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劫》萄之妖

61、接着无题

　　苍洛飞奔了一阵，出了勾平北城门，见舜华没有追上来，便放缓了脚步，靠着城墙大口大口地喘者气。舞魏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见她停下休息，他不敢放松，全身戒备地探查四周的动静。苍洛喘了一阵子，停了下来，仰天长叹了一口气，愁道：“舞魏，舜华这贱人定是不肯放过我了，怎么办？”
　　舞魏看着她一脸的愁容，也知道双方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只得安慰道：“总会有办法的。”
　　苍洛想起这一天的遭遇，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霉运当头，先是见到月这个冤家，又被舜华这个克星找到，心中燃起一股无名之火，莫明其妙地对舞魏发起脾气来：“你最好祈祷舜华这贱人找不到我。不然不光我自身不保，就连你的泠儿，我也保证她和我一起魂飞魄散！”
　　舞魏本就为封印苍洛的事情烦恼，听她冲着自己发火，鼻子里冷哼一声，故意威胁道：“你这一说到提醒了我，不如我去请求始祖先将你从这身体里逐出来，还我泠儿，然后你的死活便再和我无关。”
　　“你……”苍洛没想到舞魏竟说出这种狠话，心脏仿佛被人重重击中。这些年她已经不惮以最坏的恶意猜测人心，这种可能性其实她方才奔命之时早已暗自想过，可此刻真从舞魏嘴里说出，却还是让她觉得难以接受。她插着腰大笑了几声，斜睨着舞魏，冷冷地说：“有本事你就去求那个贱人试试！说不定她念在你们同门之情的份儿上，当真答应了你。这大概是你的宝贝泠儿唯一的活路了！”苍洛说出这番话，心如刀绞。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每次，从来都没有人愿意选择自己——敖月如此、离朱如此、舞魏也如此。这一瞬间，她身体里涌起噬血的欲望，那是仿佛只有撕裂一具躯体、啖了血肉才能平复的狂躁。
　　舞魏看着苍洛颤抖的嘴唇，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说得有些重了，不忍道：“对不起，那话只是说来气你的，只要我还活着，便不让舜华取你的性命。”
　　苍洛没有被他的道歉所打动，她低着头，红着眼眶淡淡地道：“无所谓，我习惯了。”
　　舞魏听到她淡淡的语气，心中一痛，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些残忍，正想再安慰苍洛一番，却忽然被舜华的杀气打断。他箭步上前，拉起苍洛的手，急道：“追来了，快走！”
　　苍洛心中一惊，正要举步随舞魏躲避，却见眼前霞光一闪，舜华冷艳的脸庞已近在咫尺。
　　“苍洛，我劝你还是省省吧！以你现在的本事，能躲得开我吗？”舜华漠然地盯着苍洛，声音中充满不屑。她虽然被信徒阻了些时间，可要搜寻到苍洛，简直是易如反掌。
　　苍洛瞪着舜华，心知今日难逃一劫，心中反倒平静下来。她甩开舞魏的手，来到舜华面前，傲然直视着她，缓缓道：“以我现在的本事，的确躲不开你。你如想要乘人之危，现在可是千古难逢的良机。”
　　舜华听她讥讽自己，嘴角溢出一丝冷笑，“苍洛，你这是想激我放了你吗？别做这个打算了！对你，我可不打算讲什么仁义道德。”
　　“仁义道德？”苍洛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到不知你几时有了这玩意儿。你这贱人从来不吝用最卑鄙的手段来对付我，有什么花招你就尽管使出来吧。我苍洛若不奉陪到底，岂不辱没了我这玄魔的身份！”
