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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八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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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时,老屋的房子总会发出吱吱的怪叫,但夏可欣已经好多年没回去过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皱皱眉,混沌的记忆里闪出一个人。回去看看吧。
“后来那个女人死了,被她丈夫活活打死的,嫁过来时年纪也不小了,还带着个拖油瓶女儿。那女孩不懂事,也不知道妈妈辛苦,就这么跑出去,怕是死了,那男人也死在牢里。”
“是么?”夏可欣淡淡地问,“那女孩怎么不懂事?”
杂货店的老板娘叹了口气:“那女人也是命苦哩,男人早早死了,钱又被亲戚分光了,横竖没门,只好嫁了个穷鬼,偏偏后来又没有孩子,有口饭吃不错了,她女儿又不体谅,天天吵架。”
“天天吵吗?”
“是啊,死活要念书,一个女孩家,又不是自己的,男人怎么答应。其实她偷偷存了钱,她女儿不听话,以为妈妈不爱她,后来被男人发现,才打死了。天底下,哪有做父母的不爱孩子。”老板娘唏嘘不已。
“哎,您没事吧,夏小姐。”她看到夏可欣脸色一变,有点担心。
“没事,没什么。”夏可欣慢慢应道。她站起来,向门口的车子走去,轻轻说声再见。一些往事变得明晰起来。
她原本不叫夏可欣的,甚至也不姓夏,她叫向疏桐,这是她父亲取的名,出自虞世南的诗,那时侯爸爸还活着,是非常有才华的诗人。不过她没有父母后,在圣玛利育幼院被夏家领养,就改名为夏可欣。
他们家之前住在老屋,每到八月,都会发出吱吱怪叫。每到这时,她就吓的大喊:“老鼠啊。”父亲总是笑嘻嘻:“不是老鼠,是风在唱歌。”“是么?”“是。”他们这样说话时,母亲就站在一边笑,他们是很快乐很快乐的。
后来呢,后来父亲死了。他们怎么样了。好悲伤啊。家里原本就没有钱的,母亲的笑也模糊了,一天一天变淡了,没有了。那个男人来,母亲答应再嫁,她忘了父亲。
向疏桐觉得有一种叫做仇恨的情感在心中蔓延。
后来母亲完全变了,她再也不笑了,那男人在的时候,她不许疏桐讲话,男人打骂时,她也不许疏桐反抗,她总是站在角落里,等男人打骂完,再跟着骂一句:“越来越象那个死鬼。”
她在说父亲,向疏桐握了一下拳头。
真正决裂是在那天,母亲翻出一大堆向疏桐写的诗,她愣了一下,然后刷刷撕碎。她甩了疏桐一巴掌,没事跟那个死鬼学什么。
向疏桐冲出家门,于是再也没回去。她到了圣玛利。
“你叫什么名字?”那里的人问她。
“向疏桐。”
“从哪来?”
“……”
“你从哪来?”修女好心地问。
“……我忘了。”她淡淡地,淡淡地答道。
那样过了十四年。
直到有人说:“天底下,哪有做父母的不爱孩子。”她才发现,所有事也能有另一个解释。不让她讲话,是怕惹男人发火;不让她反抗,是怕她被打得更惨;不让她写诗,不希望她象父亲,是怕他步上父亲的后尘;骂父亲,是为了减少男人的怒意,让日子好过些。夏可欣有点好笑地想,可惜我现在才发现,现在我早不是向疏桐了,她笑一笑,抹一把脸,手上却全是泪。
她又去了倘杂货铺,她问:“你还记得那女人叫什么吗?”
老板娘想一想,说:“是叫何舒娅吧。”
“她是我母亲。”“咦。”
夏可欣在车上整整头发,老屋在拆迁,前些日子收到政府的通知书,她才想起这些事。母亲,母亲,很多年了。真是很多年了。
又到八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