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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7、倾覆 ...

  •   “这,就是证据?”

      云懿霆闲适清淡的笑了笑,颔首答道,“不错,这是贡品。三十年前,南邦进贡年礼,途中被一伙江洋大盗劫走数样贡品,先帝动怒,下令追捕该江洋大盗,半年缉拿多人,丢失的贡品大多搜回,唯有这只镯子不知去向,没想到忽一日,其中一个漏网之鱼来到新乡,因旧伤复发行走不便,被郑效忠捕获,身上正携着这镯子,郑效忠若是将盗贼押解入京,或是急报请命,这便是个功劳,可他心生贪念,私藏了这只镯子,为灭口避祸,将盗贼酷刑致死,最后以一个普通盗窃犯畏罪自杀了结此案,略有听闻的河北道知府被重金贿赂,当时狱差也被封口,也算郑效忠行事周密,这件事竟瞒了数十年,直到他死也没漏出,可惜家眷无知,自寻死路。”

      一番当年案件叙来,若胭听得不胜唏嘘,再看手中玉镯,心情极为复杂,心说这是大郑姨娘过于轻狂,将这不能示人之物轻易拿出,还是赵氏压根就没有告知女儿真相?总之,因这一忽之疏,这个小小镯子竟牵出一桩三十年前的旧案,为全家带来灭顶之祸。

      默默将镯子搁在旁边几上,若胭将思绪条条整理,已然明白来龙去脉,正是自己不经意将镯子当出去,才让云懿霆抓住了郑家的把柄,不动声色的暗中查访,收集到足够的证据,然后通过祝家父子上京告状,一举将郑家覆灭,而他,看上去,只是个局外人。
      若胭有理由认定他是因为自己多次被郑家欺负才出手的,那么梅家呢?

      梅家才是重点。

      “梅大人今天仍在国子监?”

      云懿霆清冷一笑,眸中划过一线鄙夷,转瞬而逝,随即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张纸给她,慢悠悠的答道,“梅大人今天很忙,自顾不暇。”

      若胭满怀复杂的扫了一遍纸上的内容,半晌不曾言语,这是中书门下达国子监的文书,纸上字迹却是云懿霆的,显然是他有心抄录回来让自己看的,文书是给国子监祭酒朱大人的,目标则是梅家恩,言道是梅家恩夺妻为妾、治家荒乱、窝藏罪犯,不配为官,黜罢为民,斥回原籍,永不录用。

      “今日梅大人忙于交接公务,家中罪犯去向,哪有闲心在意?明日还要清点府内财物仆役,收拾包袱离京返乡,可叹这位司业大人在国子监任职半辈子,临了临了,落得这个下场,却无人挽留求情。”

      耳边云懿霆淡淡嘲讽的一言,挑得若胭心潮翻腾,果然!果然一步一步皆在他的计划之中!

      利用方妈妈撕裂张氏和梅家恩的母子亲情,引起梅家内乱,反复拒见梅家派过来的丫头,激怒梅家恩将自己逐出家门,并且到户部立书为证,彻底让自己脱离梅家,接下来,又引导祝家父子上京告状,倾覆郑家,连带将梅家一门尽数赶出京州。

      从此,这些欺负过自己的人,全部都消失了。

      而自己,已经不是梅家的女儿,有户部作证。

      “三爷,我该高兴么?”

      此时此刻,若胭竟不觉得自己有多欢欣,比起那天在东园门外亲耳听张氏、方妈妈、梅家恩和赵氏相互激狂揭底时的大快人心,现在心境要复杂得多。

      要说情分,若胭对梅家、对郑家着实没有,私心里也无数次愤恨的希望她们都受到报应,然而,当真的知道两个家庭数十人口一日之间被逐的被逐、入狱的入狱,仍觉得心酸,也许自己该傲然笑一声“得罪我的人终没个好下场”,偏又笑不出来。

      云懿霆握住她清凉的手,温和平静的说道,“你只听一听就好了,官员黜职、罪犯伏法这种事并不少见,你不姓郑,也不姓梅,无需介意。”

      若胭苦笑一声,是呵,我不姓梅,我已然不姓梅了。

      “若胭,你太心软,这是怪我手段毒辣?”云懿霆凝眸看她,缓缓说道,语气里有些喟叹。

      若胭摇头,慢慢抱住他,在他胸口合眼安神,轻声道,“我其实心里很欢喜,因为我知道你费尽心力只是为了我,想让那些曾经给我委屈的人都尝到苦果,想让我从今以后都不再被他们中任何人伤害,其实,有你在,谁又能伤我分毫?我不是个心软如东郭先生的人,也早就见识过你的杀伐手段,从不觉得有什么毒辣。”

      话说一段,云懿霆眸光流转,渐转深邃,垂首看她黑发盘在胸口,清香悠悠,眸中又漾出粼粼笑意,若胭浑然不觉,接着又往下说。

      “你说的对,官员黜职、罪犯伏法本是人之常情,梅、郑两家今日处境皆是有法可依,合情合度,与我也没什么关系,不过看到曾经的娘家没落,难免嗟叹世事命运,”

      云懿霆抚摸她的头发,温言宽怀道,“你不怨我就好,你既说世事命运,想必认为世事无常、命运弄人,何不换而言之,万事皆有因果,今日之果,乃是前日有因。”

      若胭愕然探头望他,眨了眨眼,随即笑起来,“三爷说这话怪怪的,我总以为这种话由手捻佛珠的高僧或是轻扬拂尘的道长说出来才合适。”

      “那我该说什么?”

