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梦》陈莹

29、外婆桥

　　从竹子愿的别院出来南梦并没有急着回暖玉阁，她想先去一趟安老爷的书房，听安征远说那里的后面有一间密室，存放着不少十分罕见的书籍，因有一次他无意间看见安老爷从那里出来，也就留了个心眼，不料一直不曾有机会进去，现今此处也是空无一人，南梦想进去看看里面有没有关于冥界的内容，她记得佛祖曾经说过那个地方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样子，她心里十分没底，若这样冒失的前去会不会还没有找到竹子愿就伤害到安征远的性命，虽然他也想要找到诺，但寻找杀害世梨的真凶毕竟是她自己的事情，在没有查出真凶以前她是不允许自己灰飞烟灭的。
　　安老爷的别院种满了桃花树，想来也是因为华韵的缘故，她身前也是最爱这种淡淡的粉色，微风一吹大片大片的桃花瓣随着风雨起舞十分好看，虽然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她没有去过，但如果真的存在那样的地方这里也可以与之媲美了，安老爷的书房建在卧房的旁边，大门、窗户都十分古朴，和“针棉居”的风格十分相似，简单但不落俗套，淡雅清新随处可见。南梦抖了抖粘在身上的花瓣走进了安老爷的书房，因外面下着大雨虽然还是白天屋内却是漆黑一片，她点燃桌上的蜡烛整个屋子顿时明亮起来，几排高大的书柜赫然出现在眼前，一层一层满满的书籍没有一点空隙，想来安老爷私底下也是个爱好读书的文人，怪不得华韵能为之如此倾心，再往旁边走就能看见一个大大的花瓶，南梦按照安征远说的方法转动了瓶颈，后面的暗室随之出现在了眼前，一股淡淡的清香从里面飘散出来，南梦拿起桌上的蜡烛慢慢的走了进去，这里也和外面一样被几个高大的书柜占满了空间，但唯一不同的是它的墙上挂了一幅美人的画像，图中少女十分年轻，淡粉色的衣裙，两只大大的辫子随意的扎在旁边，笑颜如花，南梦心下有些难过，这一定是安老爷给华韵画的画像，每当思念她时，这里恐也就是唯一让他安心的地方了。南梦随手翻了一下书架上的书籍，行军布阵诗歌散文无一不有，但有一些都是生僻的古文，她也看不明白，忽然在一个布满灰尘的角落里南梦发现了一本名叫《冥界》的书籍，看样子安老爷应该从来都没有翻过，虽然崭新却也爬满了蜘蛛网，她点上屋内的蜡烛坐在桌前准备细细研究一下，里面的内容和她在诺的当铺看到的差不多，有点类似于《山海经》，心里也就有些失望，大幅大幅的图片替代了文字，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是有一页一个女子的画像引起了南梦的好奇，此人漂亮的不食人间烟火，就像传说中的神仙姐姐，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标致的美人，真是此人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南梦把书放回原处走了出来，她准备回暖玉阁拿些衣服和盘缠，她不知道那个地方这些东西能不能派上用场，至少应该防患于未然，待一切收拾妥当，天已黑透，安征远早已到了他们约定的安家竹林。
　　“这里今晚会有冥轿路过？这不是你们家的竹林吗？”
　　“我们家盖这座宅子的时候选的就是极阴之地，因有一次安老爷陪安夫人去庙里上香的时候碰见一个世外高人，说是他面相太过硬气，需要极阴之地才能镇住，所以就选了这片地把原先的宅子也牵了过来。”安征远说着把一枚丹药戴在了南梦脖子上。
　　“你怎么知道就是这里？难道你见过冥轿路过？”
　　“我们家原来有个老仆，十分忠厚，将近九十岁才离世，在他走之前他曾找过我，说是他一生孤苦，承蒙我父亲收留，现今就要走了，希望我能去送送他，所以就知道了这个秘密，他说冥轿每一个月都会来一次，时间是一个月阴气最重的那天，我那天推算过今晚就是这个月阴气最重的那天。”
　　“原来是这样，那里会不会就是我们现世所说的阴间，是鬼居住的地方？”南梦忧心的看着安征远。
　　“应该差不多吧，所以我们才要带上这个丹药，没有了气息才能乘坐冥轿。”
　　忽然一阵寒风吹来，仿佛到了寒冬腊月，只见一顶红色的花轿在空中飘了过来，和平时见到的花轿有些许不同，它的体积是它的两倍，且抬花轿的人全部都穿着黑色的袍子，带着黑色的披风，你看不清他们的脸和脚，或者说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脚和脸，当他们停在跟前的时候，南梦觉得自己的魂魄好像一瞬间就被他们吸走了一样，全身都冒着凉气，安征远下意识的握住了南梦的手，他把她放在了自己的身后。
　　“四位冥爷，我们是刚来的新人，想要坐轿去冥界。”安征远恭敬的说道。
　　“今晚我们不曾接到这片地方有死人的消息，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一阵阴冷的声音从黑色的披风下传来。
　　“冥爷可能不知道，我们不是正常死亡，她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因她的父亲嫌弃我出生贫寒，就不同意我俩的婚事，所以我们就一起殉情了。”
