想知道他消息的时候让他的贴身小厮不期而至。而她也养成了这种习惯,所以这么多天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样,心里无比的难受。
      越是如此,越是思念。胤禩的身影,他们一同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总是在她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无意之中拉开的距离给了感情一个很好的漫延的机会。如果没有这样无意得来的空闲,也就没有彻底的思念。现在汪夏涵心里已经完全都是胤禩,并且她不想再这样坐等下去了。
      就在腊月二十七这天,傍晚天将擦黑的时候,这一天格外的冷,并且北风呼啸。年根底下,京城里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准备着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虽然天已经晚了,但是炒货铺,果局子,香烛铺里都是生意兴隆,人来人往,人人脸上都喜上眉梢了。越是在这样的时候,落寞的人更加落寞。
      十四阿哥胤禵自从腊八那日当众顶撞了康熙皇帝之后,虽然没有受到任何处份,但是也一直闷在府里没有出去过。这段时间,他心里想了很多。想起小时候一母同胞的四哥教他骑马,他很快就骑得比四哥还好;想起和十三阿哥胤祥一同师从法海在懋勤殿读书,两个人比谁的字写得更好,背书背得更快;想起后来渐渐为八阿哥胤禩的宽仁厚德和才华横溢而折服,终于愿为八哥鞍前马后……可是他不明白,明明是人人称赞的八哥,明明是父皇亲口所说谁是众望所归谁就是新太子,最后为什么落得这样的结果。难道他错了?
      闷了这么多天,胤禵终于忍不住了。他决定要出去散散心。一个人换了便装,不要任何人随从,就当是自己完全地放纵一次,也无非是酩酊一醉。沽酒于市,找个居高临下又清静无人的地方,临窗一边自己劝饮一边俯视着世间的人情百态,自己的烦恼抛掉了许多。不知是哪里传来了清吟浅唱的曲子,于繁华中显出一丝清淡,正好佐酒。心情放松了许多,模模糊糊觉得,哪怕是从此远离了庙堂,哪管它人世纷争,做个清华皇子,富贵闲人,落得了逍遥快活,不是更好吗?
      微醺着出了酒肆,趁着酒意上马而去。北风猎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回到自己的府第,找个温暖的地方,黑甜一梦,等明天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在府门口下了马,夜色里一个人影飘过来。“十四爷,我等你很久了。”声音婉转,竟然是汪夏涵。她穿着玄色地五彩团花妆缎面的貂皮斗篷像是出塞的昭君,只是纤纤玉手牵着一匹黑马。汪夏涵真的是实足的美女,即使是在这寒风中被摧残了近两个时辰,照样还是芙蓉如面柳如眉,只是凌乱也有凌乱的美。
      胤禵却是相当地意外。“你在这儿等我?”说着他回头看看自己府第门口,那里灯火通明,守门的小厮不知道正挤在一起说什么。看着很高兴的样子。“怎么不进去等?”不管怎么样,看到汪夏涵这样的女子立于寒风中受这样的苦,还是会让他心痛。
      汪夏涵却迟疑着没说话。她的来意是要打探八阿哥胤禩的消息。之所以不找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礻我原因很简单,因为她不喜欢这两个人,不想和他们有过多的来往。另一个原因就是九阿哥、十阿哥是绝对的八爷党,找他们打探八爷消息,如果被别人知道了,再联系到自己父亲汪渔洋,说不定就会引出什么麻烦来。而十四阿哥胤禵的目标就没那么明显了,而且她也愿意相信他。
      她看着胤禵,他穿着宝蓝色蟒缎皮袍,淡金色巴图鲁坎肩,头上戴着暖帽,正以询问的目光看着她。不远处府第门口亮如白昼的灯光照射在他脸上,映得他肤若凝脂却温润如玉。而浓浓的眉毛和如宝石般的眼睛却让脸上黑白分明。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她却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汪夏涵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
      “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胤禵看汪夏涵只管不说话,怕她是不好启齿,便主动询问。
      汪夏涵终于下定了决心,因为她没有别的办法了。迅速地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胤禵,“十四爷,请你把这个交给八爷,如果八爷有什么回话,一定要告诉我。”
      胤禵倒是立刻就把信封接过来了。这个比汪夏涵想象的要顺利。她原本以为胤禵不会那么毫不犹豫地帮她。但是胤禵眼里满是不解地问道,“八哥没有给你消息吗?他最近生了病,父皇也派太医院的人来看过了,还亲自指定了药送来。”
      这消息让汪夏涵大感意外。此时脑子里飞快地想了很多。听到胤禩生病,先是一惊,立刻就好像恨不得亲眼看到他才好。可是又听康熙皇帝派了人又送药,还是很关心胤禩的,说明父子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胤禩就算被禁在府中,送个消息总不是难事。
      怔了半天才抬头一看,胤禵也一脑门官司地看着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倒让你们给弄糊涂了。”
      汪夏涵眼神暗下来,终于淡淡说了一句,“八爷已经很久没有告诉我他的消息了。”
      胤禵心里一颤问道,“你在这儿等了多久?”