      云懿霆似乎来了兴致,索性将她抱在膝上,扬眉笑问。

      若胭认真的想了又想,神色几多变化,似有纠结,最后带了些迟疑,学着他的冷厉清凛的口气,“杀无赦。”

      云懿霆怔住,目中沉痛一闪而逝,轻轻一笑,低头抵在她肩上,眉尖紧紧拧了一下,这句话,她从哪里听来的?依稀是很久以前自己杀孟彩衣时说的,那也是若胭第一次亲眼目睹自己的杀气,原来自己在她心中,无论怎样的温柔与缠绵都抹不去血腥暴戾的气息。

      “若胭,我说这句话时,你害怕吗?”

      若胭笑,毫不犹豫的回答,“不怕。”

      “为何不怕?”

      若胭心中一动,于先前纷乱复杂的情绪中蓦然开出一朵温柔的花来,花瓣在阳光下绽放,馥香四溢,将阴霾尽数掩去,于是满心里就只有那朵盛开得风情万种的鲜花,“因为我笃定,你不会伤我。”

      “你能这样想,我心已足。”

      云懿霆在她颈上轻轻落下一吻,眼底惊涛骇浪缓缓归于平静海面,夜深如寂,唯有唇角一弯笑弧格外诱人。

      “梅家不过举家迁回祖籍,朝廷并无其他罪罚,家资仆婢尽可相随。”

      若胭知道他这是在告诉自己不必觉得可怜,有京州带回去的这些家财,在延津一样过得很好,少的只是那份做官的荣耀。

      放下梅家,若胭又问,“郑家流放,何时动身?”

      “就在这两日,先关两天,画押结案,随后就送出去。”

      “三爷,我有一事相求。”若胭踟蹰不安,既已知晓是他有心所为,自己再求情,恐怕不许,然想起当时恩情,不能不救,“三爷,郑家数人,生死荣辱我皆不管,唯有一人,名唤金哥儿的,与我有恩,我实不忍见她小小年纪被送去荒夷之地为奴,可否救她一命?”

      云懿霆眸光微闪,“郑金安?我记得是有这个人。”他略略一顿,似在回想,随即有些恍然,笑道,“我想起来了,我曾听晓萱说过,她于众人之前维护你,唔,事情还是因我而起。”接着轻笑点头,“好,我来救她。”

      若胭的心随着他的话起起落落,终是大喜,抓住他的手,目光亮晶晶的追问,“多谢三爷,三爷有何主意?”

      “嗯?暂时没有主意,不过嘛——”云懿霆长眉轻挑,桃花眼中尽显戏谑,探身贴近,低声笑道,“不过,你若给点诚意,我的主意便想得快些。”

      若胭哑然,先前雪白的两颊一层一层的泛起红晕,心里骂他千万遍无耻,却也摸清了他的性子,就是自己“没诚意”,他也绝不会出尔反尔,索性将他推开,哼道,“那你就慢慢等着我的诚意。”

      云懿霆低笑,顺着她的力道靠在椅上,不徐不急的回她一句,“无妨,我有的是时间,就怕郑金安没有时间了。”

      这下,若胭就有些把不住他的意思了,正思忖着要不要由着他占个便宜,恰好晓莲进来,说是大夫人请她过去一趟,若胭大感诧异,大夫人极少单独见她,尤其近来她忙着宸太妃和怀柔公主,府里宫里两头跑,怎么有闲心想起自己来?

      既是长辈有命,不能不去,去之前却还是找个军师打探一下内情为好。

      若胭思量着自己的军师唯有云懿霆可以担任,只好又腆着脸凑过来,软声求教,“三爷可知大伯母找我何事?”

