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名》莫伦

1、第 1 章

　　云美人在回府的路上瞧见了沈林。
　　而彼时沈林正坐在包子铺中悲愤的大口吃着包子。
　　云美人暗暗叹气，暗暗骂一句，呆子。
　　云美人和沈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也算是青梅竹马。
　　云美人的名字就叫做云美人，人如其名，云美人也确实是个美人，而且还是个大美人。但云美人是个男子，他长得比女人还美，因此他人也不会因他的名字而取笑什么的，因为在那之前他们都已经被云美人迷得晕头转向了。
　　见有客人来，老板娘扇了一耳光给看见美人就流口水的老板，扬起热情笑容上去招呼。
　　“这位公子，想吃点儿什么？”
　　他们这小小的包子铺能有这么一位美若天仙的美人光临，简直就是蓬荜生辉。说出去给人家听，多有面子。
　　老板在后边儿捂着脸，好不委屈。
　　云美人眉目清冷，淡声道：“不必，我来找人。”
　　他径直朝坐在角落里的沈林走去。
　　老板娘拍拍胸口，心肝儿一直跳，叹道：“这气质，这面貌，也不知和那看起来傻呆呆的人是什么关系。”
　　老板娘口中说的傻呆呆的人便是沈林。
　　不能怪老板娘这么说，因为沈林看起来确实是傻呆呆的。
　　都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而沈林和云美人相比，那就是天上地下的距离，沈林是地上的泥，云美人是天上的云。但却不知这两人怎么偏偏走一块儿去了。
　　沈林一直在专心将注意力放在面前一碟小山似的包子中，完全没有发现原本空着的对面何时坐了一个人。
　　云美人看了眼那包子，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别吃了。”
　　沈林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音惊了惊，满嘴的包子顿时噎在喉头，抬头一看：“唔唔唔？”他嘴里塞满包子，话都说不清楚。
　　云美人？
　　沈林拼命的拍着胸口，原本悲愤的表情变得痛苦起来。
　　他被包子给噎住了。
　　云美人皱紧了眉头，转头唤道：“老板娘，麻烦倒些茶水来。”
　　老板娘哎了一声，手脚麻利的拿来一壶热茶。
　　将茶水放在有些破旧的木桌上，老板娘说：“也不知这位公子是怎么了，从今儿个早上开始，一直吃到中午了，也不知会不会给他撑坏了。”
　　云美人亲自倒了一杯茶水给沈林，心情有些不悦。
　　沈林见走有茶水，如逢甘霖一般的赶紧接过去，一口喝下整杯茶水，还未喝下去，却又一口喷了出来。
　　这一喷，将嘴里的包子也一并喷了出来。
　　老板娘哎呀一声：“我都忘了说了，这是刚刚煮好的茶，要慢些喝才是。这位公子你也真是的，做什么要喝的那么急，又不是饿死鬼投胎。”
　　沈林吐着舌头，苦不堪言。
　　怎么他最近走的尽是霉运。
　　云美人道：“他在这吃了多少，我帮他付。”
　　老板娘算了算：“共是二百文钱。”
　　云美人从怀中拿出一两碎银：“不必找了。”
　　老板娘接过银子，笑得脸上像是开了朵花似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都快看不见了。
　　哎呀！人长得好看，出手也大方，哪家姑娘嫁给这公子那简直是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
　　云美人对沈林道：“走吧。”
　　过了一会儿，沈林还是坐在位置上没动静。
　　“怎么了？”
　　沈林表情像是便秘了一般，甚是痛苦。
　　沈林一双眼睛快要哭出来了，无助的看向云美人，沙哑着声音：“云……美……人……”
　　“吃太多，走不动了……”
　　“怎么办？”
