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之叹息》绛锦年

4、随风而逝 1

　　一辆黑色的甲壳虫汽车晃悠悠地行驶在路上，路两边是生长着茂密灌木的荒地。除了车轮下的柏油马路，就再无任何人工痕迹。说那路边是荒地，也是有点言过其实，绿色的植被肆意汲取脚下土地的养分，让枝条上的每一片叶子都在清晨的阳光下泛着一层金色光泽。它们伸着枝叶，开着不知名的花，花虽小而不太起眼，但几朵簇拥，或者一串花穗，细看之下，都有着鲜亮的颜色和不可思议的精致。
　　阳光明媚的早晨总是让人感到惬意，自然的风光也让人感觉铺面而来的清新。
　　车偶尔会行经几颗树，路上被车轮碾过的石子蹦哒几下，落到了路边的草丛中。
　　突然车缓缓的停在了一丛开的灿烂的蒲公英旁边，后面的车门推开，一个穿着蓝色衣裙的小女孩跳下了车，驾驶座的窗户也探出一个男人的头。
　　女孩急匆匆的跑到了花丛中，把裙子一提就蹲了下去，小脑袋低着，左顾右盼，手上没有停下。不一会手上就有了一把金黄的小花，她低下头嗅了嗅手中的花，又跑到了男人面前，双手把花束放到了男人伸出的手上。
　　“伊恩叔叔，那儿还有蒲公英，你能先帮我拿着这些吗”
　　棕发男人笑着点点头，小女孩转身又跑回了花丛中。等摘了一把成熟的蒲公英，小女孩特意放慢的步子，抬头冲男人笑了笑，说：“我怕它们会飞掉——刚刚我没怎么用力，一朵就散开了，真可惜。”
　　边说边走，还说完还撅了撅嘴。
　　“西维亚，没事的，你可以快一点。”伊恩摇了摇手上的花束。
　　小女孩还是小心翼翼地护着手中的蒲公英，慢慢走来。西维亚钻进车里坐好，把手上的蒲公英轻放在一边座椅上，生怕碰坏了。
　　伊恩则不动声色把花递给了西维亚，然后替她关好了车门。
　　“西娅，洗好安全带，我们要出发了。”
　　“好的，伊恩叔叔。”
　　“需要我帮忙吗？”
　　“不，我自己可以的。”小女孩头也没抬，态度坚决的拒绝了援助。
　　伊恩看着后视镜里，小女孩有些吃力的系着安全带，又想问问她是否需要帮忙或者上去给她系好，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只是等待着。
　　女孩的小手臂没有太大的力气，一下子拉不下安全带，只得双手都拉着搭扣，使劲的想扣上座椅上的插口。小脸都一些微微涨红。
　　他握了握方向盘，等了好一会，西维亚才扣好了。车轮缓缓开动，车轮下的路一直延伸到人眼看不清的地方，旁边则是无垠的草地。从车窗飘出的蒲公英种子被微风带到天空，背后映衬着晴空万里。

　　女孩已经吹完了最后一朵蒲公英，无聊的靠在车门上，眼神飘忽不定，看起来，她的思绪也随着刚刚飘走的蒲公英飞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我刚刚是自己系的安全带哦，妈妈。
　　西维亚默默地在心里念叨着，妈妈，西维亚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记得的。

　　女孩的嘴角弯了弯，眼里流露出一种满足的自豪感。忽然，她打了个呵欠，很自然地往旁边歪身，却扑了个空。女孩只得正正身，趴回到车门上，小脸迎着风，头发被一股脑儿拢在了脑后，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她眨了眨眼睛，嘴角已变成了一个微微向下的弧度。

　　西维亚定定的看着窗外，沿途的风景都变成飞掠过的黄黄绿绿的画面，就像一部冗长的纪录片。没有旋律优美动听的背景音乐，也没有引人入胜的奇观异景，只有似乎都长得一某一样的一棵棵树，一片片草地，以及前方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路。