　　南梦心想安征远曾经给她说过他爱过一个女孩，也相约一起共赴黄泉，会不会就是他说的这种情况，不由得替他感到有些难过。
　　“又是一对痴男怨女，你们上来吧！”
　　“谢谢冥爷。”安征远拉着南梦的手坐到了轿子里面。
　　刚进轿子里南梦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里面俨然就是一个小型的公共汽车，光是人就坐了五个，还不加那些行李，只剩角落里的两个狭小的位置空在那里，南梦和安征远猫着身子坐到了里面。
　　“你们坐好了，我们要走了。”又是刚才那个阴冷的声音。
　　南梦觉得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这种感觉还和坐飞机有很大的不同，是那种笔直的飞了上去，感觉胃里的东西好像一下子要出来了一样，难受的她昏昏欲睡，南梦拿出上次在马车上那个大姐给她的药丸吃了几粒才慢慢的好了一些，这会儿她才注意到离自己不远处坐在一个女子，准确的说是她在安老爷书房密室那本书上见到的那个貌若天仙的女子，她此时穿了一身白纱的裙子，头上简单的发髻松松的绑着，两朵白色小花的簪子点缀在发中，漂亮的令人窒息，南梦忽然想起《神雕侠侣》里的小龙女，恐至少应该是这个模样，才配杨过为她苦等十六年。
　　“喂，你看那边？”南梦戳了戳身边已经快睡着的安征远。
　　“喂什么喂，我有名字的，你可以叫我征远或是远儿。”安征远俏皮的说道。
　　“什么？远儿？我还过儿呢！你在原来的那个世界叫什么名字？”
　　“我不记得了，名字就是个代号，你干嘛还那么较真？我觉得远儿就挺好的，你叫出来应该还挺有感觉的，我喜欢。”
　　南梦看安征远不想说也就不没有继续追问，每个人都有一段不愿别人提起的往事。
　　“好吧，我还是叫你征远吧，你看见那边那个漂亮的女子吗？”
　　“看见了，是有点姿色！”安征远顺着南梦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还叫有点姿色，那是貌若天仙，你的眼睛没有问题吧！”南梦不解的问道。
　　“你难道认识她？怎么那么激动？”
　　“我在安老爷书房密室的一本书上见过她的画像，画中她和一群貌美的女子正在一个烟雾缭绕的地方赏花，就像传说中神仙住的地方。”
　　“你会不会看错了，那她怎么会去冥界，神仙是不会死的？”
　　“我也知道，但我确定一定是她。”
　　忽然一个大的俯冲，南梦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到了嗓子眼，马上就要出来了。
　　“各位，我们已经到了，你们可以下来了！”
　　待南梦他们从轿子上下来，前面的人已经散去了，那个漂亮的神仙姐姐也已经不见了，她本想问问她的名字以及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本书上，但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四周一片漆黑，只能看见一座巨大的宫殿出现在他们面前，面前有条很大的河流，她能听见凶猛的流水声，就像失控的洪水一样。
　　“这位冥爷，我们该怎么进去？这里我们也是第一次来。”
　　“你们和他们不一样，他们都是生死薄上有名字的人，不用通过殿前的外婆桥，直接从侧门就能进去，也就是说在他们来这之前冥王已经为他们安排了去处，你们是今晚才死的，还来不及安排，你们必须自己通过外婆桥才能进去，能不能收留就看你们的造化了。”说完那四个冥爷就飞走了。
　　“这个外婆桥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听说过？”南梦看向安征远。
　　“听说过，但是没有那么容易。”
　　“到底是怎么个不容易，你快点说？”
　　“我曾听那个老仆提过这个外婆桥，说凡是没有被冥界邀请的人都要经过这里，你必须乘坐外婆掌舵的小船穿过激流才能到达岸对面的殿门口，但最难的是你必须分辨哪个才是真的外婆？哪个是河里的浪花变幻的泡影？也就说如果你一旦上错了船必死无疑。”
　　“这条河有多深？如果掉到水里我们能不能游回去？”
　　“老伯说这条河不是简单的河流，地下通着万年的熔浆，一旦掉进去就不可能再上来了，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南梦倒吸了一口气，她从来不知道外婆这么温暖的名词会和死亡牵扯在一起。
　　“我一人去，查出杀害世梨真凶地事情本来就和你没有关系，寻找竹子愿的事情也和你没有关系，你没有必要陪着我送死。”南梦深深的看着安征远。
　　安征远站在那里没有说一句话，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南梦，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始终是一个外人，他从来都不相信自己。
　　“你不相信我？”
　　这句话南梦无数次问过许柔生，当她希望那个男人能把自己当做与众不同的朋友时就会这样简单的问道，那是一种被疏离时候的清醒感，那是希望落空以后的失望感，这种心情南梦其实比谁都清楚，但前面可能是死路，她又怎么能拿安征远的性命开玩笑呢！”
　　“征远，我相信你，但你没必要赌上你的性命。“这是南梦第一次这样叫他的名字，他有些微微的吃惊。
