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維茲物語》貓鳥

7、奧德拉尼斯的白獅

　　在听见那个不祥的名字出现在奥维兹口中时，原本听墙角听得津津有味的埃德蒙脸色一变，他不顾忠心女仆的脸色闯进屋内，看见奥维兹穿着他的睡袍，披着一件毛皮外套坐在阅读用的皮椅里。他脸色安祥宛如熟睡，好像那位神祗的名字不是从他口中冒出的一样。

　　“奥维兹!醒醒!”埃德蒙摇晃起他的肩膀，但熟睡的人一点醒转的迹象都没有。

　　三十年多来他一直认为奥维兹是个无情的人，他亲手将与他一起战斗的兄弟流放、致死(天知道是不是真的意外)，埃德蒙在希里西斯的托付下不情不愿地待在将军的椅子上，长久以来他都觉得奥维兹心思深邃冷血无耻，只因他没有表现出半点思念故人的模样，即便他亲口要求所有军事建议必须雕琢希里西斯的浮刻、一直到他交出王座搬到北冰冻土上的庄园，埃德蒙都认为他是个假惺惺的人，所谓的「希里西斯在外流浪摸索成神之路」更是为了震慑远方敌国的谎言。

　　奥维兹维拉莱多，他或许是个称职的君主，却不是个合格的可以交出后背的战友。

　　刚才听墙角的时候他第一次讶异奥维兹竟然也会用那种语调说梦话，内容还是他逝去的兄弟。他知道奥维兹对希里西斯很重要，比任何东西都重要，但希里西斯对奥维兹来说是什么呢是件趁手的工具朋友还是…听了几句、再瞧瞧凯瑟琳惨不忍睹的尴尬时后他才有点相信，或者奥维兹并不像表面看来那般无动于衷。

　　但又能怎么样人都已经死了。
　　埃德蒙嘲讽地想，他感觉这些年来终于等到一场大戏，尽管戏目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但是古赫诺维拉冥主那不是应该在梦话里出现的内容。

　　————性格恶劣、掌管死亡的冥府之主是少数在神佑大陆上不能公开谈论的神祗名字，呼唤他的名字会引来黑暗，绘画他的像会召唤战争，只有受神上神庇佑的神殿中留有记载他的文字。

　　如埃德蒙所料，在梦中说出冥主的名字似乎真不是一件好事。不到数息，奥维兹的脸孔褪去血色，嘴唇颤抖，神色却不带恐惧。

　　“奥维兹!”埃德蒙皱着眉举手就要搧上他的脸——奥维兹有了反应，他忽然举起手，抓住了埃德蒙的手腕，紧得留下四道握痕——“埃德蒙，我看见了希里西斯，”他眼睛在烛光下闪闪发亮，埃德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如此精神的样子，“他很好，希里西斯想转告你：谢谢。”

　　“啧。”埃德蒙不高兴地朝他大喊：“你在说什么傻话清醒点!”

　　奥维兹没有生气，他现在的状态活像个闯进了糖果店的小孩。他看了眼担心的凯瑟琳，又看向面前这位作对了一辈子的「下属」…

　　“我要走了，一切将会有个完美的结局，我们将有机会重新开始一切………”

　　不祥的事应现了，埃德蒙能清楚感觉到手腕的力度渐渐减弱…奥维兹缓缓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喊他的名字时他胸口的起伏已经停止了。

　　身后传来了压抑的啜泣声。

　　三日后奥维兹的侄女——芙丽曼女皇与少许奥德拉尼斯的大人物赶来北冰冻土的庄园参加了自己叔叔、也是奥德拉尼斯最伟大的开国君主的丧礼。按照死者生前的意愿，这场隐秘的丧礼简单直接，在神殿大祭司检查过并给予祝福证明并非死于外伤后，遗体被草药酿制的酒清洗，然后抹上芳香的圣膏。

　　一旦失去生前的气势，奥维兹看上去便和任何一个临终的老人没有分别了。他常年硬挺的身姿变得柔软无助、雪白的头发被油膏抹得湿润亮泽，深陷的眼眶、皱纹、皮肤难以让人想象建国时那位高居王座上的男人。

　　即使已经退位多年，祭司依旧为他穿上了还是国王时的服饰，让他躺进了被一头白石雕琢的白狮守护着的石棺里。身份高贵的观礼者绕过石棺献上代表安息的紫色花朵和月桂枝，按照惯例一同下葬的会有死者的一件贴身物品——一只酒壶、据说死后会用得着的大祭司写的祝祷词，和像征着死者身份刻有皇室标记的佩剑。

　　简短但仍然十分讲究的仪式结束后，贵客们与农庄中的仆人一起离开这片本不该有人烟的死地，连带着石棺也被「顺便」运回了王都——这点是芙丽曼女皇的意思，按她的原话来说则是「当年把责任丢给我自己跑到这鬼地方散心、现在死了还那么多要求想的美!」。

　　毕竟预防盗墓贼的光顾也是皇室多年来的烦恼之一，不送回王都的话，冻土属于盐碱地，把人丢进去不能腐化说不定几百年后会变成标本，如果真照奥维兹生前的意思把他烧掉丢进双角海峡外的海里，那又未免太不体面了。

　　在皇室墓地举行正式的下葬仪式时，女皇还是一身黑色，脸上的黑纱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泪痕，只有唇上的玫红色香膏成了唯一的颜色…没有宝石与配饰，简单盘起头发，她甚至连冠冕都没有戴。

　　大约是遗体看上去太安祥了，农庄中的丧礼给人的感觉就像做梦一样，直到现在一铲一铲的泥土盖在白狮上、看着它渐渐被永远盖在土地下，她才真正感觉到巨大的悲伤和身上属于王者的重担。

　　那个人不会再回来。
　　以后奥德拉尼斯中就只剩下她一位女皇，她手中的皇印重若千斤，再没有人可以给她护航，她要面对的将是一片不安份的、随时死灰复燃的广大领土。

　　奥维兹，她的叔叔。

　　在她的记忆中从小看着的就是奥维兹的背影，维拉莱多家族人口单薄，小时候有段时间城内四处流传着希望有一位皇后的声音，她太小了不懂事，听见传闻便害怕奥维兹有了孩子会不理她，真等到奥维兹膝下无子，选中她当作继承人培养时，她又恨不得这位叔叔赶快把私生子女(如有)找回来，好忘记她的存在。

　　不管如何，现在她坐上了他的位置，而他躺进了皇室墓地，那上面将竖立一座最宏伟的圣像，与战神的雕像一样，他的名将会流传后世，直到奥德拉尼斯灭亡的一天。

　　她的责任就是确保这点。

　　“再见，叔叔。”她的食指在空中划过一个祝福符号，转身离去。

　　同样一身黑色的埃德蒙上前，在新埋的墓穴上放下最后一束鲜花，花瓣粉嫩的黄色在一群身穿黑服的人群中显得格外耀眼。

　　“我们可以休战了，老头子。”
　　他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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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暫時故事結束了，以後的第三段和現在的第二段來的一樣意外，估計會是個很長的故事…所以先等我寫完再更吧，反正你們知道他們在冥府準備傳送中就對了…【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