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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0、报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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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了一大杯水,喘了口气,若胭才慢慢的平复情绪,又揉了揉眼,抖抖湿漉漉的长睫,这才朝云懿霆问,“你也知道老爷子那话?”
“嗯。”云懿霆低沉简洁的回答,“我赶过去的时候正在说。”
若胭垂首不语,心里沉甸甸的难受,其实对于守孝与子嗣之矛盾,自己是没有资格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来,毕竟三个月前,自己就已经有过身孕,只不过少有人知罢了,然则,只要天知地知,若胭就没有底气把自己看成节孝典范。
云懿霆许是也看出她这番纠结心思,压下想说的话,将她揽过胸前,轻轻啄了下额头,就转过了话题,“这几天明道也在。”
“嗯?”若胭果然被这个话题吸引,诧异的仰头看他。
云懿霆微微一笑,“这是父亲的意思,虽然还有纳征和吉期未成,但是亲事已定下,父亲有意让明道站在众人面前,坐实了云家女婿的身份。”
若胭愣了愣,也低笑,早就听说侯爷很喜欢这个女婿,嫁妆多少都不足为论,借周老爷子的丧事让朝野上下都知道这门亲事才是最妙的一着,从此天下尽知许明道成为云家的一员,上至天子,下到九品小吏,谁不卖个面子?日后借云家之势平步青云也在情理之中。
“也好,归雁的终身定下,老爷子也安心。”
若胭这样回答,虽然心里想的是,许明道终究还是免不了要借裙带之力,即便这并非他本意,但是,既然成了姻亲,岳家不为他,也必定要为嫁出的女儿谋划将来,这也是人之常情。
云懿霆瞟她一眼,淡淡而笑。
有云懿霆在家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温暖,无需特别的言语、特别的举动,他就往那里一站,一个脉脉眼神、一个宠溺笑容,或者一个温柔的执手、包容一切的拥抱,就让若胭觉得此生足矣。
到头七之日,侯爷依旧带了子女去祭拜,若胭将云懿霆送出门,才回院来,闲着无事往西园子转一圈,就听门口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紧接着就见数日不见的迎春出现在园子门口,屈膝行礼,她这些日子都在庄子里住着,这会子回来,禀道,“三奶奶,奴婢去的时候,冯管事正带着大家收豆呢,奴婢瞧大家忙不过来,就留下来,和连翘一起帮大家做饭烧水……”说话时,小心的瞟一眼若胭,似有些心虚,连声音也低了两分。
若胭点头,似是未注意到神色微异,携她到厅上,微微一笑,道,“你这样很好,不知今年收成怎样?”
迎春一听问这样,先是眼睛大亮,笑道,“收成极好,冯管事笑得合不拢嘴,奴婢瞧着那豆儿一斗一斗的收……”转又嘟嘴苦脸,神色犯难,“奴婢偷了懒,没有用心听冯管事的账,只知庄子里今年共种豆三十亩,昨天下午已经收割了二十亩地,连苗带荚日日晒于土坪,昨天中午奴婢与几位大嫂将已经晒燥的干豆去壳收整约七成有余,共二十二石又半石,大成带奴婢去地里巧了,那未割的十亩豆长势更好,那豆荚儿一簇簇沉甸甸的垂着,好些把枝儿都压弯,晒不着太阳了,顾冯管事和大成说了,先把旁边的先割了,趁着这几天日头好,留着那些再涨几天,大成还说,等都割下来,一合计,总有五十石呢。”说罢,又笑嘻嘻的挠了挠头,“奴婢有负三奶奶所托,看来,还得等冯管事亲自来报账,三奶奶才能听明白。”
若胭上辈子从未接触过农产之事,对此一无所知,幸而出嫁前,杜氏怕她受管事与佃户欺骗,教了不少关于庄子产收知识,后又得亏秦先生留下不少相关书籍,翻阅几本下来,也算略有知闻,又有佟大娘时而教导,林林总总,可称知其一二,心头将迎春的话计较一番,就知道这个产量的确不少,在当世也算高产了,怪不得冯管事高兴。
初夏递过水去,打趣道,“还算明白自己有负重托,那你且老实交代,这一去十余日,除了做饭烧水和晒豆,你都做了什么?别不是离了三奶奶的眼,天高地阔,撒丫子闹欢了,不肯回来了吧?”
