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谷升》普洱普洱

17、侑酬·其三

　　【第六章·侑酬·其三】

　　“下一个——”
　　把守关卡的官兵在查完前一个商人的货，并做了登记后，招手示意让他们可以进去了。
　　而后开始清点下一支商队的。马车一辆，板车六十有余，是个大商队。
　　“谁是雇主？”为首的官兵问道。常老爷听言赶忙下车，走到官兵跟前，朝官兵使了个眼色，藏进袖口的手里拿着个钱袋，偷偷塞给他，笑道：“还望官爷多担待些。”
　　那官兵也是见过些世面的，这道理不会不懂，暗地里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呵，分量还不轻。随即塞进自己的里衣，面上带着市侩的笑：“那是自然。”
　　“多谢官爷。”官兵虽收了钱，但样子还是得做下，对手下的人吩咐道：“开箱。”
　　板车上的货物一箱箱打开，粗粗一数竟有不下百箱，里头装着的全都是白花花的石雕，在光照下盈着粒粒光点，材质像是汉白玉石，却无汉白玉石的杂质和粗粝；像是白玉，却无白玉的温润通透。着实让人猜测不出。
　　见货物如此多，那官兵有些胆怯，不敢擅作主张，问道：“可有担保人？”
　　“丰吝镇知府，高大人。”常老爷淡然，“这批货正是要运去他府上。”
　　“哦，原来是这样。”见有人担保，那官兵也就放宽了心，且常老爷手上又有通关节符，他便不再为难，做完记录后招手放他通行。常老爷谢过后，转身上车，长长的队伍又开始前移。
　　“慢!”忽的，有个官兵大声喝道，将秦老的板车拦下，秦老下车询问有何不妥，官兵却直冲着珐琅而来。
　　“你可有通关节符？”
　　“自然是有的。”珐琅漫不经心道。
　　“掏出来看看。”
　　“稍等。”
　　秦老看这场景有些不妙，怕是见珐琅遮着脸，官兵们还以为是来了个犯了事儿后到咸国避难的，把人放进去惹出麻烦来可就不好收场了。但转眼又想起珐琅身上可是带有七棱玉符的，待会儿要是掏出来给他。们瞧，非得把这群官兵吓得趴下，毕恭毕敬地把人送进去。
　　想到这里，秦老也就不担心了，只想看出好戏。
　　只见珐琅在腰际的锦袋中挑挑选选最后择下了一个浅紫色的袋子，袋子上没有秀花样，看起来朴素，实则泛着细微的银星光亮。
　　“哝。”珐琅递过去。
　　“……嗯。”官兵将东西倒出，是个青铜浇铸成的符节，边上可着古朴图案，中间凸起一个“咸”字，“是我咸国的符节没错。”什么秦老一听呛得咳了起来，不知这画士又在整什么古怪了。
　　“那……我们可不可以走了？”珐琅将符节收回到袋子里，别回腰间。
　　“可以，不过你得先把帽笠摘下来。”官兵不依不饶道。珐琅也没料到会有这一出，这下这帽子是摘也是，不摘也是了。
　　就在珐琅为难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带着奶气在身边响起。
　　“珐琅可是神仙，你们见不得的。”
　　珐琅一听，被逗乐了，这奶娃娃刚刚拉钩保证自己不会说出去的，一转眼就给忘干净了。
　　“什么见得见不得，什么珐琅，还什么神仙，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在这儿也得摘!”官兵粗着气，撑着腰说。
　　这时常老爷也下车了，见后头出了事，走回来看看究竟，后面的队伍也在抱怨着，叫珐琅快些摘帽，别耽搁人家功夫。
　　珐琅虽有所顾忌，但手已经缓缓抬起，准备摘了，刚碰到帽檐，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且慢!堂堂画士珐琅，名满天下七国，见过其面目的不过寥寥几人，岂是你们这帮无知之徒所能拜膜的？”说话的是个骑着马的灰衣男子，年轻才俊，面貌丰韵，虽说年纪不大，却带着一股凛然逼人的正气。
　　“御史大人。”官兵们先是一惊，而后纷纷行礼，跪了一片。
　　男子继续说道：“珐琅画士名满七国，来我咸国乃是我咸国之幸，哪还有阻拦的道理呢？”
　　“是是是，都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误了画士办事，小的这就放画士通行，望御史大人责罚。”为首的官兵说。