      汪夏涵却无所谓地笑了,“大概两个时辰吧。”
      胤禵没说话,心里却被冲击得厉害。关于八阿哥胤禩与汪夏涵的事他并不十分清楚,八哥没说,他也不问。但是他知道八哥对汪夏涵不会动其心,伤其情,也许只是一种奢侈的点缀而已。可是汪夏涵却可以为了知道他的一点点消息就这样站在寒风里等上两个时辰。
      “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胤禵把信封放好。
      一大早,殳懰就禀告了密嫔,要遣温惠出宫送几样首饰去改样子。因为只有温惠最清楚她喜欢什么样的东西,所以非她去不可。密嫔一则自己事多,二则也不在意这种小事,所以很自然就答应了。
      虽然取得出宫的资格很顺利,但是温惠却一点不轻松,心里一直恍恍惚惚的,甚至可以说是犹犹豫豫的。没有机会的时候想见面,有了机会又怕见面。真要见了面,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殳懰倒比她自己还热心,出主意帮她妆扮,尽量帮助她放松情绪。
      临到送温惠出了长春宫,看着她还优柔寡断的样子,殳懰拉着她正色道,“去吧。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如果你没有真心付出过一次,没有彻底努力过一回,凭什么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呢?”
      温惠猛然一醒,口里默念了一回,“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点着殳懰点点头道,“格格我去了。”说罢转身出了宫门。
      当看到十三阿哥府的时候,温惠心里猛然一痛。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座皇子府第在年根底下竟然还这么素净,没有一点装饰。没有红纱灯,没有桃符,没有门神,没有春联……什么都没有。府门口只有两个小厮没精打采地来回遛达着。这里一点点都没有要过年的迹象。
      十三阿哥府门口的小厮也见多了各色人等,此刻看到一位气度娴雅,穿着不俗的女子上下打量着府门口的事物,他们也在好奇地打量她。温惠终于下定了决心蹬上了门口的石阶,不等两个小厮问便从容道,“长春宫里有消息给十三爷。”两个小厮自然知道十三爷是长春宫里的德妃娘娘养育大的,自然是不敢怠慢,立时就带温惠进去。
      温惠是第一次来十三阿哥的府第,忍不住一边走一边好奇地四处瞧。进门便是一条两边种了不知什么树木的大路,非常宽,看得人心头一爽。虽然此时树上没有叶子,都是干枝,但是会让人觉得不管是春天新吐碧芽,还是夏日绿叶成荫抑或是秋日满地淡金的落叶一定都会非常美。只是此时实在是太萧条了。
      穿过了一进院子,在一所看起来很轩敞的屋子门口停下来。门楣上挂着黑底金字匾额,“抑梅斋”。温惠抬头看看,心里又默念一遍。这三个字具体是什么意思,她不大清楚,觉得有点清冷沉郁,但是读在口里又觉得有些劲道儿。带她进来的小厮伸着脖子一张望,其实是什么也看不到的,但是让人觉得府里的人还是很怕他们的主子。
      小厮低声道,“十三爷连日里都不出这书房,不叫人不许进去,连膳食也不叫不许传。”小厮本是个年纪不大的哈哈珠子,此刻又想了想说,“酒倒是喝了不少。”说着送上一个笑脸,“姑娘您且等等,我先进去禀告一声。”
      温惠此时心里早就像被锥子锥一样,早先的犹豫和胆怯一扫而空。她在自己软弱的时候总会特别需要别人的支撑,而在自己被需要的时候她却会变得无比的冷静和坚强。
