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少年，算命伐？》清琭

83、少年，算命伐

　　苏妩总觉得哪里不对，道了声慢，却问那自称曹操帐下的小校道：“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这小兵支支吾吾道：“有五六日了吧。”

　　苏妩不觉摇了摇头：“那你的腿是什么时候压坏的？”

　　这人脸色一白，不敢再接，蒋钦听苏妩这么一说，这才注意到此人的腿伤得极重，绝不像只坏了几天的样子，他再一深思，又狐疑起来：这人至少在墓中呆了十几日，他既是被同伴抛下，身上定然不可能有太多干粮清水，那么他这些天又是如何度日？

　　蒋钦想得头痛，干脆举了火烛往此人先前藏身之处走了过去，那人“啊”的低叫一声，蒋钦不去理他，只往后这么一照，这才发现此人身后还立着件持戈兵俑，面容冷肃，蒋钦只扫了一眼不敢多看，低头一看，却见俑下面多了一双脚，不由惊得退后一步，险些大叫出声。

　　苏妩诸葛亮此时也跟着走了过来，往地上一瞧，便也知道了他大惊失色的原因，苏妩道了声“是人”，总算叫蒋钦镇定下来，他恢复神智，想到自己方才在苏妩面前漏了怯，心中不免惭愧。他大着胆子握着这双脚将人拉了出来，一看却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颈上长长一道划痕，想是被利器割断喉管而死，他面上还不很僵硬，大约新亡不久，苏妩低下身子，灯火一照，却见他右腿处被人割下了一块，不由面上凝霜。

　　一旦不涉鬼神之事，蒋钦脑袋一下子就灵活起来，扭头去看那个断了腿的小校。

　　蒋钦一走，这人便被人牢牢按在地上，一张脸埋在土里，瞧着甚是可怜，但蒋钦却没有一丝同情，厌恶地道：“这是你的同伴？他腿上的伤是你割的？你吃了他的肉？”

　　见蒋钦问话，按着这人的兵士马上抓着他的头发把他头提了起来，这小校被抓得头皮生疼，却也不敢抱怨，只硬挤出一张笑脸，讨好地道：“将军、将军饶恕，这人是我同乡，见我成了废人，就想杀了我吃，惹怒了这墓主人暴死，我见他已死，身上又没有干粮，这才从他身上割了一小块肉……只有一小块……”

　　见手下的兵士们似信非信，苏妩冷笑一声，却道：“是他想吃你，还是你想吃他？他是个手足健全的壮士，你却是个残废，他要想杀你，还不是轻而易举？即便是真出了什么变故，他死了你难道就能逃过了？他背着你逃命的时候，怕没想到背后突然冒出你伸出来的刀子吧？”

　　苏妩这么一说，诸人不禁悚然一惊，诸葛亮最先屈身查看那死者颈上的伤口，果然是被人从后面划破，诸葛亮心中惊怒，待要问这小校为何痛下杀手，转念一想这两人在墓中待了这许久，身上纵有食物怕也不多，这小校怕是疑心同伴会杀他取肉，这才趁着此人不备要了他的性命。这死者本是好心，却被恩将仇报，反倒坏了自己的性命，诸葛亮心中生出几分悯意，对这害人者更是厌恶，心中竟隐隐冒出一个念头：此人可杀！

　　连诸葛亮都这么想，蒋钦自然不会手软，他也不顾那小校疯了似的狂呼乱喊，一剑就捅（河蟹）进了他心口，当时就干净把人结果了，擒着人的兵士见人已经断气，将手撇了，把尸体一脚提到了边上，苏妩漠然望了一眼，知道此人行事阴邪，被他害了的人绝不会让他好过，便也不再做处置，接着往前走。

　　新的甬道两侧尽是异色的壁画，苏妩打眼一看，知是墓主人家族的兴盛史，兴致缺缺扫了一遍，忽然发现墙角有一串小字，不由“咦”了一声，凑过去想瞧一瞧。

　　这字不知以什么写就，年久褪色已变成了砖红色，苏妩见是春秋时文字，半蒙半猜正费力辨认，却听旁边诸葛亮低声喃喃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逝将去汝，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这首诗正出于《国风·魏风》。

　　苏妩听诸葛亮念出，知道写的是这首诗，便也不再看了，这写字者的身份已是呼之欲出，能在魏王墓中写这首诗的，怕也只有被困死在这里的人——不是被逼迫殉葬的人，就是替魏王造墓的工匠，一般的工匠怕是不会写这么多字，写下这首诗的，八成是秦国三良一流的士人，这些字，怕也正是此人的绝笔了。

