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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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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生命中遇到的第一个男孩,是用来仰望的,而不是用来爱的。”
哥:
我坐在我们的“天堂”里那棵大槐树下写信给你。今年的五月真美,可惜我等不到十月的生日了,好遗憾。医生说,我需要住院,应该手术什么的,烦死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在医院等死,缺氧的环境真的会杀人的。所以,我跑出来了,一个人抱着一大摞的散文小说还有好看的信纸回到这里。风柔柔地很舒服。一连几天,都窝在床上上网,一遍一遍看我们的聊天记录,想了好久,还是在下面用白色的字加上小行的标注,觉得泪要掉下来,却总不见踪迹。最长的那篇,有三页,一个多小时,唯一一次,你没有草草打发我,现在看来,也是错觉吧。突然就无比轻松了,终于能不再心烦,只为自己想想,终于可以好好跟你说话而不用假装……然后,哥哥,再见了!
浅/绝笔
划上最后一个句号,浅浅收起信纸折好,现在没有人要求她什么,她可以专心地用一个下午,来完整地重复,全部有关凌寒的记忆。
浅浅总是拉着凌寒,不知是怕自己走丢还是怕凌寒走丢,一口一个的寒,却固执地从来都不肯叫哥哥。凌寒拉着浅浅去找外婆,外婆呵呵地笑着,拍下了他们唯一一张合影,凌寒抱着浅浅,一副保护妹妹的神情。
浅浅的记忆开始短路了,她总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从两岁直接跳到十二岁,中间十年,浅浅不晓得自己干了些什么。
凌寒十二岁的生日,像一群恶鬼的party,浅浅瞪着惊恐的双眼看他们洗劫一般扫空每一个盘子然后偷偷溜了,她抢不上也吃不下。和寒的妈妈告状,姨妈将她带去另一个桌子,笑着给她夹菜。
天突然暗下来,落雨了,不远处有一座小亭子,浅浅一边收拾,一边继续着回忆,后面的,有些潮潮润润的感觉。
外婆家的小院,从哪一年开始,人怎么增多了,凌寒的心思,放在更小的妹妹身上,浅浅也不得不去照顾小她五六岁的妹妹们。忙碌之余,偷偷欣赏寒的笑颜,也不由自主向上扬起嘴角,那个灿烂的六月。
浅浅愣住了,这一截在脑海里不断重复,难道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他了吗?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思维也跟着跳过了一节。
凌寒背对着浅浅,找几本参考答案,浅浅对着太阳,对看得到寒的双手在眼前晃动,还顺便教育她“浅浅你应该省点口水知道么”,浅浅忘了反抗,木然地接过答案。回家,总摆脱不了他的影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浅浅能见到凌寒的机会越来越少,妈妈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他,寒变了,成绩一落千丈,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妹妹去姨妈家做客回来,小声告诉浅浅,寒又和他妈妈吵架了。
浅浅终于对□□这个东西感兴趣了一些,在凌寒的空间日志里,她找到了想要的答案。寒有女朋友了,叫做萱,已经快要一年,留言给他,点击提交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笑得很难看。
浅浅闭上眼睛想凌寒的那篇日志,不由牵动嘴角,寒的人缘很好,每篇日志都很多留言,几年了,她依然背的下寒的日志。