      向着小厮笑道,“不要禀告了,我自己进去。”
      小厮却连声里道,“不行,不行。十三爷规矩大,姑娘您就当是可怜我了。”
      温惠却主意已定,安慰他,“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担这不是。我替你顶着。”说罢不待小厮再说什么就走上前去,伸手轻轻推开了房门。
      衬着外面的阴天,屋子里边稍稍有点暗,但是室内温暖如春。这是胤祥的书房,看来胤祥颇喜欢阔朗的风格,不但屋子大,一应书房用具也都尺寸颇大。这一点温惠倒是不觉得奇怪,因为这和殳懰住的承禧殿书房风格类似。临窗下设着一张黄花梨躺椅,而胤祥就正半躺在上面。
      温惠反身轻轻合上门,走到近前。她在一个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停下来,近得足以感受到他,远得又绝对适合他们之间的身份差别。打心底里的愿望,她想仔细看看眼前这个男人,但是她又不敢这样做。而胤祥也听到了有人进来,以为是府里的人,并不睁眼睛,淡淡地问,“谁许你进来的?”
      “十三爷,是我。”温惠一边回答一边仔细看着胤祥。胤祥穿着一身果绿色宁绸里衣,赤着脚以极其慵懒的姿势仰卧在躺椅上,一只手扶着躺椅的扶手,一只手覆在额头上。
      胤祥听到了温惠的声音,立刻就坐起来,同时睁大了眼睛。俏生生地立在他眼前的不是温惠还是谁?胤祥的眼神从梦幻猛然过度到现实,同时从躺椅上下来,欲靠近温惠,又忽然止步立定不前。似乎又立刻意识到自己仪容不修,一时手足无措。但是他的眼睛却始终不肯离了温惠身上。
      温惠并没有这样与一个如此冠带不整的男人共处一室,早就红了脸。再加上胤祥这样盯着看,便稍稍侧了身子低下头,两个人都有点尴尬。最后还是温惠先开口,低着头问道,“十三爷,你好吗?”
      “好……我……”胤祥语结。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一小会儿。胤祥又期期艾艾地开口道,“你怎么来了?是格格让你来的?”
      温惠听他这样一说,立刻抬起头来,她是第一次这样大胆地正视胤祥,眼里却有泪。看到温惠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样子,胤祥忽然慌了手脚,急道,“你怎么哭了?”说着已经不由得上前几步,抬起一只手来欲为温惠拭泪,却又好像不敢轻易触动她的脸,但是终于还是极轻地抚上了她的眼眶。
      胤祥的手指又细腻又柔软,温惠的脸却红得发烫,颤颤巍巍地欲拒还迎,胤祥再也停不下来了,忽然伸出双臂,紧紧地将温惠圈进怀里,这时心里才明白,这是他很久就想做的一件事。
      “十三爷……”温惠浑身颤抖地酥倒在胤祥怀里,只觉得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别走,陪陪我,好吗?”胤祥心底的委屈彻底地发泄出来。他的母妃走了,他的父皇也不是过去的父皇,他最亲近的四哥被圈禁,他的未来更是难以预料……
      终于,温惠从他怀里直起身子,也反手抱住了他。在他耳边道,“十三爷,我不会走。不管你去哪里,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愿意跟着十三爷。”
      胤祥没说话,只是把她圈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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