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ecial Disease（特殊疾病）》凉木烬

41、番外一：花冠

　　今天的意.大.利也很温暖。

　　栗色卷发的少女半仰着头，绿色眸子里悬浮着这个年纪的女孩应有的纯真，眼睛弯弯的，眯成月牙。咧着的淡粉嘴唇也显示着她的此刻心情极佳。

　　她站在一棵翠绿茂盛的大树下，阳光从密密的树叶间隙穿过，在她年轻的脸上投下美好的光影。

　　少女似乎在等着什么，她却没有焦躁，只是微笑。

　　“伊丽莎白姐姐——”

　　远远地传来脆生生的呼唤，伊丽莎白将视线从树叶移向声音的来处。

　　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小孩跑了过来，看样子很急，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早上好啊，小费里。”伊丽莎白冲他招手，示意他来树下遮阴。

　　“伊丽莎白姐姐，”小孩软糯糯的语调很讨人喜欢，“你今天不用去上格斗课吗？”

　　伊丽莎白牵起小孩白嫩的手，依然笑眯眯的，“嗯……对啊，今天正好没事做呢。”

　　少女牵着小孩往某个房间走去，语调轻快地问：“今天跟姐姐玩游戏好么？”

　　费里西安诺仰着头，小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好啊！”

　　隔壁洋楼的会客厅里，老瓦尔加斯正和客人商议事情，门却忽然被撞开，只见一个金发的男孩呆呆地站在那里，一脸无措。

　　客人带着几分惊惶地站起来，训斥着莽撞冒失的男孩。

　　老瓦尔加斯也站起来，止住了斥责。客人将男孩打发到外面去，男孩跑走了，在转角处回了一下头，看到老瓦尔加斯冲他微笑，他也点点头，脚下加速，穿着黑袍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瓦尔加斯家族是也算是个名门望族。这代家主老瓦尔加斯是个有名的军火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很快跃居几大家族之首。

　　然而，站得高了，被记恨的也越多了。

　　老瓦尔加斯甚至不敢对外公布他有两个可爱的孙子，害怕年纪尚小的他们会遭受伤害。

　　于是老瓦尔加斯把两兄弟中年纪大一点的罗维诺送到南方秘密接受继承人课程，但传来的消息不算好，多言罗维诺性格恶劣，不喜学习，这让老瓦尔加斯很是头疼。

　　而费里西安诺就讨人喜欢了，虽然因为生病，有点呆呆傻傻，但不乏可爱，所以是他最喜爱的孙子。要不是因为费里的病，老瓦尔加斯肯定都二话不说把继承权给费里西安诺了。

　　当然，爷爷更喜欢费里西安诺这件事太明显，仆从们都知道，更别说敏感的罗维诺，所以罗维诺经常为此闹别扭，一看到老瓦尔加斯就哭，老瓦尔加斯只好把他送走了。

　　而瓦尔加斯兄弟的父母多在外出差，跟客户周旋和处理一些棘手的事务，几乎不在家。所以费里西安诺最喜欢的，就是高大又温柔的爷爷了。

　　男孩跑出楼外，一个人默默低着头在花园里踢石子，他虽然年纪小，但也明白不少人情世故，他知道，定是父亲有求于瓦尔加斯，才会那样的紧张，他很理解，所以也并不因为受训而觉得难过。

　　只是，稍微有点寂寞……

　　前方忽然传来“唰唰”的声音，男孩抬头望去，一个棕发的小孩穿着女仆装拿着一个大大的地板刷在扫地。

　　似乎听到动静，那个小女仆转过头，粉粉的脸颊和琥珀般美丽的眼睛一下子撞进他的心里。

　　他心跳加速，脸上发热。

　　他紧张无比，心脏惴惴不安，频率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腔。

　　“你好……”费里西安诺打破了沉默，眯起眼睛，露出招牌式的灿烂笑容。

　　“你、你好！”男孩迅速回答，眼睛却移向另一侧。

　　不远处也穿着女仆装的伊丽莎白也看到了这一幕，她打量了一下男孩红透的脸和头上隐约可见的热气，很贴心地离开了这里。

　　本来只是想让小费里穿女仆装，所以说来玩“女仆扮演”的游戏，结果似乎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呢。

　　伊丽莎白会心一笑。

　　“看来——只能去找基尔伯特玩了，希望上次被我打的伤已经好了……”

　　虽然那孩子的表情很僵硬有些吓人，不过人还是相当不错的。

　　费里西安诺是这么想的。

　　晚上的时候，老瓦尔加斯照例来跟费里西安诺讲故事，而今天的费里西安诺似乎对故事兴趣缺缺。小嘴不停地说着今天和那个男孩一起玩耍的事情，老瓦尔加斯也非常高兴，罗维诺走了之后，就没有小孩陪他一起玩了，来了这么个投缘的孩子，不错不错。

　　于是老瓦尔加斯特地准许了那男孩自由出入庄园，陪费里西安诺一起玩。

　　男孩很高兴，实际上他父亲也很高兴，终于可以接近瓦尔加斯家族一些了。

　　春日的寥寥三月很快过去了，费里西安诺教男孩绘画，男孩给费里西安诺带来稀奇物什和美食，倒也融洽无比。

　　这天男孩照旧来了，不过时间晚了一个小时。

　　费里西安诺抱着兔子坐在秋千上，原本黯淡了的眼睛在看见男孩的刹那亮了起来，粉嫩的脸上浮起了喜悦：“——，你来啦？”

　　男孩原本带着几分焦急神色，却在看见费里西安诺的瞬间平静了下来，他踏着小碎步跑到费里身边坐下：“今天我父亲不知为什么不让我出来，我费了好大劲才跑出来的。”

　　费里西安诺拉着他跑到草坪上，不知名的野花正开得灿烂，“你看！好漂亮。”

