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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行到水穷处 ...

  •   一连五天……
      文依只是静静坐在许寒池以前每日坐的位子上,目光落在大街上,有时空着,有时有着一闪而过的暖意,有时暗淡得没有一点光彩。青宁送来吃的,她也会吃,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嘴角的溃烂日渐严重,眼睛也红透了,本来就单薄的身体,倚在座位里,就像一片薄薄的叶子。
      青宁急死了:“依姐你哭出来吧,哭出来好受些。”
      文依轻声道:“我努力了,哭不出来。”
      文依哭不出来,青宁可是忍不住,眼泪从大眼睛里涌出来,如断线一般,头发更乱了。几天来许沉、庆三儿和青宁轮流陪着文依,看她不眠不休,看她渐次憔悴,都说不出的心疼,就连一向持重的许沉都在叹气。
      午后,春日的日光变得柔和温暖。
      云衔山庄送来了一个紫金蟒缎包裹,青宁赶忙拿给顾文依,打开来竞是七凰楼的地契。
      “真是两不相欠了。”顾文依看罢,自言自语道,笑容清淡,随即又凝视着包裹,似在想着什么。
      青宁急得拉住来人问:“庄主说什么了?”
      来人道:“庄主说,既然顾老板不愿意为侧夫人,那么从此以后还请顾老板自行保重吧,除了许掌柜早就典清了身契,庆三儿和青宁姑娘的身契都在地契下面了,请顾老板自主。”
      “谁说这个了?我们自然是要跟着文依姐的,我是说还有没有别的?”青宁道。
      “没有了。”来人抱拳道。
      青宁急得直冒汗:“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傻了,怎么可能没有别的?”
      “青宁。”顾文依止道。
      她终于从座位上起来了,坐了五天五夜,腿有些麻木,眼睛微微红着:“谢谢这位小哥,不耽误了,这就请便吧。”
      “不谢,顾老板,告辞。”来人抱拳离去。
      顾文依围着店里转了转,活动了一下麻木的腿脚,觉得腿又是自己的了,最后走到了七凰屏风前。
      “许伯……”一炷香后,文依道。
      “哦,老板,”许沉从柜台里出来,很是恭敬地走过来。许沉有50岁上下,人如其名,沉稳妥当也沉默寡言,从7年前来到七凰楼,在文依的印象里,许沉每天都在柜台里站着算账,一站就是7年了。
      “许伯在七凰楼好多年了吧?”文依道。
      “嗯。”许沉谦恭道,“是要比老板多几年。”
      文依微笑:“许伯早已是典清了身家的人,来去皆是自由,文依来这七年,多蒙您照顾。如今,您若是想去洛阳或者回老家去,不再每年辛苦往返,文依愿尽绵薄之力,每年的酬劳也会如现在这般送去。”
      “老板言重了,我早就习惯了这样往返,也不觉辛苦,家里人在乡下也习惯了,见不惯大世面,还是容许沉在此终老吧。”许掌柜缓道。
      文依望向庆三儿,庆三儿忙挥手道:“我也不走,哪儿也不去,我的身契可还在呢。”文依亦不再勉强,声音有些疲倦:“许伯和我讲讲这七凰屏风的来历吧。”
      “老板去休息一下,等您睡醒了,我再给您说说。”
      “若是能睡得着……”文依微笑,“我一会儿会试着睡一下。”
      “哎……”许沉叹了口气,“这是老夫人绣的。”
      文依正认真地看着一只凤凰的翅膀,度针引线极其自然流畅,金线是非常细软的,能如此流畅,这不止是手巧,也许还有一些武功修为,文依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若是寒池在,他……文依苦笑,他不会在了。
      “你说是谁?”文依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老夫人,许庄主的母亲。”许沉道。
      文依惊。
      简单地沐浴之后,顾文依又回到了那个座位上,吃着青宁送来的粥。街上行人不多,三三两两走得悠闲,享受着寒冬之后温和的阳光,照得人也融化了。七凰楼这个时间没什么客人,大厅里清清静静的,风从门口刮进来,扑在脸上,文依觉得这个春天不是那么明媚,春寒尚料峭。
      “爷里边请,还没到吃饭的时辰,您三位这是住店吧?”有客进来,庆三儿过来招呼。
      “烦劳小哥上两个菜,一壶酒,路赶得忙,没来得及吃饭,这会儿饿了。”身后仆人样的男子温和地对庆三儿说,很是礼貌。
      “好嘞,您请好儿。”庆三儿奔向后厨,片刻,温着的酒就端了上来,菜随后也送上来了。
      “您慢用,有事儿您招呼。”庆三儿道。
      仆人打扮的男子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庆三儿:“劳烦了。”
      “哎呦,爷,换块小的吧,这一早上还没开张,找不出碎银子啊。”庆三儿笑道。
      “无妨,不是吃饭的时候,本就是叨扰了。”主子模样的人微笑道,声音极得体好听,隐隐透着贵气。
