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佩归月》临江梦仙

94、第九十四章 地狱之火

　　一入天牢，青帝怒气冲冲地将定轩推入刑室。

　　徐千凌吓了一跳，圣怒如此，还是头一遭，忙伏地拜倒。

　　定轩步履摇晃，站稳之后环顾四周，各色刑具分置两旁，阴森冷祟之气团团缭绕，令人不寒而栗。

　　赵褀的双手被铁链绑住，他的面前身后，各站着一名持鞭的狱吏，赵褀浑身是伤，鲜血淋漓，想是刚刚过刑。

　　定轩冲上前去，被青帝拉住，一道凌厉的目光射来，青帝道：“你敢！”

　　定轩钉在原地，转过身去，也不答话，默默注视着赵褀，而赵褀也迎上他的目光，轻轻摇头，似乎在告诉定轩自己并无大碍，饶是如此，定轩仍是心怀愧疚，十分自责。

　　青帝收回手，怒意不减，对着徐千凌，厉声问道：“审得如何？”

　　徐千凌心中一凛，头皮发麻，“回陛下，还没有结果。”

　　青帝道：“久闻徐大人审案奇快，颇有手段，不想今日却是如此无能，莫非是碍于赵褀的身份而投鼠忌器？”

　　徐千凌深埋了头，道：“陛下明鉴，微臣不敢。”

　　青帝道：“是不敢还是不想？”

　　徐千凌答道：“微臣只知审讯，不知其他。”

　　青帝道：“既如此，今夜朕就与太子一道观审，好好瞧瞧徐大人的本事！”

　　“微臣不才，请陛下与殿下指教。”从接到青帝旨意审问赵褀的那一刻起，徐千凌便知道这个案子是个坎，并不容易迈过去，在青帝拖着太子踏入刑室的那一刹那，徐千凌更加明白，今夜很难平安渡过。

　　恭恭敬敬地起身，徐千凌命人搬了两把椅子，道：“请陛下与殿下上座。”

　　“来人，”青帝对着守在门外的侍卫令道，“请太子入座！”

　　四名侍卫应声，上前对定轩拱手道：“殿下，请。”

　　定轩冷面，道：“滚！”

　　青帝挥手，侍卫跪地，道：“殿下，得罪了！”

　　齐刷刷地起身，侍卫强拉着定轩的手，定轩不住反抗，一步步被逼着退至椅子前，被迫在椅子上坐定。

　　定轩欲要挣脱，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然而双手双脚被侍卫死死按住，无法动弹，此时的他就如同木偶般，任人摆布。

　　青帝与生俱来的龙颜威仪透过铁青的面色传至刑室的每个角落，冷冽的帝王气质震得在场的每一个人瑟瑟发抖，唯有万穆一人衔着沉重心思，如雕塑一般望着眼前的一切。

　　自踏入刑室来，万穆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身随青帝多年，深知青帝脾性，他对青帝今夜的举动没有多加阻拦。他明白青帝的苦衷，眼下局势危急，若再不寻出莫寒下落，寻得解救之法，后果不堪设想。

　　低眸处眸光流转，他悄悄瞥向青帝的手，只见五指扣在手心，指节泛着青白色，青筋凸起，如草蛇般匍匐在手背，蜿蜒描出青帝的心境，一半是心急如焚，一半则是怒不可遏。

　　青帝坐于上位，抬手示意徐千凌继续审问，一声令下，行刑人手中的鞭子带着血印呼啸而落，赵褀的前胸背后顿时出现一道血痕，伤口被无情撕裂，血花绽飞，腥味弥漫。刑室内烛火昏昏，明光暗渡，教人魂灵去了三分。

　　“住手！”定轩大喊一声，用尽力气，紧握双手，似是握住生死螺旋一般，拼命要冲出层层阴霾，为眼前人赢得一线生机。

　　青帝睥睨，行刑人依旧扬鞭，毫不迟疑。

　　如此过了许久，赵褀仍是紧咬牙关，不肯说一个字。

　　徐千凌看在眼里，心底暗暗称赞其为铮铮铁骨，面上不动声色，待行刑人停手时，他走至赵褀面前，道：“赵总管，陛下命你招供乃是为了国事，你是个聪明人，生死关头还需细细思量。”

　　额前碎发凌乱，冷汗如豆，滴落在地，赵褀双目炯炯，望着徐千凌，道：“徐大人好意，我心领了。本来就不知道的事情，又让我从何说起。”

　　徐千凌正要再劝，却闻青帝冷语说道：“对付冥顽不灵之人，徐大人便不知道该怎么做吗？”

　　徐千凌忖了忖，道：“回陛下，臣请旨，是否用烙刑？”

　　青帝道：“准。”

　　“不可！”定轩猛一挣扎，侍卫忙不迭地死命按住。

　　徐千凌抬眸悄悄瞥了一眼定轩，暗自叹气，口内言道：“遵陛下旨意。”

　　铁架上的火炉滚着热浪，平底柄式烙铁烧得通红赤亮，一名狱卒扯下赵褀的上衣，另一名狱卒手握长柄一端，小心翼翼地移步上前。

　　“徐千凌！”定轩大喝一声，全身的怒意汇聚在高高叠起的眉峰，峰下双眸寒光凛凛，“你若敢烙，孤灭你九族！”

