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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度日如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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啜泣着,祈祷着,颤抖的心中哭喊着,不要过来,一定不要过来。
我无法止住哭泣,泪水氤氲了我的视线,温暖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过,却无声无息地落到了手帕上。精致的丝帕洇满了深深浅浅的水痕。
“我犯了一个错误。我给自己设置的难度好像太高了些。”
我的眼前水光朦朦胧胧,隐约见到一个人影,他执着手帕,流下的每一滴晶莹泪珠都被一一轻柔拭去,恍若太息的盈盈光斑模糊了他的眉宇,好像午后暖阳下的一场无声电影,光影阑珊,透明而温润。
如果不是帕里斯通就好了。
睫毛翕动,轻轻合眼。我想把这帧画面永远埋藏在心底。
令人动容的黑暗里,他的声音抚过我的耳畔。“我和揍敌客达成过交易,内容有好几项,其中一项,我答应他们绝不伤到奇犽的性命,他们接下我的任务,替我杀了卡金的十三王子。”
“可我竟然早早决定让你活着。没错,我的错误就是从这里开始的。我要两颗心破碎崩裂,到头来却发现,你们忠诚信任,你们最大的弱点正是彼此。可我又不能让你们中任何一人死掉。”
他叹了口气。“真让人烦恼。”帕里斯通缓缓轻言道。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现在您又要奇犽的命呢?您就不怕揍敌客那边的反应吗?”
帕里斯通的唇边泛起浅浅弧度:“呀,一提起奇犽的事情,就不哭了。”左眼一阵酥酥麻麻的痒,他微笑着为我拭去最后一滴眼泪,亮晶晶的圆珠挂在他的指尖。
泪痕渐渐干涸,我倔强地仰头直视帕里斯通:“请回答我的问题,您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疯子啊,”我惊诧极了,帕里斯通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他就是这么评价自己的吗,“你不是一直都这么觉得的吗。”保持着优雅风采,帕里斯通将半湿的手帕收进胸前上装的口袋里。
“我有没有说过,你总让我想起一个人。”
我想了想,点头答道:“说过一次,在卡金的时候。”
“我想到的那个女孩是我的初恋。”
我冷冷地问:“我和她很像?”我能想到的全部,就是帕里斯通在我身上找到初恋对象的影子,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也不会让别人得到,所以帕里斯通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过我和奇犽。
帕里斯通愉悦地眨眨眼婧:“不,一点也不像。”
“恰恰相反,你和她完全不同。她是个娇柔脆弱的大小姐,但她无比坚信我们会冲破一切阻碍在一起的,那时候,我还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学生,我一定是被爱情冲昏了头,才会和她一样傻傻地相信。”
“还是她的父亲说得对,他老人家竟然在那么多年前就看出了我的本性,他说死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疯子的。当时我自己都还没认识到在我的身体里流藏着如此炽烈阴鸷的血液。”
“您似乎并不伤感。”我有些难以置信,帕里斯通的神情里没有一丝阴郁的气息,也没有了然回首的云淡风轻。
帕里斯通快活地大笑起来:“伤感?”
“我为什么要伤感?”
“我非常感谢她的父亲,那位老派的贵族。如果不是他,我很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我生来就是个猎人,狩猎是我全部的意义。那种大小姐和穷小子的无聊戏码,我受够了。”
“可您一直都记着她,不是吗。”
我辨不出此刻帕里斯通脸上的笑容到底是坚硬的面具,还是单纯觉得我的问题很幼稚。
“我是记着她,你心里总觉得我是无可救药的大混蛋,可我真的没你想象的那么渣。”
“我第一次见到你和奇犽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候我刚从电梯间出来,正好看到大门口有个女孩要开门,男孩抓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开门。那个女孩竟然利用男孩回头教训围观者的瞬间,开门跑了。”
“我当时就觉得这一对真是有意思。男孩是名门的少爷,女孩是普通的小职员。和我当年的情况恰好相反,性格也和我们相反,尤其你和我的初恋,差距非常大。”
“有时候,我甚至会想,她如果是你这种性格,我们之间又会怎么样。”
我的耐心已经快耗光了,我不满地皱眉,急急打断他:“您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要对奇犽做什么?”
帕里斯通却没有恼怒,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以揍敌客的情报网络,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的。来的人可不会只有奇犽一个人,你忘了吗,小杰对我说过的那些狠话。他一定会来的。”
“您想连小杰也一起sha了?”我大声惊呼起来,帕里斯通难道要玉石俱焚,让我们都不得好死。这个可恶的疯子。
“一个疯子又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呢。”帕里斯通邪气地注视着我。
我必须冷静下来,不能跟着帕里斯通的思维走,一旦被他牵着鼻子走,就糟糕了。我在心里不断告诫着自己,思前想后,反反复复,然后我问他:“没有了生命,您就不能追逐狩猎的乐趣。您非要选择这种对双方都不利的事情吗?”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些,尝试着和他商量。
“如果能够让协会里两位最顶尖的年轻天才和我同归于尽,就算是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也乐意之至,这将是协会赐予我的最高乐趣。”
“除此之外,您就找不到其他的乐趣吗?”我简直就要崩溃了,有气无力地追问帕里斯通。现在,我的心灵同时在为两人祈祷,至少奇犽应该拉住小杰,别让他过来。
帕里斯通反问道:“你觉得这次很有趣吗?”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比我预想的无聊多了。起初,挺尽兴,但越到后面越无趣。”
“会长死了,一切都变了。这个协会,狩猎方式统统都变了。猎人们竟然畏手畏脚,连想要得到的东西都不敢承认。这样子也配称得上是猎人吗。”帕里斯通不屑地嘲笑,嗤之以鼻。
我脱口而出:“这些和尼特罗会长的死没有必然的关系。”
帕里斯通的视线一下子落到了我的身上,他好似颇感兴趣地朝我笑笑,示意我说下去。
“您在策划的时候,一定竭尽全力,寻找乐趣,然而现实却让您失望了。您所继承的猎人精神已经发展到了尽头。是时候迎来一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时代了。”
“尼特罗会长的死亡里,不是也有无聊的□□因素吗,变化早就从尼特罗会长生前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您嘲笑的那些人,他们只是顺应时代的变化而已。”
那还是我刚刚担任秘书的时候,帕里斯通递给我一本暗红色封皮的书,洁白的书页间夹着刻有菱形暗纹的金属书签。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帕里斯通给我讲过的第一堂课。
我深沉地看了他一眼。“您以前教过我,任何人都不能违背身处的时代。”
话音未落,仿佛苍穹降下惊雷,巨大的气流卷起,坚实的砖石碎裂,瓦砾滚落至地,震耳欲聋的轰响中电气嘶鸣,扬尘漫天,冷色调的亮白光芒刺破灰茫茫的一片。
我闭上眼,温热的泪水封住了眼睫。
温暖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