　　一个包子两文钱，沈林吃了二百文钱，就是吃了一百个包子。
　　云美人向来没有表情的脸出现一丝裂痕。
　　也难怪他会撑的路都走不了。
　　无法，云美人最后只好背着沈林回沈府。
　　路途中，沈林趴在云美人不算宽厚，但却温暖的背上，笑嘻嘻的说：“美人儿，让你这小身板背着，我都怕折断你的杨柳腰。”
　　方才还一副悲愤模样，现在又一副笑嘻嘻模样。
　　云美人没搭理他。
　　沈林将头靠在云美人肩膀上，恶意的往云美人白玉般的耳垂喷了一口气。
　　不出意外，云美人的耳垂不过一会儿，慢慢染上了红艳的颜色。
　　“……别闹。”
　　沈林道：“美人儿……你太瘦啦，骨头上好像就只有一层白皮似的。你要多吃点才是，若不然你日后有了心上人，她趴在你的肩膀上，磕着她得多疼。”
　　两个人在一起，便是要一生一世，不论面对什么风雨都要一起。她要是累了，只要你的肩膀能让她靠一下。她要是困了，只要你的背能让她休息。
　　所以男人的背，男人的肩膀要宽厚，那才能为她提供一个遮蔽风雨的场所。那不然，让她磕着得多疼。
　　那个人曾经这样对他说过的。
　　“嗯。”云美人应了他一声。
　　过了会儿，云美人又道：“想哭就哭吧……”
　　沈林鼻子酸，眼眶也酸，心里也酸。
　　沈林鼻子热，眼眶也热，心里也热。
　　“你说她……为什么不喜欢我呀？你看我多壮，肩膀和背也宽厚，绝不让她靠着的时候会磕着她……我那么喜欢她……”
　　沈林胡乱将脸在云美人背上的衣物乱擦一通。
　　云美人向来爱干净，一身的雪白衣服，一点灰尘都不染。整个人就像天上的仙人，半点不染凡间的红尘。
　　但意外的云美人阻止沈林将那鼻涕眼泪往他身上擦的举动。
　　该染的红尘早已经给他染尽了。
　　“别哭。”
　　沈林打着嗝，闷着声音：“我才没哭，嗝……只是，刚才吃多了。”
　　“嗯。”云美人只是应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你这人还真是怪得可以，刚才还让我哭，现在又让我别哭，”沈林吸吸鼻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好欺负，很好骗？”
　　“你不是说你没哭吗？”云美人声音里带着浅浅笑意。
　　“你是不是真觉得我好欺负？”沈林在云美人背上挣扎着：“放我下来，咱们来打一架！”
　　云美人用手拍了拍沈林的屁股：“别闹。”
　　“放我下来！”沈林通红了脸，眼睛鼻子还没擦干净，表情倔强得像一头小兽。
　　“你打不过我。”
　　“你放我下来！”
　　“刚才不是吃撑了么？”
　　这一路闹下来，不知觉已经走到了沈府。
　　沈府门前看门的家丁见自家少爷回来，马上回去通知了老爷夫人。
　　大厅里，沈老夫人拿着手帕抹眼泪：“儿啊，你怎么就那么傻呢？不过是个风尘女子，用得着你如此上心吗？你这一上午没回来，可担心死为娘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尽管与为娘说，娘一定给你找到一个比那什么珊珊更好，好一百倍的女子。”
　　沈林坐在位置上，不说话。
　　沈老爷哼了一声，怒道：“为了个风尘女子就副要死要活的模样！有家也不知道回了，你瞧瞧你，哪里有个世家公子的模样？我告诉你，你若是再不知悔改，我就当我们沈家没你这个儿子！”
　　沈林还是不吭声，默默垂着头。
　　“儿啊，你就跟你爹认个错，你爹就原谅你了，”沈老夫人急忙道。
　　过了许久，沈林才闷着声音说：“我没错，珊珊是我爱的人，还请爹和娘不要再在我面前侮辱她。”
　　“林儿！”
　　沈老爷拍桌而起，指着沈林怒道：“你个孽畜！你难道要让天下人知道我沈原的儿子喜欢上个风尘女，还被人骗了一身债吗！祖宗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你！”
　　“沈伯父。”