　　“哼！”舜华鼻子里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你这伶牙俐齿能撑到几时！”她一拂袖，一股无形之气包裹住了苍洛和舞魏，带着他们冲天而起。舜华御着那气，将他们带到半空之中，方才停下。
　　苍洛和舞魏被舜华重重地摔在半空中，身下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地面支撑着他们的身体。两人用手撑着，站直了身体，盯着面无表情的舜华，不知她接下来要做些什么。舜华没有马上出手惩治苍洛，眼睛反倒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舞魏。舞魏见她打量自己，坦然回望。
　　“看你气宇不凡，与这妖孽不像一丘之貉，怎么又和这妖孽混在一起？”舜华语气不善地质问舞魏。
　　舞魏皱了皱眉，正想着要如何回答舜华的问题，却听苍洛在一旁开了口：“舜华，不是我说你没有眼光，这位是你们逍遥门的第十七任祭司，算起来也算是你的徒子徒孙，你竟然都不认得！”
　　舜华白了苍洛一眼，仍旧问舞魏：“她说得可是实情？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和这妖孽混在一路？”
　　苍洛诚心不让舞魏开口，又接着答道：“当然是实情。他叫安平舞魏，至于怎么会和我混在一路……”她瞥了一眼舞魏，换上恶狠狠的表情，咬牙道：“他是我的仇人，和你一样想将我除之后快！”
　　舞魏狐疑地看向苍洛，不明白她这样说的用意。舜华敏锐地注意到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端详了一会儿，微笑道：“苍洛，从你嘴里说出的话让我如何能信？他是什么人，我自己一试便知。”说罢，她手指轻抬，一道剑气从指尖飞出。只听苍洛“啊”的一声惨叫，一屁股跌倒在地，大腿上多出一个血洞，汩汩地冒出鲜血。
　　“苍洛！”舞魏见苍洛被舜华所伤，连忙抢到她身边，帮她止住腿上的血。舜华冷眼看着舞魏和他怀中的苍洛，森然道：“有这样体贴的仇人吗？真是受教了！”
　　苍洛一把推开舞魏，冷笑道：“你懂什么！他只不过是爱惜这身体罢了。我占了他心爱之人的身体，你伤了这身体，他自然心疼。”
　　舜华微微皱眉，像是在考虑苍洛的话有几分可信。苍洛倒吸了几口冷气，强忍住腿上的伤痛，狠狠地瞪了舞魏一眼。舞魏不明白她到底是何意，见她怒视自己，也不便再上前查看她的伤口。片刻，舜华舒展了眉头，带着一丝浅笑对舞魏道：“如若真的像她所说，我答应你，待我杀了她，我便给你的心上人再找一具躯壳。可如若不是……”她收了笑，狠狠地说：“凡是和这妖孽有瓜葛的，我都要斩草除根，一个不留！”说完，她不由分说地又连着在苍洛身上和腿上插出几个洞来。
　　“你这是干什么？”舞魏见舜华故意折磨苍洛，不由得义愤填膺。他冲到苍洛面前，将她抱进怀中，冲着舜华怒吼道：“亏得世上的人都以为你慈悲心肠，你怎能如此对她？”
　　苍洛心知今日舜华绝不会让自己好死，此刻唯求她不迁怒到舞魏身上，让他平白送了性命。她咬着牙推开舞魏，佯怒道：“够了！谁要你假好心！本大人就算死在这贱人手里，也不用你可怜我！”看到舞魏眉宇间受伤的神情，她硬下心肠移开目光，死死盯着舜华，低吼道：“贱人，有种给我一个痛快！我真是不懂，敖月明明最后选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还要如此恨我？”
　　舜华听她提起月，脸上微微扭曲，看向苍洛的眼中射出熊熊的怒火，咬牙道：“你还敢和我提月！他封印了你说明什么，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他封印了你，便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他心里有你！我在这边为他生儿育女，他却在那边和你不干不净！”