      云懿霆笑看她一眼,意味深长的闭眼如憩,一语不发,那粉润诱人的唇角却分明的勾出个得意的笑意。

      若胭气得牙痒痒的,反复揣摩,最后举了白旗,贴过去在他脸上飞快的亲了一口,红着脸道,“可以说了吧。”

      得了好处,云懿霆笑微微的看她,指点道,“大伯母刚从宫中回来,找你无非也是刚才我说之事,兴许,还会提到许姑娘,你去听听就是。”

      到了大房,向大夫人见过礼,两人入座,若胭先问候了宸太妃与怀柔公主的安好,大夫人都说好,接着一开口就说起了许明玉,“今日宫中有几位新入宫的妃嫔到你二姐姐宫中见礼,许姑娘也去了,她初入宫就极得皇上宠爱,封了个才人。”

      若胭对后宫等级并不太清楚,又思许明玉与皇上早有情义,选秀也不过走过场,这位分一事必定不会让她受委屈,自己一个局外人,大可不必操这闲心,也就端着得体的笑容寥寥几句做个回应,并不过多置评。

      大夫人颔首微笑,似是很满意她不八卦、不攀附的态度,接着便说起了正事,“刚才我回府时,正遇上街上纷闹嚷嚷,远远打听了一下,才知是差役捕人。郑家两个女儿都与梅家为妾,又老小居住梅府,如此瓜葛,梅家自然难以脱身,好在你如今与梅家没了关系,也不必为他们难过,从此后,你只是云家的媳妇,在这家里过一辈子,安安稳稳。”

      这竟是安慰、开解的话,叫若胭一时摸不着头脑,怔怔的想了一会,才琢磨出话中另有深意,这怕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在这关键时刻犯糊涂,再念及生身之恩,说出为梅家求情的话、做出违逆圣意的事,反而让云家两头为难,心忖大夫人果真考虑周到,只是完全多虑,自己这个假冒雁儿没那么傻,遂欠身道谢,“多谢大伯母关心,若胭明白是非轻重,谨记大伯母之言。”

      大夫人点到为止,不叫若胭难堪,又略叙了几句家常,转了一圈,话题又回到宸太妃和公主身上。

      宸太妃自先帝归天后,一直郁郁寡欢,日日伤心落泪,直到怀柔公主降生,有女儿在眼前哄着,悲伤之情才略略收些,只是旧人难忘,已经定下怀柔公主满月就搬出栖凤宫。

      “若是换个环境能让宸太妃渐舒心怀,重展欢颜,倒也不拘非要长居栖凤宫,故人虽去,旧情萦心,栖凤宫惹人心伤,离开也好,先帝岂不愿宸太妃后半辈子过得好?”若胭自知不擅长劝慰,斟酌了几句,“只是公主年幼,宸太妃身体又未恢复,还是该先缓缓,过些时日再搬。”

      大夫人连连点头,赞道,“你与我想的一般无二,只是她听不进去,铁了心要清修,谁又奈何得了?罢了,随她去吧。”轻叹一声,拍了拍若胭的手,“她要搬去西山颐春园,那里历来是皇上和后妃们避暑休闲之处,除了炎夏天过去住一阵子,一年到头都是空荡荡冷清清的。”

      若胭知她这是心疼女儿偏居宫外过着带发修行的化外生活,心中也陪着酸楚,斜阳从窗前照进来,温和无声的落在两人身上,若胭忽然注意到大夫人鬓边几缕银丝,一时怔痴,自从一年多前初见大夫人,自己就看出这位贵妇养尊处优、清心寡欲,颇擅保养之道,知天命之年纪,却宛如三旬妇人,风韵依旧,今日乍见,已显暮态。

      自年初,宸太妃诊出喜脉,人人欢喜,唯有她做母亲的,喜则喜矣,更多的是怜惜和担忧,随着时日推后,宸太妃妊娠反应惊人,大夫人就更是疼惜、忧心,紧接着先帝病重归天、宸太妃悲伤欲绝、安胎药被查出有毒……打击不断,惊心动魄,她担心女儿安危,日夜不敢松懈,实在不易。

      可怜天下父母心。

      若胭鼻子一酸,眼眶就润了,宽慰道,“现下入冬,颐春园确实冷清,比不得宫中暖热锦绣,但既然宸太妃做了决定,大伯母还是换个角度想想,只要宸太妃安心,万事就好,颐春园幽雅怡人,听闻有一大片梅园,等下了雪,映着满园的红梅、白梅,必定赏心悦目、安神静心,再有一样好处,颐春园不在内宫,规矩也少些,宸太妃和公主住得自在不说,大伯母去看望也随意。”

      “不错,你说的很是。”大夫人眉宇间舒展出笑容来,颔首赞许,“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那里也不错,搬过去也好,也好。”

      至此,若胭暗吁一口气。

      大夫人却心里高兴,连说了不少称赞的话,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将若胭上下端详一番,含笑道,“你以后也不必一口一个宸太妃,那是给别人叫的,你只叫二姐姐就是,她听着也欢喜,你二姐姐虽没见过你,心里却记着你,总想着能给你点什么,怀柔的降生也算来的是时候,如今你和老三也不必为孝期所拘,早些怀个孩子……,”

      若胭惊愕不解,前半截话她知道意思,可后半截讲的是什么?宸太妃给了我什么东西,可以让我和云懿霆那啥?情急之下,启动高速脑思维,将与宸太妃、孝期、怀孕有关的千万海量信息都收集起来筛选一遍,霎时灵光一闪,于纷乱中想起一件早就被撂在脑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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