凌寒谈恋爱的事情很快被家里发现了,萱也被软禁在家。凌寒再也平静不了,家庭战争全面升级玻璃撞在窗框上,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浅浅在寒的空间里游荡,看到他的绝望,他们,还是被迫分开。
没过几天凌寒就转校了,去浅浅的学校。已经初三,浅浅每天看着凌寒冷漠的表情,怎么都笑不出来,尽管每次遇到,寒都会对她宠爱地一笑。浅浅很难过,她希望凌寒可以对她没有隐瞒,可是她知道,在寒心里,她跟那群小妹妹是一样的。
姨妈总是问浅浅和凌寒有没有碰到过,回答“没有”的时候,看着寒无谓的表情,浅浅甚至不能好好哭上一场。这个没有,多令人绝望。其实,浅浅每次都看到凌寒的,只是他没有看到她罢了。
本以为,故事会一直平淡下去,就在寒中考前不久,一切都被搞的复杂起来。也许,寒对浅浅,并没有变,只是面对寒的笑容,浅浅再也没有勇气。她故意躲着寒,即使他根本没有看到她。
浅浅的身子颤了一下,再想起这些,她已经麻木了,只是恨那个破坏了他们关系的女生,她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甩她两巴掌。
浅浅在凌寒空间留言,只有一个大大的哭脸。寒的回复,她过了一年才看到,眼泪一瞬间就下来了,泣不成声。
可惜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浅浅知道,凌寒依旧很疼她,就是做不到,看到蓝色上衣的男生,她都习惯性地转身,来不及经过大脑思考步子已经迈出去,浅浅都会觉得自己好失败。
浅浅突然很累,她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有及时和凌寒把话说清楚。他知道,如果自己去解释,寒一定会听自己的,而不是那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女生。
那之后,凌寒去读高中,整整一年,他们没有说话,即使见面,也都有默契的转移注意力,浅浅将那些画面都忘了。
一年后,浅浅中考,成绩不好不坏,总之可以去一中的重点。一整个暑假,浅浅都把自己扔在家里,三天两头跟爸妈吵架。她想在初中的学校继续读高中,爸爸不许,想到又要面对凌寒,浅浅头痛到开学。
新学校很大,浅浅搬了家,与凌寒不同路,教室也不在一栋楼。浅浅正暗自庆幸,就在体育课上看到了到篮球的寒,心里将排课表的人默默骂了几万遍,还不幸跟篮球亲密接触。浅浅站在教室后窗前,知道凌寒离开。
高中跟浅浅的想象完全背道而驰,她所有信心一点一点被摧毁,最后灰飞烟灭。浅浅懒得交什么朋友,只在每周的体育课,赖在教室后窗看楼下打篮球的凌寒。
军训时候刚好赶上细雨绵绵不绝,每天穿着滴水的迷彩服往返,抚着肩上雨水留下的红痕,浅浅觉得很舒服。没有一句不满,因为没有人可以诉苦,她又找不到凌寒,也不会去找他。他们,浅浅已经想不明白了。
微微皱眉,浅浅小声抱怨,又跳了一段,初三时那五张写满了我恨你的白纸,是浅浅心中永远的痛,她只是想发泄一下,最后阴差阳错,还是到了凌寒手里。
国庆去外婆家帮忙秋收,凌寒无奈叫浅浅帮忙,用力太过,柳木篮子划过手臂 ,在浅浅小臂上留下一道鼓起的血痕。浅浅放下衣袖,将篮子递上去,疼痛扭曲了面孔。
不由得笑笑,那道伤很淡,第二天就消肿了。抚过右臂,浅浅猛地收回手臂,是心痛吧,那是寒最后一次叫她名字。
再见面已是春节,浅浅一直温暖的双手从到外婆家就开始骤冷,犹如屋檐下的冰凌,诺大的房间里只有凌寒和浅浅,快乐大本营火热重播中,是浅浅看过的,笑不出来,寒的笑显得有些冷。
新学期的体育课不用站队,浅浅和朋友在操场散步,凌寒的每一个动作她都收入眼底。跟着MP3的音乐轻轻哼着,不觉又绕至寒的身边。他的笑容依旧纯洁,感染了不远处的浅浅。
三月五号,浅浅希望这一年没有那一天,可事实,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还是晃动着那个蓝色的背影。寒他居然抽烟呢,在那个所谓的地下工作室里,抽烟?!