　　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云美人出声道。
　　“意随啊……”沈老爷看见云美人，气也消了大半。
　　意随是云美人的字。
　　云家和沈家是世交，往来也颇多，沈老爷一直对云美人很有好感，也一直将他视为自己儿子一般重视。当年，两家夫人同时有了身孕，二位老爷本打算若是生下的是一男一女，便为他们定亲。可没想到，最后两位夫人生下的都是男孩儿。
　　“沈伯父莫要动怒，沈林也只是一时被人迷了心神才会如此，让我劝劝他，指不定他就会想通了。”云美人劝说道。
　　“云美人！怎么连你也……”听云美人这样说，沈林忍不住出声。他本以为就算爹和娘不理解他也没关系，好歹还有他能够理解，怎么如今连他也这样。
　　没等沈林说完，云美人便打断了他：“沈林，你还不向伯父好好认个错？”
　　云美人朝他眨了眨眼。
　　沈林原本要说的话又重新噎了回去，最后低着头，小声说了句：“爹，对不起。”
　　沈老夫人见此状况，连忙拍了拍沈林的手：“这就对了，这就对了……”
　　沈老爷长叹一声，看着云美人道：“唉，若是林儿能有你一半得懂事，也就不用让我如此为他操心了。”
　　云美人作了一揖：“伯父过奖了。”
　　沈老爷又是长叹一声。
　　最后，是云美人将沈林扶回了房里。
　　沈林回到房里，躺在床上，将一床被子蒙住头，默不吭声。
　　只是如果仔细听的话，便能听见断断续续、细微的抽泣声。
　　他头一回动了心，爱上一个人，用尽自己的全部心思去爱，到头来却发现这不过是一场骗局。才发现，原来她给的那些柔情蜜语，全都是谎话。亏得他还傻傻的沉浸在别人的谎言中，心醉得不能自拔。
　　他沈林就是天底下最笨最笨最笨的那个人！
　　爱有多深，伤就有多深。
　　这种滋味儿，比在身上捅一刀还要痛。
　　云美人坐在床边，将手伸入床被中，探到他的手，紧紧抓住。
　　沈林想要挣开，却挣不开。
　　那一日，繁华的街道上。
　　那炎热的天里吹来的风也是热的，一阵风吹来，吹开了花轿中的帘子，他在酒楼靠窗位置上喝酒，不经意的一瞥，便瞧见了那比三月春风般温柔，如湖中白莲般令人心醉的面容。
　　仿佛是对着他的，那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如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泛起涟漪，他心里的涟漪也是一层一层。
　　那一次的一面，便让他将她记入了脑中，刻在了心里。
　　花轿越走越远，他的心也跟着，只是帘子已经落下，花轿也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他急忙拉过身旁的小厮问：“你可知那是谁？”
　　小厮哦了一声，道：“那是玉香楼里的花魁，珊珊姑娘。”
　　他是世家公子，父亲对他的管教向来甚严，从不许他去那种烟花之地。为了能见美人一面，他却违背了自己的父亲，每日都去玉香楼里，花上百两银子，只为能陪她一晚。
　　珊珊对他说：“两个人在一起，便是要一生一世，不论面对什么风雨都要一起。她要是累了，只要你的肩膀能让她靠一下。她要是困了，只要你的背能让她休息。”
　　“所以男人的背，男人的肩膀要宽厚，那才能为她提供一个遮蔽风雨的场所。那不然，让她磕着得多疼。”
　　说到这里，她的双颊微微红了起来，一双美目中全是对未来的憧憬。
　　那种神情，比任何物事都要让他心动。
　　可是她美目中的憧憬又很快黯淡下去，珊珊说：“只可惜，像我这种沦落风尘的女子，哪里还能找到这么一个人呢？一切不过都是妄想罢了。”
　　他在那时候便下定决心要给她一个一生一世。
　　珊珊笑着摇头：“沈公子，珊珊知道你待我是真心的。但我们却不可能在一起，你是沈家的公子，我却是个卑贱的风尘女子，再说……我还有卖身契在这……”
　　沈林握住她的手道：“你别这么看低自己，你沦落风尘也是身不由己。你若是因为卖身契这事，我便为你赎身。”