　　西维亚是这样觉得的。

　　妈妈已经离开了一段时间了，她还记得妈妈说过的那些话。在妈妈离开的前一天，西维亚觉得她很奇怪，她说了好多话，好多话，然后第二天，她就不见了。

　　妈妈说，西维亚，你是妈妈的乖宝贝，对吗？
　　西维亚点点头，蓝色的眸子里全是面前人的脸庞。

　　西维亚记得那个时候，她和妈妈坐在阳台上，喝下午茶。她最喜欢和妈妈待在一起，吃着自己最爱的曲奇饼，喝着热腾腾的，散发着的蜂蜜茶。妈妈会给她讲很多事，有时候她们讨论当天或者最近发生的事，有时候妈妈会讲故事给她听。
　　妈妈讲的故事很好听很奇妙，里面有住在森林深处的精灵们，挥舞着它们背后透明的翅膀，穿着植物做的漂亮衣裳。它们会弹着竖琴唱着好听的歌，深林里的动物都会因为歌声而久久驻足。
　　还有在地下的妖精，他们有的心灵手巧，可以做出世界上最精致巧妙的饰物和武器，有的则喜欢到处收集漂亮的矿石和宝物。还有的很喜欢和植物在一起，它们会种植奇花异草。即使最难养活最娇贵的花卉，它们都能把那些花儿草儿照顾的好好的。或许它们本来就是那些花啊草啊变成的吧，同类在一起，总是能好好生活，再好不过了。
　　山里的河流，山谷里的山洞，还有无垠的平原和辽阔的大海，这些地方，也都有让人新奇的生物和引人入胜的故事。西维亚觉得妈妈的故事似乎永远都说不完，永远都是那么有趣。如果可以的话，西维亚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一直和妈妈坐在一起，依靠在她的怀里，听着这些奇妙故事。
　　她觉得自己真真想和妈妈永远在一起。
　　这是西维亚三岁生日时，吹蜡烛前取的愿。

　　可惜，天不遂人愿，有时候就是这样。
　　那天天气难得的好，太阳十分舒服，温暖的阳光照的人也懒洋洋的。茶杯里腾着香喷喷的热气，空气里也弥漫着淡淡的巧克力的甜香。当然，让西维亚最喜欢的是妈妈身上的味道，暖暖的淡淡花香气。
　　这天，妈妈没有讲故事，只是看着西维亚，分外的认真。面色很是平静，眼角都没有了温柔的笑意。这让西维亚觉得很奇怪，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让妈妈不高兴了。但是直觉告诉她，不是这个原因。

　　事实上，西维亚觉得，妈妈在几个月前就开始变得奇怪了。从什么时候呢。。。。。。是从那天下着大雨的晚上吧。

　　那天一早，妈妈就出去了，只有伊恩叔叔陪自己吃的早餐。妈妈不在家，伊恩叔叔又要去上课，家里就除了西维亚就没人了。伊恩叔叔无奈，只好把自己带着，随着一起去了学校。她就在伊恩叔叔工作的那个学校里，呆了一整个白天，就连吃饭都是跟着伊恩叔叔在那个学校食堂吃的。
　　那个咖喱饭真难吃，西维亚想到那天的饭，皱了皱鼻子。
　　她问了好多次伊恩叔叔，妈妈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可是伊恩叔叔他说也不知道，这让西维亚她有些郁闷，只好自己安慰自己，大人都有他们要忙的事情——比如，伊恩叔叔要给教室里坐着人上课。
　　一开始她还能乖乖的坐在伊恩叔叔的办公室，吃着刚刚从自动贩卖机里买来的草莓味曲奇饼，喝着味道有些甜的过头的果汁。味道不怎么好，起码是没家里的好吃。
　　后来无聊就趴在桌子上，在纸上写写画画，或者看看窗户外面，走来走去的人。
　　有时候会有人进来，放一些东西，说是给伊恩叔叔的，或是找伊恩叔叔。她都说，伊恩叔叔在上课，不在这儿。其实她更想说的是，你们谁能陪我玩会儿，或是带我出去逛逛。但是伊恩叔叔说，不要打扰别人，这儿都是要认真学习的大哥哥大姐姐。不要随便和别人走，这样会不安全，伊恩叔叔找不到自己会着急的。
　　西维亚撇撇嘴，放下手中的笔，把刚刚画的几张推在一旁。小手撑着脑袋，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她不想让伊恩叔叔和妈妈因为找不到她，而担心着急。但是现在没人来陪她，自己一个人真的很无聊。对面墙上有个圆形的挂钟，在她看来，它是不是该换电池了，指针都走的这么慢。她吃完了喝完了，还画了好久的画，那个最短的针才从九指向了十。

　　又等了好一会，才看见伊恩叔叔带着包，推门进来。只是后面还跟了几个人，应该是他的学生吧，他们还说了好久的话。西维亚只好打了招呼，乖乖的待在一边等着，看着他们讨论着自己一点都不懂的东西。不过看起来，伊恩叔叔很厉害，那些人的眼神看起来很佩服他，真是不错呢。