晚上八点半,还有一节自习,风很大,衣着单薄的浅浅在空无一人的操场里漫无目的走,想回教室睡一会儿却被通知要临时考试。浅浅咬着下唇,第一个交了卷,再没有力气坐起来。写信给凌寒,手指僵硬冰凉,甚至握不住笔。
浅浅又头疼了,按着太阳穴,默背凌寒的回信甚至标点符号,错别字都一字不差。这是凌寒唯一给她的东西,浅浅一直随身收着。
浅浅渐渐发现,凌寒在躲她,还骗她说没有看到,浅浅只有默认,她知道,争执下去只是两败俱伤。只是,委屈怎么都止不住,她好不容易有一次走正门的机会碰到他,她以为他会停下来,却没有。寒从她身边走过,浅浅感觉到空气凝固的过程,令人绝望。
浅浅知道,是自己太任性,无理取闹,才搞到今天这个地步。她没有勇气,去揭开彼此的痛,每天念叨着寒亲笔写下的那句“慢慢会好起来的”,心里默默流泪。
笑着说“我会好好的”,还是在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哭出声来。紧咬的下唇渗出血丝,这个好,浅浅从未等到过。
在运动会花名册上居然看到凌寒的名字,浅浅抱着相机拍下寒和篮球在一起的样子,顾不上身后一群女生的抗议,用手机给凌寒录像。
那晚,浅浅用了一个小时将照片传给凌寒,只有照片正在发送的提示信息不断刷新,没有一句话。浅浅打开电脑,凌寒的招聘,她一直不舍得删。
浅浅很清楚,他们的未来,会更少交集,一片空白,她舍不得再去做什么了,只在不小心遇到时安静地低下头走开,不给他看到眼底的失落。浅浅算着日子,凌寒很快就要去另一个校区了,很远,很忙,应该会让彼此都轻松一些吧。
一个暑假,浅浅都在补课,黑白配的衣服穿了整个假期。快开学的时候接到医院电话,胃癌晚期,医生说,只有一年了。
知道病情的那次,相同的地方,浅浅还能找到自己抱过的那棵最粗壮的树,上面刻着“365”的倒计时,浅浅无奈的嘲笑着一年前自己的幼稚。
相比较学校的黑暗,浅浅更讨厌医院的味道,所以还是说服家人按时去了学校报到,她还有五节体育课可以见到凌寒,不想让自己后悔。一如既往的陌生,寒的眼睛里,多了一丝心疼。
一个月后,高三的学生离开,对浅浅来说,那个高三生聚集的东校区那么的遥远。每天药为主饭为辅的日子浅浅从小就过着,习惯了,就变得麻木。她不怕吃药检查,那些,真的不在乎。
那段时间的记忆里,只剩下满桌的瓶瓶罐罐,自从凌寒他们搬走,浅浅五个月没有见过他。
浅浅的最后一个新年,终于尽情疯了一把。在河边看绚丽烟火,买精致的拨浪鼓,抱着好长好长的气球仰望明媚天空。只是心里有些空,没有人陪她。凌寒和萱,一年前重归于好,只有浅浅,一个人晃荡。
凌寒生日在正月,已经开学了,病情加重的浅浅在医院。托朋友买来蜡烛烟花,偷跑出去在凌寒教室楼下点燃,临河,冬夜,焰火,浅浅打电话给凌寒,听着电话里的“谢谢浅浅”,笑容开在灿烂中。
那晚过后,浅浅的病情突然恶化,再不能离开病房,用药剂量加大了一倍。
浅浅撩起衣袖,手上的针眼还很深,胃疼到不能吃饭的时候,都是靠输液的。浅浅血管不适合扎针,每次打点滴,扎好几针是常事。
浅浅的小说没有写完,因为爸妈看的紧,本来春节就能收工的,硬是又拖了一个月。只剩下结尾,却怎么都写不下去凌寒好像问过她为什么要写悲剧,原来都是现实。写到这里,浅浅狠不下心画上句号。
《叶殇》已经完成了,浅浅抱着本子,丝丝缕缕心疼蔓延。最后几章几乎是哭着写完的,夜深人静的时候,浅浅用笔抵着胃写字,眼泪滴在纸上。
太阳快落山了,浅浅收好有关凌寒的一切,打开日记,“夕阳很漂亮,33。”,就像提前通知了的死刑期倒计时。妈妈打来电话叮嘱浅浅好好吃饭,尽量使自己的声音轻快一些,还是一直颤抖,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平静的挂断电话,浅浅跌倒在地,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天一点一点被黑暗包围,浅浅趴在地上上网听歌,□□一直隐身,等着凌寒。凌寒头像亮起来的那一刻,浅浅上线,陪他待到很晚,一起下线,什么都没有做,然后待机,睡觉。
尽管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浅浅还是睡得很稳,也许这是一年来她睡的第一个好觉了。梦中,凌寒阳光地站在浅浅面前,深深地笑,却那么不真实。第二天,隔壁照顾浅浅的姐姐久久不见她起床,撞开门,浅浅躺在地板上,高烧,昏迷。
这是浅浅在这里的第十四天,被救护车呼啸着拉回医院。进手术室前,浅浅清醒过来,很快明白眼前的一切,哭着求妈妈想要见凌寒一面,她怕,怕自己进去之后,不会再出来了。六年的伪装,瞬间瓦解,眼泪出卖了一直坚强单纯的浅浅,电话里,那个好听的女声一遍一遍的重复“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凌寒不在家,没有人找得到他,浅浅被强行推进手术室。
凌寒最后也没有出现在浅浅面前。手术室的浅浅情绪不稳,高烧不退,病情急剧恶化,七个小时后,大夫无情宣布“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六年的固执,痛到最后,只有空气中消毒液的味道,没有结局的结局,叫做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