　　男孩却盯着他的脸看，莞尔一笑，“嗯，很漂亮。”

　　快跟费里西安诺眼神对上的时候，他低下头看着白色和粉色的野花。

　　男孩指着不远处的一簇小白花，咧着嘴介绍道：“看，那是雏菊。”

　　费里西安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琥珀色的眸子闪闪发亮：“这是我最喜欢的花！”

　　他们就地坐下，男孩随手折了几支花，见费里西安诺困惑地望向他，他扬了扬手里弯折的花枝，轻笑：“我虽然对绘画不在行，不过擅长手工，既然你喜欢雏菊，我就做个花冠送你吧。”

　　费里西安诺笑了笑，然后很认真看他编花环起来。

　　编好花冠，两人站起来，男孩刚给费里西安诺戴上，一个仆人忽然冲了过来，声称男孩父亲有急事找他，于是男孩只好有些沮丧地跟着仆人走了，离开前回过头看了一眼费里西安诺，手放到嘴边冲他喊了一声：“我很快就回来！”

　　费里西安诺冲他挥手，温和地笑着。

　　然后，他再也没见过男孩了。

　　再后来，他听仆人们的碎碎念里得知，那男孩的家族消失了。

　　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他不懂“消失”是什么意思，他不安地想：男孩……大概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又过了约摸一年，费里西安诺捏着他自己编的花环站在曾经的那片充满欢歌笑语的花园里发呆。

　　不知道什么原因，最近一段时间爷爷很忙，甚至伊丽莎白都不来了，费里西安诺很寂寞。他掰着花环的枝叶，淡淡地想，虽然试着重现出那天的花冠，可是还是做不出来啊。

　　男孩做的花冠日渐枯瘪灰败，虽然他想好好保护它，但是它还是被个新来的仆人扔掉了。

　　那天伊丽莎白陪他找了很久，去垃圾堆里翻找，一身脏污，也没有换来那个破烂的花冠。

　　下雨了，雨滴落在他脸上，顺着脏兮兮的脸颊滑落，酷似眼泪。

　　于是他就真的哭了，伊丽莎白难过地抱着他，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脊背。

　　那之后，他变得沉默了，伊丽莎白没有再来，爷爷也难得见上一面。

　　甚至半年回来一次的父母也没有回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是惴惴不安，没来由的，不安。

　　某个夏天一个日子，爷爷带来了一个小孩，长相很像男孩，有漂亮的金发和带着纯粹蓝色的眼睛，不过高了不少，比他高了半个脑袋，而且那孩子的名字叫路德维希，不是——。

　　最重要的是，他不认得他。

　　老瓦尔加斯把费里西安诺交到路德维希手上就离开了，老贝什米特还在客厅里等他。

　　许久没有说什么话的费里西安诺变成了个小结巴，“路、路德、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挑了挑眉，却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他这次的任务就是带费里西安诺玩，他想，这家伙看起来有点笨啊……

　　不过这想法在看到费里西安诺画的画只好就瞬间蒸发了，即便是没什么艺术细胞他也觉得这些画实在太美了。

　　路德维希几乎每天都来陪费里西安诺玩，伴随着的是老瓦尔加斯悲伤的神色、看着他的欲言又止，和不知为何的决绝。

　　慢慢的，玩伴这个角色被路德维希代替了。

　　偶尔，老瓦尔加斯还是会来看看他可爱的小孙子，看到他们感情好，甚至还开玩笑说将费里托付给路德维希，结果是费里西安诺一脸困惑和路德维希满脸通红。

　　路德维希说：“我以后要当医生。”他问他为什么的时候，路德维希极温柔地笑着：“我想治好你的病。”

　　年少的约定，他却贯彻到底。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一场非正式的小型宴会，费里西安诺见到一个黑色头发的东方人，和善地摸摸他的头还给了他糖果，总之印象不错。

　　然后那个人就跟着老瓦尔加斯进了会客厅，费里西安诺摸摸脑袋，捧着糖去找路德维希去了。

　　跑来跑去找了许久，结果他没找到路德维希，却看见了急匆匆地冲过来的伊丽莎白，伊丽莎白满脸灰土，白色的衣服也破了口，十分狼狈的模样。

　　他高兴地喊了一声：“伊丽、伊丽莎白姐……”

　　然而伊丽莎白却迅速地抱起他，没有多言，她往花园跑去，在一块隐秘的角落掀开草皮，钻进了洞里。

　　费里西安诺被吓到了，傻乎乎地仰头看伊丽莎白，灰头土脸的少女冲他笑笑：“我们……来躲猫猫。”

　　费里西安诺反应过来，拍着小手很高兴的样子。他转过头，就错过了伊丽莎白一脸的悲痛和苦涩。

　　当喧嚣被黑暗吞没后，栗发的少女抱着睡熟的棕发小孩从地下爬出来，迎面扑来浓重的血腥味，她苦涩地开口，喃喃自语：“小费里呀……你要怎么办呢？”

　　再后来，费里西安诺被那个东方人带去抚养了，费里西安诺大哭了几场，明白哭泣唤不回爷爷之后也渐渐沉寂了下来。

　　不过路德维希依然还是来陪他，只是神色越来越疲惫。

　　也许是看费里西安诺天天待在家里很闷，路德维希把他带到黑发男子的花园里，折了几朵牡丹，编了一个丑丑的花环。

　　他本想让费里西安诺开心一点，却没想到费里西安诺看到花冠后眼睛睁得老大，然后琥珀眸就开始渗出水，发出呜咽不已的声音。

　　路德维希不明所以地抱住费里西安诺，却听到他哽咽的句子。

　　“你……为什么不回来？”

　　“你的花冠不见了……”

　　“再给我做一个……好不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