　　“谁说是为了你，我也要进城找到诺拿回我想要的东西，我们只是目的相同罢了。”
　　南梦没有再劝阻，她知道他的决心已下，说再多都是多余的，现在只有齐心协力想办法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情。
　　没走多远他们就到了河边，因是晚上这里显得越发的诡异，一盏暗黄的吊灯插在船头的桅杆上，只见几十个大小、长短相同的木船停靠在岸边，每一个船上都有一个年龄大约七十多岁的老婆婆，她们应该就是冥爷口中的外婆，虽然长相各异，但都穿着统一的衣服，应该是冥界特有的，她该怎样找出其中真正的外婆呢？
　　“你有什么好的方法吗？”南梦向旁边的安征远问道。
　　“没有，我出生的时候外婆就去世了，父母也很少提起来，更别说什么亲情了，在安家的时候虽然安老爷和安夫人对我很好，但应该也和外婆有很大的不同吧。”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其中一个老婆婆首先开口叫住了他们。
　　“这位姑娘和这位少爷是要过河吧，我可以载你们过去，我是真正的外婆。”
　　南梦顺着声音望去，是一个长相和蔼亲切的老婆婆，虽然已是满脸皱纹，但说起话来仍然铿锵有力，底气十足，想必身体应该十分健康。
　　“你别听她的，我才是真正的外婆，别听那个老女人的。”
　　南梦转过头来，只见一个面目凶恶，五大三粗的老婆婆正在朝他们说话，举手投足间无不犀利刁钻。
　　安征远索性坐了下来，南梦看他也是一头雾水，便也坐下闭上眼睛希望可以想到好的办法。
　　“各位婆婆，我们已经在这里坐了约莫一两个时辰了，有些饿了，能不能给我们点吃的？”
　　“你早说呀，姑娘，我这里有很多。”几十个婆婆你争我抢的把自己船上的干粮拿出来给南梦他们。
　　“你干什么？真的饿了也不能吃她们给的东西呀。”安征远看了南梦一眼。
　　“谢谢各位婆婆了，你们真是太好了，我已经决定坐后面那个穿绿衣黑裤子婆婆的船了，这些食物真是太谢谢大家了。”
　　“姑娘你太客气了，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们也就都走了。”
　　“各位婆婆慢走！”
　　所有的船都划走了，只剩下那个穿绿衣黑裤子的婆婆。
　　“现在你愿意把你的命交到我手里吗？”南梦笑着对安征远说道。
　　安征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走到船上，在船头的位置坐了下来，南梦觉得心里暖暖的，她知道相信一个人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即使抱着很多的怀疑还是坚持下去更是难能可贵。
　　“姑娘，为什么选择我的船？”待船开了出去那个婆婆突然开口问道。
　　“婆婆要接的人不是我们吧？”南梦没有回答问题反而淡淡的问了一句。
　　“姑娘为什么这么说？”
　　“刚才我在问大家要吃的时候，只有你仿佛没有听见我的话语，自顾自的望着远处，想来是在等什么人？只有真正当过外婆的人才会体会那种心情，那种表情是骗不了人的。”
　　“你是说你刚才是故意问那些婆婆要吃的的？”安征远诧异的问道。
　　“是的，我在世梨家的时候，世梨的外婆经常告诉我们陌生人的东西不能随便吃，这样的外婆又怎么会轻易让孩子收下别人的东西，那些当过外婆的人一定都是知道的，只有心急想让我们上船的假婆婆才不会注意这些细节，这位婆婆刚才听见我的话语，手有迟疑，但随即又收了回去，我想那一刻她也许是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姑娘真是观察入微，我这一百年一直在等待我的那个残疾的孙子，可是一直都没有见到。”
　　“婆婆已经在这等了一百年了，您的孙子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你怎么可能等到？”安征远问道。
　　“但冥王说这里是唯一进入冥殿的路径，他不从这里进去从哪里进去？”
　　“婆婆怕是被冥王骗了，那些记录在册的人死了以后都是从那边的侧门进去的，不用度过这条河，冥王可能是利用婆婆思念孙子心切才编造了这个谎言。”南梦气愤的说道。
　　“原来着这样，看来他早就已经不再了。”南梦看见婆婆脸上的泪痕。
　　“婆婆不要太难过了，也许他现在已经投胎到了一户好人家，是一个身体健康的孩子。”
　　“你说的对，他现在也许已经找到了好的归宿，我也就不用为他再操心了。”说话间他们已经到达了河对面，这一路平静的令人惊讶，临走时那位婆婆突然转过头看向南梦他们。
　　“姑娘，你化解了我这一百年的心结，我现在也是时候该离去了，谢谢你。”说着她看见婆婆跳进了汹涌的河水中。
　　“婆婆，不要这样！”她试图用手去拉住她，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忽然一个带有黄光的盒子从河面浮了出来，落在了南梦的手里，她打开看见里面是一个黑色的锦囊。
　　“快看看，或许就是下一个提示！”安征远兴奋的说道。
　　南梦激动的打开锦囊，一行字赫然映入眼帘。
　　“病，言草右，顾花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