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国士无双》黎明尽头

25、当时只道是寻常

　　“咚——”悠远的钟声在考场里响起，下一秒所有人的面前空白的纸张上慢慢浮现出墨色的字迹。看那凝练的笔触，应该是哪个书法大家写的。

　　云渊慢悠悠地看着白纸上的试题，这场府试持续两天，他所在的隔间里甚至有一张小木床供人夜里休息，不必着急。

　　最先考的是明经。扫了一眼发现大多是《礼记》、《周易》等必考之作里的句子，没什么偏题难题。这里的明经说白了就是现代的填空和阅读理解。

　　唯一有意思的一题是——“世人皆知《论语》是后人之作，但《论语》出自哪些人之手？有何凭证？”

　　云渊想了片刻，手腕挥动间大气的楷书流溢在纸面，写到最后唯独剩下之前那比较麻烦的一题。

　　其实这问题云渊写的时候也不是很自信，《论语》何人所作这个问题一直纠缠不清。

　　当初地球上的人对此也论点不一，到底谁是谁非根本无从考究。云渊想了半天觉得还不如自己分析，这样的考题一看就是为难人的，七分靠资料三分靠运气。既然其他题目他自信全对，何不任性一把？反正这题的结果对他的总成绩影响不大。

　　就这么写完后他又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随后碰了一下身侧的铃铛，示意来人收走卷子。这才过了一个半时辰！

　　其实秀才们最怕听到的不是考试结束的钟声，而是身边的铃铛声。这意味着人家领先你太多。

　　云渊记着他对齐光的承诺。他向来重诺，这卷子就算看上十遍也无非是那结果，为何不直接交了？

　　府试比乡试正规太多，他发现不是考官前来收卷，而是卷子凭空飞起，下一秒出现在高台之上。而他的面前又是另一份试题——诗词。他看到题目的第一眼，差点笑出了声。

　　半圣大儒们出题要不要这么坑？纸上赫然写着一个大字——冬！下面是一行小字：

　　“与“冬”相关，诗词皆可。”

　　乡试在秋天，考“秋”字，府试在年末就考“冬”字，要不要在州试国试里把春夏秋冬集齐了召唤神龙？

　　无声地笑了片刻，云渊慢慢冷静下来答题。

　　举人是圣道的开端，在简单的题目一扯上未来就不得不慎重了，他不觉得上头的人闲的发慌才出这样的题目。

　　冬啊……冬日寒冷苍凉，各族火气下压选择静心安眠，兼之新年到来人族乐得庆贺，实在是个很和平的季节。提起冬天想到的肯定不是秋日那种杀伐，那还能写什么呢？

　　他想写岑参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①”别致动人，但那诗后面牵扯到战事，不适合。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②”一句又太过寂寥。

　　如今的云渊已经不像当初不顾后果，什么诗都敢写的了。他不在乎诗歌让生命之火上涨多少，他更在乎自己如今心情。

　　只有诗歌和自己的心情呼应，他才能在天地承认的一瞬间与上天共鸣。他思索很久，两年前的《将进酒》便是因为他悲情豪情已够才写得出，半圣的力量只是锦上添花。

　　那么此刻我在想什么？云渊仰头，双手后撑在矮座上，凝视着考房外湛蓝的天空。渐渐地，他伸出修长的手，虚虚一握，空空的大脑顿时涌现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冬日是团圆的季节，冬日是怀念的季节。那最寒冷的冬日是春日融融的前奏。

　　这一刻云渊想要追忆自己在地球的岁月，追忆自己那段念书复习的岁月。他也怀念原主幼年记忆中的岁月，原主记忆中父母极为恩爱，还喜好赌书泼茶③，以至于幼年的云渊和阿姐还因为好奇模仿玩闹过。

　　可惜他们不懂赌书泼茶背后父母琴瑟和鸣的美好，也不懂那样幸福的岁月的难能可贵。自己何尝又不是这样呢？

　　此时外面又下雪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仿佛将浊世封存一般，连考房的小窗都几欲被遮掩。

　　云渊垂着眼执起了毛笔，第一句词落下，他墨色的笔端溢出了彻骨的冰凉。

　　“谁念西风独自凉，淅淅白雪闭疏窗……④”秦国位处七国之北，冬日总是白雪皑皑，就这么落满了各家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④”此句一出，就算天色还未及黄昏，竟也骤然柔和了下来，朦胧的光晕便落到了云渊身上。

