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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回 ...

  •   那小子瞪圆了眼,狠狠抓紧了身上破旧的羊皮马甲,低头不说话了,红红的眼眶里几颗眼泪很快砸到地面上。

      周水本来不在意他,只是天生敏锐,倒也发现他这不敢怒也不敢言、委屈却连抽抽搭搭哭出声音都不敢的小模样,不再说他了。对方忍让成这样,又没真的惹到她,她自然不会再出言刁难。

      你道他是谁?其实就是时雨那两个陪嫁之一,小童仓图。

      话说回那天,谢轻容破了血池画皮妖藤的迷阵,“出神入化”了。她先去截了仓佳时雨的道,本想叫他留心家里的人,没想到小时雨一见了她,涨红着脸就又要她接过那满月披风。她心里酸酸甜甜的,第一次发现,其实时雨已经是个小男人了,青涩懵懂固然,可“不懂爱的大男孩”,是她自己的妄断。

      仓图这样的媵童,是姝州男人嫁妆的一部分,自然也是用来彰显地位的,虽然无福跟着娘家姓,只能沿用男儿家的半姓,可论位分比那些无主无姓的仆从却要高。他们可以作为公子们的替身,挡灾挡祸,也可以作为礼物,由正夫赐予他人,笼络关系。一旦有幸被娘子们看中,就要作为三人行当中帮衬的那一个,正夫在场时从旁助兴,自己落个不上不下。

      不过仓图年纪实在太小了,通常媵童年龄会比公子们稍大一些的,小时雨这些年送走了一届又一届的童子给那些看上他的女人,真正是铁打的公子流水的媵童。身边这两个至今才跟了他一年而已,时雨自然是各种不放心让他们跟着自己嫁给谢轻容了。

      其实他也是关心则乱了,谢轻容是什么样的人,怎么看得上那两个连青春期都没开始的小屁孩呢?连他,难免因年纪小叫她起不了心思呢。

      小童仓图本身就不敢和周水计较,压着嗓子尽力不显出哭腔,低着头继续说:“那…嗝…么就在过夜,前个是个客栈。”

      听他这么说得磕磕绊绊,时雨提醒道:“我们先下车去看看前面的客栈,让仓图在后面慢慢把牛牵过来。”

      轻容和周水都心不在焉地点头,眼睛四处打量着,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周水是从来没见过这些内陆繁华,虽则这只是个小镇,但比起周家村就是富得流油了。而且因为离贺宜国已经近了,这个镇子贸易上更加活跃,货物也显得丰富许多,热闹得很。

      谢轻容一路过来,小村、荒地都能过夜,镇子不是没遇到过,但抱着赶路心态又总是记挂周水,往往是进镇住店,天亮走人。现在终于进入这段城镇稍微密集的行车大道,自然也想慢下来细细赏玩,携时雨进了镇上最显眼的“津通客栈”,吩咐仓图留下收拾,就带上小夫郎和妹子逛街去了。

      她这次逆天改命,不仅走出了无尽循环的阵群,还因为先找到了时雨,避开仓佳一族的监视不说,更拐走了能识途并驱的两头星原耗牛,还预支了很大一份“嫁妆”。草原上大家族不多,三王族四大族之中,仓佳就是四大族之一。仓佳时雨身为嫡子,日常虽然不是多么骄奢,可长辈赐下的灵物、储物器具之类,也尽够支取了。

      一路走来,修者世界繁盛的面貌让她即便是走马观花地惊艳一瞥,也忍不住澎湃起来。

      这个世界可以说有科学,也可以说没有科学。说它没有科学,是因为没有科学系统地研究能源,没有元素和化合物的概念,更没有对真实的阶段性探索。说它有科学,不如说修真本身就是一个科技黑箱,就像中医理论——真正要理解其运行的规则太难太难,近乎不可能,但要是依据已知的可行性操作进行使用,却可以满足需求。

      例如建筑物的加固,在气候比较干燥的地方通常用木系、金系结合的建筑队伍,到了稍微湿气重些的地方,会适当增加土系的比例;例如水利系统与地下水,或许人们并不都理解地下为何有水,又是何等储量,可依然可以让水、土二系专长的修士合作,优化水资源在城镇生活中的使用和自体循环;例如通讯技术与影像、音频的传播技术,是如何利用光与成像的关系、声波的范围和分贝大小,进行全方位的信息革命;甚至是引申出的超越现代科技的一系列产品,不用火药而是用火石甚至天雷制造的一系列热武器,通过法阵进行反馈的智能联动系统,乃至于一秒成妆免卸的定制妆膜“菁颜”等等日用品。

      由于巫元浓郁,天象变化往往会引动巫元的乱流或旋涡形成,自然灾害倒是不怎么吓人了,可更可怕的元力失控之类却又粉墨登场。在这样优渥的修炼环境下,所有人——即便是完全不能储藏元力的异支或绝脉——都参差不齐地在炼元境界波动。这就好像修炼是将水装入瓶子,修炼快的人瓶口大,修炼磕磕绊绊的人瓶颈多,而不能修炼的人就是一个漏了的瓶子。在这个巫元满溢的世界,哪怕是漏了的瓶子,借用一些流过的水,又有什么妨碍呢?