　　徐千凌猛地皱眉，今夜果然不好过！

　　他示意狱卒暂缓行刑，静候青帝旨意。

　　青帝先是微愣，顷刻间明白过来，冷笑道：“朕倒是小看了太子的本事！”

　　定轩语气中略带着恳求之意，道：“父皇不能给他们一条生路吗？”

　　青帝走下座椅，道：“太子，你永远都不会明白，朕要的就是你口中的生路！”

　　他从狱卒手中接过烙铁，徐千凌知晓青帝是想为自己开脱，但仍旧有所顾忌，道：“晦污之物岂敢让陛下亲持，容微臣来罢。”

　　青帝道：“无妨，朕倒要看看，太子是否也要灭了朕的九族！”

　　烙铁慢慢靠近，赵褀闭上了眼睛，安静等待着灼烧之痛的降临。

　　“父皇！”那一瞬间，定轩及时叫停，道：“容儿臣去劝赵褀，他会说的。”

　　青帝道：“太子不知莫寒在何处吗？”

　　定轩点头，他着实不知。

　　顿了顿，青帝将烙铁交予狱卒，道：“好。”

　　目光一扫，侍卫皆松手，定轩奔至赵褀面前，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赵褀翕动双唇，道：“属下没事，让殿下费心了。”

　　定轩附耳问道：“莫寒他……”

　　赵褀答道：“属下与他在城外分手，之后的事属下不知道。”

　　定轩道：“此话当真？”

　　赵褀道：“属下怎敢欺瞒殿下？”

　　定轩转身，对着青帝，道：“父皇放过赵褀罢，他是真的不知情。”

　　青帝沉下脸色，左手攥着定轩将他一把拉至身边，右手一扬，道：“行刑！”

　　定轩显然着急，不停地解释道：“儿臣所言句句属实，父皇相信儿臣。”

　　“相信你？！”青帝暴怒，道：“朕就是相信你才会喝下那杯茶！”

　　刹那间停住全身心脉，定轩张了张口，说不出一个字。

　　眼见烙铁正要贴上赵褀的胸口，定轩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青帝的手，朝前扑去，他要护住赵褀，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累及无辜之人。

　　“殿下不可！”众人惊呼，已是来不及，“呲呲”的声音伴随着皮肤的焦味瞬间喷涌而出，众人掩面不忍直视。

　　背对着众人的定轩感受不到一丝疼痛，疑惑之下看到了赵褀眸中闪耀着的亮光，透着满满的难以置信。

　　全场死寂片刻后，顿时响起震耳欲聋的声音，“陛下！”“快请太医！”

　　喊叫声、脚步声等交杂在一起，定轩似是明白什么，急忙转过身来，顿时看到面色惨白的青帝，狱卒匍匐在地、浑身颤抖。

　　定轩不由心慌，道：“父、父皇……”

　　正要上前查看伤势，“啪”的一声，毫无预防地挨了青帝一巴掌，瞬间翻倒，半伏在冰冷的地上，定轩看到跌落一旁的烙铁，上面粘连着一丝被烧焦的皮肉，一时不知所措。

　　“你不要命了吗？！”青帝怒喝，不自制地摇晃几步，后背似是被人生生剜肉，难以承受的热度在全身蔓延，痛得几尽窒息。

　　万穆急忙上前搀扶着，劝道：“殿下无心，还请陛下息怒。”见青帝伤势不轻，又道：“奴才这就派人去催催胡大人。”

　　徐千凌见状，忙上前禀道：“陛下，这案子可否明日再审？”

　　青帝没有回答，看向定轩，道：“太子，朕最后问你一次，说还是不说？”

　　定轩木然地摇摇头，此刻他已心神大乱，原本只是想送莫寒与定晗出城，至于城外之事他相信莫寒会有安排，自己也就没有多问，谁料会陷入这样的两难之地！

　　他知道这样的回答青帝肯定不满意，但他的确不知道答案。

　　“好，很好！”青帝指着定轩，令道：“侍卫，将太子绑在椅上！他若能动一下，尔等提头来见！”转身又对徐千凌道：“徐卿，尽管用刑，若还宁死不说，朕便成全他！”

　　青帝显然已盛怒到极致，这十分盛怒中夹杂着七分失望，还有三分惊魂未定，若不是自己刚才及时护住定轩，这烙铁就要落在定轩背上，青帝不由阵阵后怕，因为此刻的他正承受着侵入骨髓的灼烧之痛。

　　刑室内的气氛沉凝诡异，地上层层尘土卷着死人的味道不住地飘向定轩的鼻尖，不知不觉间万千酸楚涌上心头，定轩觉得浑身力气似已消去，他静静地说道：“父皇可否相信儿臣这一次？哪怕是最后一次……”

　　青帝沉默片刻，道：“今夜朕只想知道答案。”

　　定轩闻言，嘴角轻勾，无声苦笑，侍卫上前欲要动手，定轩径自起身，道：“孤自己会走。”

　　他回望赵褀，在明暗不定的光亮中缓缓走向座椅，留下一段摇曳的影子。

　　青帝独立，久久望着定轩的背影，百感交集。

　　此时，一名狱卒拿着信函进来，交给万穆，万穆询问详情后一言不发，将信交予青帝。

　　青帝看完后表情凝重，道：“所有人等都撤了罢。暂将赵褀押在牢内，听候发落。太子回宫罢。”

　　定轩闻言顿足，不敢相信，青帝却不再多言，顾不得伤势，疾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