“哎呀,初夏姐姐,你戏耍我不是。”迎春正喝着水,闻言红脸,险些呛着,将杯子往桌上一搁,跺脚瞪眼。
若胭也不阻拦,唇角淡淡含笑,旁观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口角,这时晓萱过来,原本想劝解,忆起迎春临走前调侃自己和丁铭的亲事,也不作声,掩着嘴站在若胭身后,主仆两个看起热闹来,还是晓蓉厚道,端了新做的米糕过来,满厅里清香四溢,几个馋猫这才歇了口舌之争,一窝蜂围上去。
只等主仆几个各自拈了米糕,若胭才笑道,“我看迎春已经汇报得很好,以后冯管事也不必春耕秋收来来回回的跑了,只叫我们迎春去一趟,这事儿就明明白白了。”
迎春眼神一亮,喜色盈面,却没言语。
初夏以肘推她,笑道,“这倒是个好差事,我们迎春往后可就成了三奶奶的钦差,一年几趟的出使庄子,端的是威风八面,诶,迎春,你快与我们讲讲,你这钦差到了庄子,吃的怎样,睡的怎样,玩的怎样,又视察的怎样。”
迎春嗔道,“少拿我胡扯,你不是也去过冯管事的庄子嘛,那里住的怎样、玩的怎样,种的什么,你还不知道?不过呢,春有春景,秋有秋色,前天得了会闲,大成带我上山打了只野鸡,那野鸡肉倒也罢了,羽毛才真真的好看呢,你们等着,我还带了好几根回来,你们瞧瞧。”说罢就撒腿跑。
初夏一把攥住,笑叱道,“跑什么,我们几个谁没见过野鸡不成,还稀罕你那几根,你细说,三奶奶让你去庄子里帮忙农活,你怎么还跟着小伙子上山了?”
迎春满脸绯红,众人都掩嘴而笑。
若胭心知肚明,解围道,“好了,别再把这脸皮薄的丫头给臊了,回头嫁不出去,你们可负责得起?哎呀,看来,我又有大事要忙了。”
几人说着话,就见三房一个丫头进来,怯生生的站在门口磕头,轻声细气的托着一样东西,道,“三奶奶,奴婢是二奶奶身边的红月,三奶奶刚回府来,说这是在庙里给三奶奶求的平安符,万望三奶奶莫嫌弃。”
原来王氏回来了,一晃眼,一个月了。
若胭心中大慰,上前亲自接过,银盘上一只小巧的素色香囊,里面放着一片桃木,坠着穗儿,玲珑精巧,若胭看了又看,很是喜欢,让初夏打赏了红月,笑道,“替我好好谢过你们二奶奶,就说我一会就过去看望她。”
红月依言而去。
若胭收了香囊,重新梳发更衣,带了初夏和晓萱同去文心院。
云懿华不在,丫头也少见,院子里冷清岑寂,只王氏她执一只鸡毛掸子专注细致的清扫柜面,听丫头禀报,转身来看,见若胭这么快就亲自过来,苍白的脸上露出些欣喜,搁下鸡毛掸子,上前迎住,轻声道,“才听红月说了,何必又劳三弟妹亲自过来。”
若胭含笑打量她,多时不见,王氏越发消瘦,颧骨高耸,目光淡无神光,素衣飘荡,可知骨瘦如柴,执手落座,只觉得她手心清凉,这才刚入九月,已没了热气,必是气血双亏,又怜惜的叹一声,道,“我来看看二嫂罢了,二嫂倒这样生分,寺庙清苦,二嫂瘦了不少,既然回来,要好好补上身子才是。”
王氏低言谢过,唇边浮出个似有似无的苦笑,端起茶来掩住,慢慢喝着,一时间,没有话语。
若胭也叹自己不善与人闲聊,若是才来即走,又不合适,但王氏无话,自己也着实不知怎么挑起话题,忽想起一事,问旁边一个丫头,“三太太今儿在家?”