      而也正因为全民修真,体质也就成了只能从起点高低、进境快速与否判断的一个概念,用工全面修士化的大背景下,体质不佳但擅长运用元力的人一样可以得到重用。

      谢轻容想,这大概是因为天地初开不久吧。如果过上亿万年,进入了后修真时代,大概那些本来有机会一展身手的人都要被称为“凡人”了。

      “阿姊?”

      她回过神,感觉到袖子被轻轻晃动,还没开口,就听到周水说:“我们要去贺宜国?”

      “怎么?”轻容一路走来,确实感觉到镇子上热闹得很,似乎有些什么新鲜事,不过刚才分神想以后谋生的出路,倒没仔细梳理。

      “西南边的异族万华,传承都要断了,该不会大乱吧?”说着这话,可她全然不是惧怖的模样,眼睛亮闪闪的,亮得好像野心都在里面灼烧。

      万华的事儿其实有趣得很,几乎是挂在所有人嘴边谈论的。自称为国,可完全不被周遭承认,一代一代传承着女尊男强的怪异习俗——甚至有男性为“王”的历史!一切政治更迭,都如烟云,只留下些谈资般的风俗记载在邻近国度的史册,称“内瓦华族”。

      这样的国家,要是自己都断代了,恐怕永远也没有机会被人记得,永远只能被人认为是没有自我文化的蛮夷了。

      “其实也无所谓去不去贺宜,”谢轻容笑了笑,“现在改道也来得及。有什么想法?”

      周水见姊姊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微微颔首:“就去玩玩吧。”

      既然打算去万华,当然要先道听途说点逸闻,再自己拼凑拼凑,妄测一下形势了。打定主意,谢轻容当先牵着小夫郎就往茶楼去,挑了个剩下的位置里面稍好些的,还突发奇想地先帮时雨提拉出椅子,才自己坐下。

      她原来和男孩子相处时,喜欢掌控,通常不会为男孩子的粗心或笨拙憋气,毕竟不是多么体贴的性格,也就不会做这样的事。可她到了这样的社会,倒是想起那套“绅士礼仪”,也就心血来潮弄了这么一出。

      时雨开始还不知道那位置是为自己准备的,站在边上手足无措,看看大家都坐下了,这才反应过来,没说什么,脸先红了。

      这茶楼是连锁的,叫“雀七碗”,以七道招牌雀舌茶为名。喝茶的人不少,大半坐满了,看起来都是很有些文青气质。旁边桌上就有人注意到了这里,男人们多少有点羡慕,女人们则多不甚在意地转开眼。少数几个看到四周男人的反应,大概把这当做撩汉的法宝了,着意留心起谢轻容的举动来。

      小二来得很快,这就要得益于店铺里都有的阵法和通行令。

      一座生活用的复合阵法有各种功能,避尘、隔音、排风、恒温等功能固然重要,但对于经营方来说,最关键的无疑还是防盗警示功能。而警示功能又给了阵法师一个新的灵感:智能感应。原本在探测到阵法有被外力破坏或化解的时候,会发出警报的装置,也开始运用在内部开启后会提示、或在某些条件下会提示的另一种用途:自助。而通行令作为一种对阵法没有掌控职能,但可以自由进出的“钥匙”,反而可以作为信息反馈的中心,类似于传呼机。

      也就是说,当桌椅被施加了外力,阵法里这样原本并无意义的变动便反映到了小二们手中的通行令上,负责此服务区域的小二就会在第一时间关注到新客人。同样的机关可以用在桌子上,制作一个汇总的服务台,对小二进行呼叫,或者是客栈的房间、拍卖场的叫价牌上。

      “二位娘子,初来小店,吃茶用膳还是听唱闻啊?”穿着灰蓝色长衫的女子头发盘的干干净净,交叠在小腹的双手已经把通行令上的“拾伍”号灯挂上了等待中的黄色。

      只称呼席间的女子,这是礼仪,一则良家未婚男子出门不是一件提倡的事,不宜宣扬;二则若是已婚男子,自然是归属于在座某位女子,出于这种考虑也不应殷勤招待,伤其淑德之名;三则若是作陪的男子,那就是贱籍,理论上不必当人看待。四则…

      “如何便知道,我三人是初来此地?”谢轻容从善如流跟着小二的遣词,一语双关。

      四则,小二不卑不亢地露出些笑意:“二位娘子许是不知,北人家里男子是不上桌的。这才过众巫大举,各门学士都往北地来,倒是不显二位有别。若是平日,便称得上独一份了。”

      这么说来,岂不是和现代某些落后地方女人不上桌,如出一辙?轻容又问:“那么他们要另设立几桌男客专供,或者在后厨进食么?”