　　苍洛见舜华动了怒，心想只要自己再火上浇油，说不定她盛怒之下便给自己一个痛快，远胜过被她一点点折磨致死。她放缓了语气，夹枪带棍地说：“月现在心里只有我一个人，他说你是一个妒妇，无法让他亲近，今日看来果然一点不假。你知他在那寒洞中都和我说了些什么？敖羽肯定不敢告诉你吧？”
　　舜华被她激怒，嘶吼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苍洛不紧不慢地道：“他说真后悔当初没有选我。他说那时候被你贤良淑德的模样骗得好惨，真后悔没有早日看清你的面目，否则也不会白受这千年的寒潭之苦。你知道吗，月他恨不得亲手将你千刀万剐，好解这千年的心头之恨！我告诉你，我们已经定下海誓山盟，只等我恢复了妖力，便助他出了寒潭，从此便长相厮守，天涯海角再也不分离！”
　　舞魏听苍洛顺嘴胡说，句句都意在激怒舜华，已明白了她一心求死，不由得心急如焚。他眼见舜华美丽的脸已被愤怒所扭曲，强自压抑的怒火随时都要爆发出来，暗自在掌中将长剑化出，以防她突然攻向苍洛。
　　果不其然，舜华听了苍洛的话，又想到之前敖羽和她吞吞吐吐的模样，头嗡地一声炸了开来。她红着眼看着蜷缩在地的苍洛，已忘了之前要让她生不如死的决定，只想马上将她除之后快，以解心头之恨。力量在舜华手中汇聚起来，她猛然发掌向苍洛劈去。苍洛见她手动，心想自己的大限就在眼前，平静地闭上双眼，安心等死。舞魏见舜华对苍洛痛下杀手，挺剑冲上前去，替苍洛挡下一击，却被舜华的掌力激飞出去。
　　苍洛听到异响，猛然睁开眼，见舞魏倒在身边不远处，她咬紧牙挪到他的身边，关切地问：“伤到哪里了？”
　　舞魏见她身上到处是伤，却还挂念着自己有没有受伤，心中一阵感动。他捂着胸口挣扎着起身，摇头道：“没事。”
　　苍洛见他没事，松了一口气，忽然想到在旁边虎视眈眈的舜华，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她无奈地冲舞魏笑了笑，道：“完蛋了，她这下杀不了我，恐怕我就没那么舒服的死法儿了。”
　　舞魏搂着她，给她打气：“一定有办法的，你是活了这么久的玄魔，没理由这么简单就死掉了！”
　　苍洛被舞魏搂在怀里，闭上眼享受他难得一见的温柔，自嘲道：“死对我来说一点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要死在她的手里。不知是我哪件事做得过火了，老天要罚我这样不得善终。早知如此，不如让我死在你手上，我还心甘情愿一些。”
　　舜华头脑此刻已经冷静下来，暗自庆幸方才没那么便宜地要了苍洛的性命。她听他们二人说话，插了进来，“苍洛，方才差点中了你的诡计，接下来可就没这么便宜了。”
　　苍洛此时不得不打起精神与她周旋。她睁开眼，看向舜华，傲然道：“有什么手段你就都使出来吧，怕了你我就不是苍洛。”
　　舜华见她一点也不屈服，脑筋一转，对着苍洛阴笑道：“收拾你到也不急在一时。看起来你对这个舞魏关心得紧，我便先收拾了他，再招呼你。”
　　苍洛见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身上打了个寒战。她方才一直想要和舞魏划清界线，希望舜华放过他，不由得暗自埋怨自己方才不该太过心急，让她抓住了把柄。她盯着舜华蛇蝎一样的笑容，怒道：“他怎么说也是你的门人，你不可加害与他。”
　　舜华哈哈大笑几声，仿佛苍洛这话有多么有趣：“他和你这妖孽混在一起，还有什么脸自称逍遥门人。我便是杀了他，也是名正言顺。”
　　舞魏没想到舜华心肠如此歹毒，他轻轻放下苍洛，站起身，提起长剑，朗声道：“我早已不是逍遥门人，如若早知道我日夜崇敬的逍遥始祖是这番模样，便是打死我也不会再去当什么祭司。今日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你再伤到苍洛分毫。出招吧！”
