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血色残枫

2、一， 退学

　　二零零五年的那个夏天，我离开了正在就读的高中，到了一家英语学校报到。从五月入学，到十一月离开中国，从未想过这短短的几个月竟影响我如此之多。
　　那时只有十六岁，还在上高二。中考前一个月生病，反复发烧，并了近半个月，到最后以七分之差未能考入省一级高中，自暴自弃般地去了一个二流，甚至于三流的学校学艺术。高中的轻松感让我这个曾经的尖子班成员很茫然，但又如鱼得水。。。我开始逃课，开始早退，开始玩乐大于学习的生活，那些在初中不曾经历过的都在高中开始尝试。现在回想起来，大概也是因为知道自己要离开了吧。
　　初中的时候，印象里只有那些严肃到近乎刻板的老师，永远也提不上去的班里排名，为数不多且早已失去联系的朋友。。。真的没有太多能让我开心地记忆。本人的记性从来就不好，初中整整三年，我能记住并细说的事情两个手就能数完。剩下大片大片的空白在脑海里，想要找寻过去，却无从下手。
　　高中却恰恰相反。
　　我想，我永远会记住学校大门外那家咖啡店里，昏暗的光线，浓浓的卡布奇诺香气，低低缠绕的音乐；在画室里，同学的一幅幅作品，堆积的颜料的味道，带着残旧气息的高光灯，一个个微笑着的石膏头像；宿舍里，八个女生的嬉笑怒骂，稍硬的上下床，半夜偷溜进来的夜猫子，挥散不去的泡面香味；教室里，谁正在努力练习的钢琴声，桌上堆积的一本本空白练习册，不断响起的手机铃声，老师眼皮下教科书下藏着的一本本小说。。。那些日子，真的，好怀念。。。
　　办理了退学手续之后，我和朋友走在学校里，看着身边来来回回的学生，心里涩涩的，像是一个被抢去了玩具的小孩。虽然我从未想过那将学生变成灰老鼠的校服好看，但我一个人穿着T恤衫牛仔裤走在这些人中间，好特殊，特殊到我想藏起来，特殊到我都不敢相信自己前一回儿还是这些学生中的一员。朋友送我到校门口，说了句再见。再见。我喃喃地回了一句，转身向车站走去。
　　从我家到学校只有两路公交车，55路和56路。
　　55路是平均一刻钟来一班，但路程一共只要十五分钟；56路则是每五分钟来一班，但是要绕条远路，要近四十分钟才到。而且两路车走的线路不同，连车站都在不同的地方，每每到放学，我和朋友总会银去坐哪路车的问题而争论不休，但总是我在她的三寸不烂之舌攻击下败下阵来。抑或是迁就，反正回到家也是一样的要自己亮灯，那么什么时候回去都无关紧要。
　　那天我特意坐上了56路，坐在最后一排，看着一路的风景，心里闷闷的，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下车。
　　有个朋友曾在班里说我沉默无语面无表情的时候最可怕，像是一只不知何时会醒来的狮子，不声不响地等待着，等待着复仇的最佳时机。复仇？我问。为什么是复仇？她想了想，说：不知道，只是你的眼神让我这样觉得，很适合一个复仇者。听者哗然，纷纷赞叹她独到的见地，并请教复仇者得眼神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在一边默默地掏出镜子，看着自己没有表情的脸。
　　好丑。
　　听到我的话，周围人的嘴角抽搐不已。我抬头，看看刚才那句话的效果，又丢下一句。
　　难道每个复仇者都是这么丑的吗？
　　身边响起一片尸体倒地声。
　　这件事和那只整天拖我去餐厅吃饭的狼说起时，她笑到喷饭，边笑边对我竖起大拇指：果然是个复仇者，杀人不流血，可见其功力之高深，非常人可比也。然后在我发飚之前跑到角落里蹲着，小声地“嗷”“嗷”叫了几声，以示委屈。
　　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我回到那个离家不远的英语学校，走到楼顶的小花园，看到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