      顾文依喝着粥,青宁加了燕窝进去,本来是尚好的燕窝,文依却觉得有些苦,便不喝了。
      青宁过来收拾,想说什么,终于没开口。
      “给我泡一些茶。”文依看着青宁欲言又止的样子,笑了笑。
      “好。”青宁很高兴,至少顾文依想喝点什么吃点什么总是好的。
      茶泡了一会儿,微微有些酒香传出。文依想给自己倒一杯,却有人把茶壶拿了过去,稳稳斟在文依面前的杯里,琥珀色的茶汤没有溅起多少水花,顾文依抬起头,看到对面座上一人正笑望着自己,那是实在俊朗的一张脸,端方高华,风采天成。
      “公子,这个座位不是客座。”顾文依道,“还请移步。”
      男子并没有觉得尴尬,也给自己斟了一杯:“季露白,好茶。”
      顾文依看着这人喝完了杯中茶,道:“请您移步。”
      “文依,别来无恙。”男子笑道。
      顾文依沉默……七年来,因是戴罪之身,文依深入简出,虽说是七凰楼的老板,除了拿些酒楼经营上的主意,其他事也都交给许沉三人,这里认识自己的人不多,怎会有陌生男子唤自己文依。
      正迟疑间,有些记忆不由自主地清晰起来……
      “绍濂……太……”文依语塞。
      “是我。”男子点头,笑容渐盛。
      一瞬间的电光火石,画面似飞转一般,顾文依完全骇住了,觉得一阵阵眩晕,好在手里有一杯季露白,使人心气平和是这种茶的珍贵之处,季露白生在苦寒之地,何时长出新叶竟是不一定的,就算长出也只有茶心两瓣可饮,当地山民为得此茶日夜看守茶园,每每一两就要百金之数,文依手微有些抖,茶汤泛着小小的波澜。
      随孟绍濂来的侍女走上前来,接过他手中的壶,为二人添了茶,柔柔地立在绍濂身边,眼神微微不豫地打量了顾文依,随即满脸温柔地望着孟绍濂。
      顾文依勉力回神:“这位也是嫂夫人?”
      孟绍濂:“还不算。”
      女子俏眉微拧,却不敢说什么,只呆呆立着。顾文依只觉这女子有些眼熟,尤其是拧眉的样子,是——自己。
      顾文依饮了一口茶,季露白让顾文依稍感安静,从震惊中缓了过来,她的震惊当然不是来自这个有些像自己女子,而是孟绍濂——昔日陈国太子,如今大陈天子的到来,这声嫂夫人着实抬举了眼前的女子,真正的嫂夫人是她的妹妹——大陈皇后顾文乔。
      “李焕,带秀微姑娘到周围找家客栈住下,交代你的事情尽快做,今晚我住在这里了,不必派人来,这里很安全,无妨。”孟绍濂吩咐随行的男子。
      李焕利落地起身称是。
      “爷,这怎么行,您怎么能没人服侍啊?我……”女子急道。
      孟绍濂眼光微倦,叫秀微的女子马上闭了嘴,死死拧着手里的帕子,眼里含了泪,着实让人不忍。
      “这里还有空房……这两位也……”顾文依道。
      孟绍濂笑,不语。
      “爷好生歇着,秀微告退。”女子说罢,不敢迟疑。紧随李侍卫离开了,跨出店门时一个眼神撩过文依。
      文依看在眼里,只当不觉。
      二人走后,孟绍濂刚想说话,顾文依起身:“见过皇上……”
      孟绍濂摇摇头,苦笑道:“起来吧。”
      “皇上,换个上座吧,这里临街过近。”顾文依心里其实不是这么想的,她不想有其他人坐在这里。
      “好。”孟绍濂起身随顾文依来到上首的座位,二人复坐下。
      “皇上是有要务在身,还是途径游览?”顾文依问道。
      孟绍濂笑,“都算是,也都不算是……”说罢环顾了一下大厅。“你是这里的老板?”
      文依点头。
      “我每年都会借巡游东都之名来找人,不过还是第一次离开洛阳这么远,这个镇子是叫柳林吧?”孟绍濂给顾文依倒了一杯茶,顾文依起身行礼,孟绍濂叹气:“你是要累死你自己,还是怕别人不知道我是谁?”
      “正是柳林,洛阳周围自是多才子俊士,皇……治国有方,四方皆喻,招揽才俊亲力亲为也是难得。”文依坐下,有些不安却一时说不清为何,只觉得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才稍感安稳。
      “不是招贤纳士,我在找你。”孟绍濂看着顾文依,像在说一件每日都做的事情一样随意。“皇后告诉我,七年前你们就是在洛阳附近失散的。所以七年来,我一直都在找你。”
      顾文依心里有一瞬间的烦怨。
      “是我失礼了。”看到文依不语,孟绍濂有些抱歉。
      “还在为7年前的事情生气吗?”良久,孟绍濂问道。
      七年前……七年前!
      顾文依觉得自己快要呕出血来!只觉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在地上,身子不由自主倒了下去,五天来,文依心力已失,骤然回忆起往事,泱泱不胜,昏了过去,迷蒙之间只觉得自己被一双极有力的臂膀抱了起来,她的意识终于消失在青宁的惊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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