　　舜华见他一介凡人竟敢出来指责自己的不是，心中隐隐动怒。她挑挑眉毛，冷笑道：“我做什么要与你这凡夫俗子浪费力气，别忘了你现在身在何处！”
　　苍洛听她这样说，暗道不好。她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舞魏，就见舜华手指轻轻一点，舞魏脚下看不见的地面如水波一样抖了几下，他的身体猛然沉了下去，眼看着就要从这高空狠狠摔下。电光火石之间，苍洛猛扑上前，伸手抓在舞魏的手腕，将他下坠的身体拽住。舜华见舞魏马上就要借力而上，抬脚走到苍洛面前，手中化出一柄长剑，指上苍洛的颈间。
　　“你做什么？”苍洛咬着牙问。她正用尽全身力气拉着舞魏，忽然觉得脖子上一片冰凉，才发现舜华的双脚近在自己眼前。
　　舜华蹲下身，阴笑道：“苍洛，不如咱们来谈个条件。如果你此刻松开手，我今日便放你一条生路。如若你不放，我便先砍下你的手，让你亲眼看着他从这里掉下去，然后再杀了你。”
　　苍洛扯着舞魏，身上的伤口被拉开，不停地向外涌着鲜血，疼的她满头是汗。她听到舜华提出这个条件，知道她在和自己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她看看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舜华，又看看半空中的舞魏，心里盘算了一下，气定神闲地高声对舞魏道：“舞魏，我方才做了两个决定，一个好的，一个坏的，你想先听哪一个？”
　　舞魏听到舜华跟苍洛的对话，正猜测着苍洛会选哪一个，听到苍洛对自己说话，心道这个时候她怎么还有心情说这些。他抬起头，急道：“你放手吧，反正横竖我都是从这里掉下去，你今天留下性命，说不定还有转机。”
　　苍洛见他不选，噘起嘴佯做不快：“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听我说话！到底是先听好的，还是坏的？”
　　舞魏无奈地说：“听好的！”
　　苍洛立刻喜道：“好的是本大人决定告诉你，我喜欢你，从三年以前就喜欢你！”
　　舞魏听她竟然大方地将喜欢自己的话说了出来，心中一荡，不知该如何答她，只得马上又苦笑着问：“那坏的呢？”
　　苍洛嘿嘿笑道：“坏的决定是本大人决定陪你同生共死，你这辈子见不到你的泠儿了。”她身子向前一滑，喊道：“别松手！”人便从那个洞里滑了出去，和舞魏拉着手从半空一起摔下。
　　舜华没想到苍洛竟然自己跳了下去，大吃一惊，俯身注视着他们穿过云雾。她看着两人的身影越来越小，连忙飞身追上，想要看个究竟。眼瞅着两人马上就要坠落在地面，摔成一堆肉泥，忽然间一团银色光芒将两人团团裹住，改变了下坠的轨迹；银光略着地面飞过，重又升起，而后又缓缓地落下。舜华见此情景，心想不妙，加速赶了上去。
　　苍洛站在地面，仰头望着舜华气极败坏地从天而降，落在自己面前。她冲着舜华投去一个属于胜利者的笑容，淡淡地说：“舜华，我奉劝你，以后再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要适可而止！”此刻她银色的长发在身后被风吹得飞舞起来，一双银眸幽幽发着寒星般的光芒，额间鲜红的血印隐隐发着萤光，美艳得让人不敢直视。
　　舜华见苍洛竟然在最后关头恢复了妖力，暗叫失策。她袍袖一挥，发出万道金光，化成无数飞箭，向苍洛劈头盖脸地袭去。苍洛动也不动，在身前竖起一道防护，飞箭撞在上面，稀里哗啦地掉落了一地。
　　“舜华，我今日有事，没心情和你闲斗。来日再找你出今日的恶气。”苍洛心中挂念着杀生丸，不知他和敖羽的战况如何。她冷冷地看了一眼舜华，和舞魏交换了一个眼神，舞魏会意，随着她一起飞身离去了。
　　舜华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狠狠地一跺脚，消失在一团灿烂的霞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