　　诸葛亮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身披缟素的人站在甬道处，一脸麻木地望着他们，声音细如蚊蝇：“……逝将去汝，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他的表情似痛苦，又似释然，他将这四句翻来覆去地念着，忽然转身往西边墙上撞去，诸葛亮“啊”的叫了一声，往那人撞去的地方一看，却见那上面画着的正是活人被推下墓道，魏王墓封的一幕。

　　他兀自痴痴地盯着那画，旁边苏妩瞧着不对，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这才唤回他神智。

　　诸葛亮三魂七魄归位，想到自己方才的怔忪，只觉得一身冷汗，不敢再看。

　　蒋钦见诸葛亮方才一副被魇住的样子，心中警铃大作，吩咐下面的人不准再看墙上壁画，拿好兵器，苏妩不欲多生波折，加快脚步往前面赶，她进了下面的墓室，却见里面横着个大棺材，蒋钦将手按在剑上，只待苏妩一声号令便动手，却见她看也不看，朝墓室的左边跨了过去，进了旁边的耳室。

　　蒋钦不明所以，犹豫一下跟着过去，却见左边的耳室里藏着尽是些金珠宝物，映得石室都灿然生光，他眼前一亮，见终于见着好东西，剑也收了回去。苏妩微微一笑道：“把这些东西都收了带上吧……外面那个棺材不要动。”

　　蒋钦听她说了自然无有不应，对下面的人发下令来，这些人中虽然也有人好奇墓里会有什么东西，但上司有令，心里那些好奇便也压了下来。

　　二十个青壮抖开布囊便往里面死命地装，还是诸葛亮看不下去，安排着按照器型材质分类装捡，这才免了不少磕碰，这些人手脚都很利索，很快就把这间耳室清空了，装了十来个大包裹。

　　带着这么些大包裹自然没法再往前走，苏妩将蒋钦叫至一旁，将自己手中火烛换给了他，告诉他自己一路上在脚下撒了药粉，用特制的油膏一照便能瞧见痕迹，交待他先带着这些人将东西运回去，剩下的在此休息片刻，等他们回来再往前走。

　　蒋钦听他安排周到，当下应了声是，从剩下的人中，唤来一位圆脸的青年男子，向苏妩介绍道：“这是顾县丞，姑娘有什么事吩咐他便是了。”

　　顾县丞瞧着很是和气，躬身施了一礼，苏妩点头应了，看着蒋钦对着下面人又交待了一番，这才带着人往外面走。

　　苏妩见蒋钦走了，点了遍剩下的人，见除了自己和诸葛亮外，以顾县丞为首还剩了八人，顾县丞向苏妩问了一声，得了她同意，便告诉这些人可以坐下用些干粮，苏妩身上也带了水，便找了个小角落坐了下来，浅浅抿了一口。

　　诸葛亮走到她旁侧坐下，许久方低声道：“方才那个人，即使他不曾杀人，也是要死的，是不是？”

　　苏妩将水停了，瞥了他一眼，道了声“是”。

　　诸葛亮不想她承认得如此痛快，默然半晌。他心思极重，又极重规矩法度，最见不得人滥杀，蒋钦将人杀了他最先虽觉得痛快，细想却发现蒋钦原本就是要杀此人，只是苏妩后来发现的事情给了蒋钦一个顺理成章杀人的理由，蒋钦杀人倒成了惩奸除恶，原先的滥杀无辜倒被模糊了过去。

　　也正是因为心里有事，他才轻易被壁画迷了神智，以至心神失守。

　　在诸葛亮看来，这人若是不曾作恶，一个断了腿的人，若是仍要赶尽杀绝，不免太过残忍，虽然后来证明了此人是忘恩负义、以德报怨之辈，但蒋钦在不知道他人品如何的时候，便早已有心动手了，若这人并非奸恶之徒，就这么白白死了，岂不是死得太过冤枉？

　　诸葛亮的心思苏妩大概能猜到，她先前打断蒋钦，也正是不想给他留下这么一个好杀的印象，只是他既然问起，她便也无意隐瞒，只道：“宋襄之仁，仁而无用，徒然害己。”

　　宋襄公与楚作战，宋弱而楚强，宋军列队于泓水时，楚军布阵未齐，大司马以为可以半渡而击之，襄公以为不仁，而等楚军渡达岸边，宋军一击而溃，襄公也狼狈逃亡，泓水一役，宋国大衰，国人有不满之言，襄公尤以仁义自（河蟹）慰：“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古之军也，不以阻隘也。寡人虽亡国之余，不鼓不成列。”

　　苏妩见他默然，知他心中仍有游移，便也不再多说，起身准备跟顾县丞商量一下，只是她目光从坐着的人身上掠过，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

　　五个，六个，七个。

　　七个？

　　苏妩脸色一变——第八个人呢？

　　第八个人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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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相比突然少了个人，突然多了一个人更可怕……所以情况也没有很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