　　那些人走了之后，伊恩叔叔问她饿不饿，困不困之类的话。西维亚倒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并且表明自己的态度——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很无聊，没人陪。这让伊恩叔叔很为难，因为他还有课，不能陪我，也不想让她继续一个人闷在办公室里。
　　最后没办法，伊恩叔叔只好带着她去了课堂，当一个临时的旁听生。在进去教室门前，伊恩叔叔重复了好多遍上课不要吵闹的话，耳朵都听烦了。当然，她是不会在伊恩叔叔的课上捣乱的，妈妈说西维亚要做一个好孩子，好孩子不调皮捣蛋。

　　伊恩叔叔叫她坐在讲台旁的一个椅子上，他就站在讲台上开始准备讲课前的工作了。教室里坐的满满的，乌泱泱的一片。一开始她坐在椅子上很兴奋，因为好歹不是一个人了，而且自己还是第一次看伊恩叔叔上课。她发现有些人的目光总是不经意间扫向自己这边来，有好几次都撞上了自己的视线。他们之后都笑咪咪的给她打了个招呼，她觉得对方态度很友善，被他们欢迎接纳了，也笑嘻嘻摇着自己的小手，以此回礼。

　　刚刚把手放回椅子扶手上，她就觉得好像有人在看她。向左边一歪头，就看见伊恩叔叔笑看着自己，还挑着眉，看起来他观察自己好一会儿了。她低下头，吐了吐舌，又冲着伊恩叔叔不好意思笑了笑，让自己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连一直晃动的双腿都乖乖地垂着。
　　伊恩叔叔看到这样的情形，微微点了点头，满意的侧回身，面对他的学生们开始讲课了。
　　她一开始就盯着伊恩叔叔看，因为讲课的伊恩叔叔很不一样。他的表情很认真，而且语速很快，还配合着动作干脆利落的手势，不像是在家里说话的那样平和。她觉得伊恩叔叔讲很好，即便她听不懂那些很长很绕口的词和句子，不过在她心里，伊恩叔叔是这世界上最棒的男人。
　　那最棒的女人当然是自己的妈妈了。

　　后来，她还是慢慢觉得厌了，就看着台下的学生们，真的是很多人。他们的视线都牢牢的锁在伊恩叔叔的身上，伊恩叔叔走到那儿，他们的视线就移向那儿。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有好厚好多的书，而且他们也时不时的低下头，在上面记着什么，然后翻页，或是再打开一本厚书。
　　她抬头看看伊恩叔叔，仍旧再讲课，而他手上的书也换了本，一脸认真和专注。
　　她又下头，把小腿往上翘了翘，看着脚上有白色蝴蝶结的黑皮鞋。这是妈妈去年给她的生日礼物，她最喜欢这双鞋子，特别是鞋上的缎带蝴蝶结很漂亮，所以今天出门才穿着这双鞋。她细细的看了会儿，小腿都有些酸了，才松了口气放了下去。因为鞋子还像今天早上准备出门时的那样，没有一点磨损和脏东西。

　　耳边依旧是伊恩叔叔的声音，她有些无奈的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学生们，目光就在他们的脸上随意地掠过。无意间，自己的目光落在了坐在教室中间靠着窗户的座位那边。那边有个黑色头发的一个女孩子，脖子上带着一条很好看的桔色丝巾，挽成一种好看的花式。那个女孩是亚洲人，就和自己在书上看到的图片里的相似。好看的眉毛就像河边上长着的柳树上的叶子，女孩的眸子亮亮的，也是黑色的，头发也是黑色的，嘴巴也像颗嫣红的车厘子。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就是觉得那个女孩很吸引人，很好看。也许是那个人也感觉到了别人的视线，眼眸一移，正好就和自己
　　遇上了。她的行为被发现后，只好冲那亚洲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毕竟盯着人家看是不礼貌的。那个亚洲女孩见了，歪了下头，对这边友好的笑了下，很快又变成认真专注的面孔，继续去听伊恩叔叔讲课了。

　　之后，她只好百般无聊的坐在座位上，继续东张西望。好不容易等到了中午，下了课后，伊恩叔叔才有了时间来陪自己。在吃完了午餐后，伊恩叔叔干脆就把自己放在了办公室里，告诉吃的在哪儿喝的在哪儿不要干什么之后，还打电话叫了一个人来照顾。伊恩叔叔放下电话后，就把她抱上沙发，盖上毯子，把她哄睡了。