“回三奶奶的话,三太太去周府了。”
若胭一怔,老爷子的头七,三太太亲自过去,可见对周家还是满意的,又对那丫头略略笑道,“我好久没见永哥儿了,永哥儿在哪里,你快抱来让我看看,我这儿正有个好玩儿给他。”
王氏面容顿时僵住,眼珠儿也不错的盯着若胭,好一阵才睫毛一颤,垂下眼睑,嘴角牵了牵,没作声。
那丫头也伶俐,看看若胭,又看看王氏,笑了句“三太太去了周府,说是永哥儿太小,还是该避着些,这会子应该由乳母带着在前头做耍呢,三奶奶稍后,奴婢这就去抱来。”快步而去。
直等她出了大院门不见影,王氏才又缓缓抬头,那眼角已流下一串泪水,若胭瞧着心酸,虽没有确切证据证明三太太有意隔离她们母子,心里却是认定自己的猜测,想起杜氏和梅承礼,又难受几分,看还有两个丫头在跟前,不愿王氏哭起,引人生疑,忙笑道,“二嫂一回来就拿着个鸡毛掸子拍来拍去,我一进来就觉得满屋子的灰尘,直想揉眼,瞧吧,连你自己也受不了了。”
王氏知其意,忙拭去泪水,笑道,“这是我的过错了。”
不多时,那丫头就抱了永哥儿来,后面跟着忐忑不安的乳母,王氏遥遥的听到脚步声就情不自禁的探首张望,才见着永哥儿的衣角就睁大了眼,泪花闪闪,永哥儿也一眼看到王氏,奶声奶气的叫了声“母亲”就挣开丫头跑来,王氏飞快的迎上,张开双臂将儿子搂在怀里。
乳母紧张的四下张望,若胭笑道,“妈妈这是在找我呢,放心,我就是想永哥儿了,恰好过来看二嫂,给永哥儿带个小玩意,回头三婶问起来,就说我的不是好了。”说着话,将来时准备好的一串檀珠套在永哥儿腕上,又摸了个荷包塞在乳母手里。
乳母会意,尴尬的笑了笑,一声不吭的后退几步。
王氏将永哥儿抱在膝上,不住的端详、不住的落泪,永哥儿乖巧的为母亲擦泪,用含糊不清的稚子之语哄道,“母亲不哭,永哥儿陪着母亲,永哥儿好久不见母亲了,母亲去哪里了,怎么不带着永哥儿呢。”
这童言童语真真儿叫人疼痛,王氏更加落泪如雨,又回答不得,只好将脸埋在儿子肩头,压抑的抽泣,若眼听了亦觉潸然凄楚,不禁想象,当年梅承礼如永哥儿这般年纪时,是如何面对杜氏思念的泪水?虽不知道三太太为什么不喜欢王氏,但是在永哥儿这事上,与张氏很是相近,而自己无能为力,只能期盼永哥儿不会成为第二个梅承礼。
王氏哽咽着问了永哥儿吃食睡眠,永哥儿软嘟嘟的一一作答,那娇憨之态叫王氏爱怜不已,抱着不肯撒手。
乳母有些着急,恐三太太突然回来看见,但是收了若胭的东西,不好明着催促,只急得直搓手。
若胭也不理她,一语不发的旁观。
到底王氏也胆小,她倒不怕三太太罚她,只怕这一回消息泄露后,往后想母子相见就更难了,忍着心痛唤了乳母近来,也赏了个钗,又说了好些感激的话,犹豫再三,将永哥儿推到她怀里,催她们离去。
等两人果真出门去,王氏那泪又大雨似的收不住,霎时湿了前襟,若胭叹息,安慰了几句,自知言语贫瘠,与此干涩相劝,不如留个清静容她自行静心,遂告辞而去,王氏拉住她谢了又谢,激动的也说不出别的话,一时两人别过,若胭依旧领着两个丫头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