　　珐琅被头一次遇见的陌生人夸成这样，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今日承大人之恩，若有缘再见，珐琅定会答谢。”
　　那男子一听，反而笑道：“那这答谢之日，怕是马上就要到了。”
　　在珐琅不解的目光中，秦老驾着板车开始前进，后面的场景逐渐变小，最终成了一个黑色的小点，直至消失。
　　刚入丰吝镇，便可以知晓咸国与别处的不同。咸国这地方干冷得邪乎，许是皈渊山太高，挡着暖风吹不过来。
　　这才刚入秋，树上的叶子都给冻没影了。
　　可恰恰在这荒凉地儿，家家户户门口却都栽着牡丹，这娇贵的花红艳艳的几朵攒在枝头，像是挂了彩灯笼，添了不少喜气。
　　走在街上的人大多都着牡丹装，更有甚者头上戴着牡丹花饰，煞是好看。
　　商队到了丰吝镇后，就直奔高府而去，把东西搬进仓库后，车夫们在府外等了许久，常老爷才笑脸盈盈地走了出来。他的腰间多了个宝蓝色的锦袋，但是不鼓。随即车队往集市方向走去，队伍停在一家客栈门口，让大家伙儿们把板车卸下，今晚好生痛快一番。
　　几日前天气愈来愈冷，珐琅怕侃儿在板车上受冻，硬是把她塞回了常夫人坐着的马车里。车才刚停稳，那奶娃娃就跳下来找珐琅玩。
　　珐琅见天色还早，自己装蜜饯的锦袋也早已被侃儿这馋丫头搜刮到空瘪，就随她心愿带着她去集市上逛逛，顺便买了些甜食储在木箱里。回来时正巧碰上个卖糖葫芦的老头要回家，珐琅给侃儿买了串尝尝。侃儿岁数小，还不知山楂的妙处，只是一个劲儿地舔裹在外头的那层糖衣，气得珐琅直懊恼。
　　就这样一耽搁，天也黑了下来。珐琅拉着侃儿的小手不禁加快了脚步，往客栈的方向赶去。
　　“回来了回来了，开始上菜吧。”大老远的就瞧见常夫人在门外张望着，见两人回来了，今晚的宴席才算正式开始。
　　这次的酒席可不像上回在山间驿站那样让人不尽兴，一副豪气十足的做派，美酒佳酿都是一缸一缸地抬上来，要喝多少自己拿碗去兜一勺，只需一口都教人好喝到舌头打结。但是干吃干喝未免显得无趣，几个车夫商量着今晚非要把常老爷灌醉到躺桌底下去不可，便过去一人一杯地敬。
　　“看来东家这趟生意赚了不少，让哥几个也能跟着您享享福，这杯酒算我敬您的。”那人先干为敬，喝完后把碗翻过来给别人看，表示自己没有留底。
　　常老板也不好推辞，也干完了自己碗里的，旁边有人立马就给他满上了。
　　“这些日子东家没亏待过咱，能和东家喝一杯，这趟活总算是没了牵挂。”另一个拿着酒碗和常老爷碰了碰，也喝了个干净。
　　常老爷这下算是知道这几个家伙的心思了，他做了那么多年的买卖，这种场面算是见多了，他可不想喝冤枉酒。喝下面前的这杯酒后，他便提议道：“这光喝酒没啥意思，要不就来划拳行酒令，输了的人罚酒，赢了的人吃肉。”
　　车夫们都是性情中人，一拍大腿，连声叫好。把几个酒坛子都搬了过来，三四十个人围挤到一张桌前，吆喝声，叫好声，催酒声……一时间整个大堂闹哄得不得了，差点把屋顶都掀了，台上演奏丝竹琵琶的乐人也都顾着看热闹，早已不清楚自己在弹什么。
　　前厅里热闹一片，后院里忙活得像是过了年一样，宰了一头猪，一头羊，还有鸡鱼若干，鸡血羊血淌了一地，凝固成暗紫色。
　　吓得骡子嚼草料都是静悄悄的，在暗处瞪大着眼睛，不敢吱声。
　　随着气氛，珐琅也跟着喝了些酒，有点微醺，见他们趁着酒兴作乐，怕是要闹到很晚了，侃儿也已经被常夫人带回房间里去睡下了。
　　珐琅惦记着戏本子里书生女鬼的故事，便不再奉陪，起身回屋。上了台阶，在拐角口不经意间抬头，眼神撞上了一个身着灰衣的男子，暗色的眼珠，面上带着笑，眼里却不带一丝情绪，在一群酒鬼占据的地方难得有一人清明着。
　　“画士，我们又见面了。”
　　珐琅还记得他，笑道：“哎哟，御史大人。”
　　“画士若不嫌弃可以直接唤我的字，泽尧。”
　　“行，泽尧。”珐琅向来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见人家自己如此要求也不推脱，“好巧，居然在这里也能遇到你。”
　　“不巧。”字为泽尧的男子说道，“我是尾随你们来的。”
　　珐琅思索片刻，拍脑袋做顿悟状：“你……你就这么想让我还人情么啧啧啧，小不小气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