　　等到下午，自己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气不怎么好了，房间里也没开灯，暗暗的。她跳下沙发，跑到门边把房间的打开了，然后又跳上了沙发，趴在了沙发的靠背上。沙发的背后就是一扇窗户，窗门已经被牢牢的关上了，而外面的天空上乌云弥补，阴沉沉的。
　　这个时候，有个阿姨推开门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杯咖啡，笑着给她打招呼，说是伊恩叔叔拜托来照顾自己的人，叫珍妮。她立马乖乖的坐好在沙发上，那个阿姨把咖啡放到一个桌子上，走过来，蹲到自己面前，耐心地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她瑶瑶头，说就是有点渴。

　　“那你想喝什么呢？你可以叫我珍妮，你的叔叔告诉我，你叫西维亚，对吗？”
　　“嗯，是的。”她歪头想了会儿，回答道:“我想喝橙汁。不过伊恩叔叔给我买过了，在我的背包里。”
　　“你的背包在哪儿？”
　　“谢谢，珍妮。不过我自己能的。”她一边说，一边滑下沙发，跑去办公桌。抱到自己包后，又跑着坐回到沙发上。
　　“你要喝吗？”她把包打开后，把其中一盒橙汁递给对面的人。
　　“哦，你真可爱，真是个好孩子。”珍妮哈哈笑了几声，起身坐到了沙发上。“谢谢你，可是我有喝的了。”

　　她吸了几口果汁，砸吧了下嘴，发现旁边的人一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让她有些局促。
　　“珍妮。”
　　“什么事？”
　　她抱着果汁，咬着吸管，并没有喝。
　　“伊恩叔叔呢？”
　　“哦，你是问你的伊恩叔叔在哪儿，是吧？”
　　她点了点头。
　　“放心，你的伊恩叔叔很快就会来的。”
　　“很快是什么时候？”
　　她有些不满意，大人总是说“很快”“一会儿”之类的，字面上是很短的时间，可实际上却不是这样。
　　“现在是三点二十，你的伊恩叔叔还有半个多小时就上完课了。我想他很快就会完成工作后，回来接你的。小宝贝，你不用担心。”

　　后来，那个珍妮阿姨就一直陪着自己，等到伊恩叔叔工作完了回来。珍妮阿姨很好很友善，她喝着果汁，珍妮阿姨喝着咖啡，两个人说着话。珍妮阿姨告诉她，这是个什么什么大学——名字她没记清，管他呢。她还知道了，伊恩叔叔是个很好的教授，大家都很喜欢他讲课，这真让她替伊恩叔叔感到高兴。

　　等到她和伊恩叔叔回家时，天上就开始下起了雨。她坐在车里，都可以听到雨滴啪啪地打在车上的声音，也看见车窗上不一会儿全是密密麻麻的水珠。这让她看不清窗户外的东西了，只好看向前面的车窗，上面还有两个刷子动来动去，扫着雨水。她看见车外的人都打着伞，或者穿着雨衣匆匆忙忙的走着，路中心站着一个正在不停指挥的交警叔叔，他的制服都打湿了，因为他必须要工作，而不能腾出只手来打伞。
　　真可怜，被雨淋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她这么想。
　　回到家的他们也没有看到妈妈在家，晚餐只好是伊恩叔叔做了。他做的奶油蘑菇汤可是比中午的那味道奇怪的咖喱饭好多了，而且她也饿了，吃的比以往也多了些。这让伊恩叔叔有些惊奇，她还是有些小得意的。
　　在餐桌上，她就想好了，等妈妈回来后，就跟妈妈讲今天的事情，说今天跟着伊恩叔叔一起去上课，有好多新鲜事呢。可是她吃完了晚饭，翻了好几本图画书，也没等到妈妈回来。
　　这让她很沮丧，心里酸酸的，去问伊恩叔叔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要哭了。脑子里东想西想，会不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或者妈妈回不来了。。。
　　伊恩叔叔知道自己想的这些后，又好气又好笑的揉了揉她的头，然后耐心的宽慰她好久，直到她不在想刚刚那样坐立不安。
　　可后来等到天黑了，雨也停了下来，妈妈还是没回来。最后她都睡觉了，在之前，还没等到妈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