      “倒不是,”小二大概有些诧异她的想法,顿了顿,斟酌着说,“男子通常站在自家母姊或是娘子身后,伺候家里做主的女人用膳。待女子用毕,外客皆离去,隔了屏风或帷帽便可以用些堂食了。”

      也就是说,只要不是堂食,通常是打包带走,回去再吃的。

      这么一来,男人们虽然无禁抛头露面,但许多事在外都多有不便,用餐、如厕这些都要避羞,某种意义上也受到了限制。偏偏这种限制,很难作为“歧视”“虐待”诉诸于口,因为这只是风俗人情,并不是礼法强制的。你要反其道而行之,便与遵循的人成了两类,遵循者被视作规矩、自重、端庄,那么你就是叛逆、自轻、放荡了。

      周水听了这话,露出些邪邪的笑意来。在周家村,大家是不禁这些的,可她娘、祖母、曾祖母都常常把好菜留给父亲和兄弟,如果都要等她吃完,才许他们吃,那又是多么有趣!

      想到她特意夹了许多周家霖最喜欢的梅童鱼,当先把清蒸过后特别鲜甜清透的眼珠水吮了个干干净净,虽然她本人只爱吃鱼背,但却非要斜着从鱼腹上撇肉,将大好鱼腹搅烂,看他一脸可惜又憋屈还不能发火的样子下酒。想到酒,她也就开口问了:“店里可有什么好酒么?”

      小二见这五六岁的精致娃娃,坐在椅子上脚尖都不能落地,倒是想着喝酒了,有几分好笑:“自然是有的。任是学士们爱的梅子煮,还是暖胃驱寒的青盐花雕,或贺宜国国酒芳霖,一应三五年的花酒果酒皆有窖藏的。若浅酌,梨花清再好不过,酒味淡而悠长,入口如玉融雪消,不上头不烧喉。”

      这后半截话显然是说给谢轻容听的,任谁一看,都觉得这是一对姊妹,当家做主的自然是她。周水年纪小小,不适宜喝太烈的酒,但作为服务者,她不方便直接对客人提出建议,只能迂回的介绍着各式的酒,把决定权完全留给顾客。

      谢轻容却不接话,反而笑吟吟地问周水:“阿水要喝吗?”

      周水并没有被人巧妙迎合的经验,所以听不出小二在暗示梅子煮和花雕乃至芳霖都不适合小孩子饮用,即便梨花清这样低度数的也不宜多喝,自然地点点头:“嗯,尝尝吧,今天高兴。”

      谢轻容就说:“那么弄些清淡的菜,三荤两素,若有大补浓汤,也上一大碗来。梨花清二两,饭要软些的。”就从袖间纹的芥子灵符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塞给小二,口中道:“一点金露,添不了多少元力,聊以润喉,一会儿还要麻烦姑娘说道说道。”

      小二心知这是要打听消息,也不推脱,也是收到袖间,不见有什么元力波动,看来是件收纳用的储物灵器。

      边用膳边听着,开始还不怎么上心,听到后来,谢轻容已经有点坐不住了。

      一个时辰后,她先去退了仓图刚定下的房间,又花大价钱买了个屋行车,连忙带着三个小的赶路去了。

      屋行车,也就是房车,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动力源可以是牛马,也可以是巫力。这车子本就不便宜,加上学士们需求多,所以急着买下的谢轻容着实多花销了不少。为了行进速度,把牛先收了起来,她和小夫郎一组,同周水轮流驾车。

      周水对这事没意见,她本身元力充沛,要不是谢轻容考虑到要给她留出学习的时间,对饮食睡眠方面需求很少的她可以独力支撑全程。

      车内空间不大,但也能分出内间、外间、盥洗室来,仓图就住在外间,床榻很窄,留了一大片空间给驾驶者。正好轮到周水驾驶,时雨头靠在轻容大腿上,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虽然心里还有点悸动,但已经不至于羞得说不出话了:“阿容,为什么这么急去万华呢?”

      他的普通话现在已经说得不错了,比之前的这个时候还要流利些,谢轻容总是逗他,说这是因为吃多了她的口水。

      她轻柔地摸着他的脸颊:“不早点去,怎么知道她们缺什么呢?最好是缺国师的,要是缺的是太傅,那可不就麻烦了吗?”

      “啊?”时雨即便长在大家族,草原毕竟没有内陆那样复杂,加上他一直是娇养着的,也就似懂非懂问:“我们会留在那里吗?”

      “这就说不定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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