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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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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引醉出了书房,走近醉花亭的时候,隔着重重锦绣繁花,在纷红骇绿间,远远眺望到亭中的越十一将手中的最后一块水馒头塞进了嘴里,低着头安静地嚼着。不论越十一内里多么喜欢看热闹,但他表现出来的模样,却向来十分沉静和乖巧,照理来说,这安然的一幕对单引醉而言,应该是很寻常的,但他偏偏就一眼看出到了越十一的失落和恍惚。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越十一身侧,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后脑勺,温柔浅笑着问:“怎么了?”
“大哥?”越十一想站起身来,却被单引醉轻轻摁住,便仰着头受了教主一吻。
“发生了何事?”
单引醉这问题若是大意一听,似乎是在问他身前的贤弟,而翠儿却是立马捕捉到了教主意味深长的眼神,两人极快地对视一眼,当单引醉瞥见翠儿几不可见的点头动作后,瞬间沉下了脸。
越十一想要问他大哥的事情太多,比如那四人是谁?会不会感觉腻了就将自己赶下山?想了想,他却是问道:“男与女,一起生活,便是夫妻。那男与男,一起生活,除了兄弟外,还能是什么?”
就在单引醉想要随口捏个谎言的时候,越十一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自己又继续说道:“我想了好久,终于知道了。将男人当作,女的一般,对吗?”
这显然不是一个需要回答的疑问句了,单引醉知道,他的贤弟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他只能哑口无言地看着他。
越十一的口吻生硬起来,“我不喜欢,被当作女人。”
从小到大,越十一一直都认为女孩子是需要被保护的对象,她们可爱却善哭,珍贵却娇弱,需要用心去关怀呵护,而他,一直都默默承担着护花使者的角色。事实上,这种责任感是每个男人与生俱来的,更何况越十一他们一直都以为女性是十分稀少的物种。因此,对越十一来说,性别观是极其强烈的,他无法接受自己被对待成女人。
单引醉也少有的严肃起来了:“十一,你不一样。”
作为先皇最小的儿子,单引醉可以说是还未出生,便受尽了万千宠爱,从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人生之中最大的坎坷,便是那次夺嫡之争,那时他还年幼,突遭的大劫在他看来也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罢了,其中细枝末节还未在心中理清,他已经被夺了皇族之姓,勒令再不得回归皇室。这本来是个异常悲惨的经历,偏偏因此才能错过杀机,还被卫宵选中,将他培养成接班人,当不成皇子,却做了武功天下第一的教主,原本的挫折竟成了另一条康庄大道。
因此,可以说单引醉这个人,活得顺风顺水,实乃人上之人,这也就造成了他对一切都漫不经心,不为所动的脾性。若不是单引醉对待卫宵交给他的无忧教还算是尽心尽力,他真就如同一具没心没肺的躯壳一般了,不知何谓真心,何谓珍惜,也从不认为自己终有一天会爱上一个人。
直到那晚越十一抱着他恸哭。
那夜之前,他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是放不开越十一。一开始认为其原因是由于对此人身份的怀疑,然而对越十一的疑窦一点点解开后,单引醉却已经享受起两人相处的时光来,那时,他便认为自己是将越十一视为一个打发无聊生活的游戏,他也萌生过不如就此瞒骗着那小傻子做自己的男宠也是不错。
单引醉从来都不缺少喜欢自己的人,有些人是为了金钱,有些人是为了权势,当然也有许多是真心错付的,而他,并不介意对方到底看中自己什么,单引醉想要的,不过就是闲暇之时的取乐罢了。
可越十一却不一样。
单引醉揉了揉越十一的后脑勺,注视着他说:“你是我的贤弟,大哥不会将你视作女子。但是,我也不想只做你的大哥。”
越十一用心地望着教主的双眼,却是一脸不解的表情。
单引醉问:“还记得放天灯时,大哥写下的愿望吗?”
越十一点头,道:“与十一同行。”
单引醉极尽温柔道:“此生你我相随,你看如何?”
越十一的脸上即刻浮现一丝惊喜,复又有了一份为难,问道:“那,娶妻生子呢?”
“大哥不需要,有贤弟便够了。”
越十一皱起眉头,道:“可,我想要啊。”
夏风掠过,夹带着一份突兀的静默。
几番呼吸后,单引醉终于是气极反笑,道:“无需担忧,到时候,大哥自然会为贤弟解决……”
也许越十一没能察觉教主在说最后两个字时所散发出的杀气,但一边的翠儿却是感受得真切。这半天内,她已经因为越十一而产生了太多的惊愕,而当下,在她亲耳听到教主的一番话后,她再也无法忽略那份因妒忌而快速滋生的忿恨。
第一次与单引醉相见,翠儿刚过垂髫之年,那时的她还没有起倾慕之心,只觉得单引醉长得好看,笑起来优雅而亲和,之后翠儿是如何对单引醉萌生了爱意已经无从探讨。她照顾着单引醉的饮食起居,渐渐察觉教主的笑只是一个优美的弧度,那与快乐无关,就像他的关怀和亲近只是一个动作,那与爱无关。翠儿从不嫉妒任何一名侍人,看着他们时,她只感到可怜,因为她知道,教主根本没有真心。
而现在,教主竟然在她面前坦然宣告自己爱上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更有了一生之约!