　　那一夜过后，他从昏睡中醒来。
　　老鸨过来告诉他，昨夜珊珊以他的名义为自己赎了身，然后今早就不见了人影。
　　老鸨道：“珊珊那个小贱人定是和那穷秀才跑了！我早就知道他两之间有什么，却没想到她竟如此大胆，竟敢骗公子你。”
　　沈林的脑袋哄哄作响。
　　昨夜里珊珊哄他喝下那杯酒后，他不知怎么觉得眩晕起来，以为是酒的后劲大，如今想起，才发现那酒里是加了药的。
　　“不过沈公子也不必太过伤心，那珊珊虽然是我们楼里的花魁，但也只是个挂牌虚名。我们玉香楼啊，比珊珊漂亮的姑娘有好多。比如说玉浓，那身材那腰段，只要你想，包管让公子你满意。”
　　老鸨还在不停的说，沈林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难道说，这些日子以来，珊珊都是在骗他的吗？
　　她待他的那些，全是虚情假意？
　　老鸨见沈林没心思听，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只道：“沈公子呐，珊珊昨夜来我这里取走卖身契时，可是用你做的担保，这卖身契的钱，可都一分没给呢！”
　　沈林道：“多少。”
　　老鸨脸上像是笑出朵花来，脸上厚重的胭脂扑扑往下掉，张着血盆大口，伸出五个手指：“珊珊可是我们楼里的花魁，这价格自然也是要高一些……五百两。”
　　沈林正想从腰包里拿出银子，却发现他腰间的荷包已经不见。
　　是……珊珊拿走的。
　　老鸨没钱到手，自然不肯罢休，便将这事这事闹到了沈府。
　　沈老爷知道这事后，黑着脸让管家从账房中支出五百两给了老鸨，又给了些银子做封口，老鸨这才笑着拿银子走了，并保证绝不将这件事情说出去。
　　毕竟这件事于沈家的声誉来说，若是传了出去，也是极大的伤害。
　　小的时候，沈林问云美人说，你的名字为什么叫做美人啊？
　　云美人想了想，用软糯的童音回答说：“因为我娘亲是个美人，我爹就帮我取了个名字叫做美人。”
　　沈林说：“那我娘也是个美人呀，为什么我爹不给我取名叫做美人呢？”
　　那时候还小，哪里懂得怎么回答沈林那奇奇怪怪的问题。
　　就是聪明如云美人，也没想出来怎么回答。
　　“你说为什么呀？”沈林又问。
　　云美人只得道：“我不喜欢这个名字。要是你也叫做美人的话，就得叫沈美人了。”
　　“沈美人？”沈林皱皱鼻子，有些嫌弃：“我才不要，这名字好难听。我不要做美人，我想做大英雄，我要叫做沈英雄。”
　　云美人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沈林突然啊的一声，他眼前一亮，笑着说：“我以后就给我的儿子取个名叫做美男好了，叫做沈美男！”
　　“……”
　　云美人说：“要是你生的是个女儿怎么办？”
　　沈林哼哼道：“那就叫做沈美女。”
　　“……”
　　“这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你还记得。”被子里传来沈林闷闷的声音。
　　云美人难得的笑着说：“我如今倒是想问问你，你那时说你若是生了个儿子便叫做美男，生了个女儿便叫做美女，那若是你生了第二个儿子和女儿，该叫什么？”
　　沈林道：“那就不生了。”
　　云美人好不容易想了些儿时的事情逗笑了沈林，拍了拍被子，对沈林道：“憋在被子里不好，把头伸出来吧。”
　　沈林哼哼道：“我又不是王八，伸什么头。”
　　话虽这么说，却还是把头伸出了被子。
　　他原本麦色的脸都已经憋成了红色。
　　沈林从小就与云美人不同，沈林就是爱和其他孩子一起出去玩耍的，而云美人却只在书房里看书写字。沈林的皮肤被日光晒成了麦色，云美人的肤色却如一块白玉。
　　云美人突然伸手去碰了碰沈林的脸，麦色的肌肤带着温热，触碰之下竟细腻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