　　与其同时响起的晴天霹雳，而这次更是直接劈在了云渊考房前，只留下了一片焦黑之色！府试无人在考场巡查，因为怕打扰考生。而云渊隔壁的那家伙听到一声巨响，吓得笔都落了下来。

　　1号房的在搞什么？之前写那么快交卷，该不是作弊被发现，所以众圣发怒？他胡思乱想着，心里倒轻松起来，将染上墨迹的纸张揉作一团，重新再来。

　　大概上天还在惜才，亦或者考院的防御措施得当，反正雷没劈到云渊的身上。但天空闪烁不定的雷霆仍旧昭示着这首诗的特别。

　　深深浅浅的余晖没有使得云渊表情慢慢变软，他反而像是想到什么伤感的事而垂下了眼。

　　“什么情况？”府试之地太多，只有各国国都的七个考点才有百家阁里的半圣关注。秦国的场景顿时出现在百家阁的墙面上。

　　仔细看去这一整个墙竟然是一面镜子，它像极了夜孤城用过的鱼尺镜，只不过这是单面的。

　　“又是秦国。”墨家的半圣摆弄着手中的玩意儿，说出了众圣的心声。

　　“又是那个小家伙。”看到镜子中的青年，另一位半圣接口。

　　“他能不能消停点？总是影响考场纪律！”法家半圣刚正不阿，此刻吹胡子瞪眼地对着吕不群说道。

　　而吕不群的胡子上沾满了酒液，一副听不见的模样，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云渊所写的词句。

　　“有点意思，原来这小子也有这样落寞的时候。”这词看上去是写冬日追忆往事，这三句虽听起来无甚特别，然而细细品味后竟然能感受到跨越光阴而来的孤独寂寞之感，难怪能引起雷劫。

　　“清静无为。静！”道家的半圣沉默了许久，出声打断了半圣们的议论，而随着这一声念出，云渊的考房也被隔空笼罩住。

　　云渊不知半圣们的动静，他继续书写着词句。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④”浊世名利到底是过眼云烟，今日自己虽然在考场之中却不愿想那功名利禄，今日他只求在梦中追忆曾经的安然岁月。

　　他想着昔日春睡时阿姐怕惊醒他而放轻动作的温柔举止，他想着原主父母赌书泼茶的美好之事，那样的岁月终究是一去不复返。

　　“这词……”这两句一写出来，天道还没什么反应，半圣里就有人先露出了惊容。

　　云渊写着写着早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哪管得了他人感受，他一字一顿地写下了最后一句词。

　　“当时只道是寻常！④”

　　“……今日之前我虽知此子有大才，却不满他狂妄的心性。然而此刻在考场之间他竟选择写回忆之作，当真令我刮目相看！”法家半圣直言道。

　　在冬日里写春睡之美好，在冬日里写昔日的温暖往事，云渊的笔下蕴有泣血之痛，原来此子最渴望的竟是这样平淡的岁月吗？然而若以此作为圣道的敲门砖却是再合适不过，起码不用担心他有朝一日迷失了方向。

　　“我人族是需要这般天骄的。”兵家半圣也缓缓开口，赞赏着云渊的这首词。

　　“你纵横家得了一个好少子。”话语间仿佛认定云渊能成少子。

　　“当时只道是寻常……”吕不群这次是真的没有听进任何人的话语，他慢慢闭上了眼掩去了自己的哀恸。自己曾经也不知珍惜这段岁月啊，所以才和青梅天人永隔，所以终究孤独一生。

　　而云渊从停笔的那一刻，耳朵里就充斥着一个字音：

　　“善。”“善。”“善。”“善……”

　　记不得多少声了，不同的人，不同的声音，却是相同的苍老与鼓励。

　　这便是我人族的半圣吗？即使自己在考场上任性地写着追忆之作，他们也不吝啬褒美之词，愿意包容一切。

　　云渊先是一惊，随后不由垂下了眼，显得感慨良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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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
②出自柳宗元《江雪》。
③“赌书泼茶”的典故来源于宋朝的赵明诚和李清照夫妇。他们总是比对书籍的记忆力来决定喝茶的顺序，但赢者高兴到得意忘形，以至于茶水洒了出来沾湿衣袍。
④改自纳兰性德的《浣溪沙》。原句是“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这诗是追忆亡妻的，然而写父母姐弟之间的往事我觉得也说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