她握紧了袖中的素手,怨毒地看着越十一的背影。
月朗星稀,夏夜如梦,沁人心脾的美几乎渗透进每一缕晚风之中。无忧教的庭院中人来人往,却并无嘈杂,每个人都用心做着自己的工作。点上盏盏明灯将庭院照得明亮,可以看清在西面的高台上,朝东摆着一个宽大的食案,下方南北两侧各排着一排食案,案上都已经摆放着新鲜的水果和精巧的糕点。
教中人陆续而来,先是互相寒暄几句,没过多久便互相谈论起武林见闻,晚宴还未开始,就已经热闹起来。
“要我看,清燕派掌门燕义云病逝得可够蹊跷的。”
“何止清燕派,除了退隐的卫家以外,武林四大家柳家、燕家和罗家,哪个没见血光?”
“罗家?我倒是忘了那年前被杀的罗家长子。”
“我可不在意他们那些号称正派人士的死活,但是如若发现这血雨腥风想向我教刮,那就别怪我们手段狠辣了。”
……
单引醉带着越十一踏进庭院的时候,众人已经迅速得安静了下来,一个个挺着腰板立于食案后方。
越十一见到桌上的食物,两只眼睛几乎迸发出光来,他脚下生风地来到首座前。这是一个足够双人使用的食案,摆放着两个座位,越十一并未多加思虑,弯腰坐了下去。屁【】股刚一落座,他又立马直着腰站了起来,因为他用余光看到了台下一双双锐利如冰刃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瞪着自己,那目光含着太多戾气,他实在无法忽略。因此,在弯腰坐下的瞬间,越十一敏捷地捕捉到台下所有人都站立的情况来,可此时他已经坐下,虽然即刻条件反射地立马站起,却依旧让台下所有教众看得目瞪口呆。
一旁的单引醉看着自己贤弟一坐一跳的模样,好笑着问道:“贤弟这是做什么?莫非这位子上放了根细针不成?”
越十一埋着头偷偷环视座下的教众,轻声道:“他们,都看着我。”
“那又如何?”
“我不敢坐。”
单引醉笑着伸手将他抱进怀里,顺势一起落座后,朗声对众人道:“都坐下吧,你们这般拘礼,我可不习惯。”
下方众人齐声道:“谢教主!”
自此这接风宴算是正式开始,众人觥筹交错,饮酒畅谈间,却也不忘频频朝上座的越十一身上望去。对他们来说,这是教主第一次带男宠来赴教中的正式筵宴。单引醉行事向来公私分明,并不喜欢后院中人与教众有接触,何况此次的宴会中皆是一众堂主、副堂主之类,又怎么会带一个男宠示于人前呢?他们心里连连哀叹真是摸不透教主的想法。
也有人偷偷去询问北侧首座的丁霜儿,“右护法,那位似乎不简单啊。”
丁霜儿饮下一杯酒,道:“莫要问我,我也是不知。”
吊起众人好奇心的越十一却是浑然不知,他正手捧着一瓤西瓜,用心地啃食着。
单引醉一边喝下属下敬上的酒,一边再次提醒身旁的人:“慢些吃,小心别把籽吞下了。”
西瓜爽口而甘甜,越十一吃得不亦乐乎,一瓤很快见底,他也不停下,一口咬下瓜皮来。
单引醉急忙制住他的手,说道:“贤弟快吐出来,那绿色的是瓜皮,不能吃的。”
越十一呆呆地瞧了单引醉两眼,低头将西瓜皮给吐了出来,他有些羞赧地舔了舔双唇,又抿了抿嘴,低声道:“若我知道,那不能吃,我断不会吃的。”
单引醉心领神会地笑道:“都怪大哥没早些和贤弟说,下次大哥会注意。”
越十一心里舒服了一些,点点头去看座下有没有人注意到刚才那尴尬的一幕,他的脑袋刚动,原本盯着他们二人的教中都赶紧转移视线,笑谈的笑谈,饮酒的饮酒,似乎什么都没看到一般。
完全放下心来的越十一抬手又取了一块西瓜,这次他决定问清楚:“大哥,只吃红色?”
单引醉从一边取了块干净的帕子,帮越十一擦着脸上的西瓜汁,笑着应:“对,只吃红色。不过西瓜吃多了肚子容易受凉,贤弟要适当。”
越十一听话地点点头。
就这么一会,教主又计上心头,端了一杯酒递给越十一,道:“贤弟喝些酒。”
越十一摇头断然拒绝道:“不好喝。”
“上次贤弟不是很喜欢吗?”
“上次,姐姐们陪,所以才喝。”
单引醉在暗中狞笑,说:“那贤弟不愿意陪大哥喝一杯吗?”
越十一侧头看看他大哥,低头就着对方的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又默默地啃起他的西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