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环王/霍比特人）树影下的光辉》吾无故

2、第2章

　　夜色黑暗。但是精灵并不畏惧。
　　精灵的锐目可以在黑暗中看清远方飞鸟的眼睛，更何况这里是他们的家园巨绿森林，他们熟悉森林的一切。瑟兰迪尔带着精灵战士在黑夜中驰骋。
　　阿蒙兰斯已在不远。
　　当第一纪，辛达精灵古老的王国多瑞亚斯覆灭，辛达精灵流离失所。维拉们的愤怒之战结束后，瑟兰迪尔的父亲欧瑞费尔，带着一些辛达族人翻越高山，历经艰险向东迁移到了巨绿森林，和西尔凡森林精灵亲密地混居起来，在森林精灵的土地上建立了王国，他们最初的都城就是阿蒙兰斯。
　　直到索伦重返中土，魔多崛起，森林精灵加强了对南方的防备，数度北迁，一直退到旧林路以北。
　　第二纪末精灵和人类最后一次联盟之战以暂时的胜利告终，瑟兰迪尔返回森林后，却没有再回到阿蒙兰斯，他漫长一生经历了太多动荡与战争，战士的本能使他心中充满戒备。
　　一千多年的和平，他和精灵们折返到了旧林路南面广阔的森林，甚至会靠近森林狭窄的那洛斯区域（Narrows），可阿蒙兰斯，那个更南部的、被废置的旧都城，他仍然有几千年没有回去过了。
　　“这是什么！”乌鲁维恩轻轻惊呼。
　　靠近阿蒙兰斯，每一个精灵都察觉到了附近森林的痛苦，树木在风中呻吟，而那风连精灵都感到寒冷。四周越来越黑，星辰的光消失了，所有的动物好像都失去了踪迹，只剩一片心悸的寂静。
　　“不要出声。”瑟兰迪尔声音近乎阴沉地吩咐。
　　精灵无声无息地前行。
　　黑夜更加浓稠，一种难以形容的气息弥漫开来。终于，精灵们忍不住再次轻呼道：“My Lord！”
　　瑟兰迪尔头发上，森林精灵怀着尊敬与爱戴，用最美丽的春日鲜花精心制作的王冠，忽然地凋谢了。枯萎的花朵顺着瑟兰迪尔的金发掉落，此地寒风携带邪恶，卷走了这受过精灵祝福的自然馈赠，瑟兰迪尔抬起头，金发在风中飘扬。
　　他看见了阿蒙兰斯笔直刚硬的瞭望塔。
　　即便精灵所造的堡垒，也不可能在废置几千年后依然完好无损地矗立，何况精灵不会建造这种式样的塔，精灵天性热爱美丽，阿蒙兰斯的建筑原本体现着西尔凡精灵独有的灵感。
　　瑟兰迪尔的胸膛再一次感觉到剧烈痛楚，好像是此地的森林把所受的创伤投递给了他。
　　“Rhaich！”（诅咒）瑟兰迪尔愤怒而痛苦地想。
　　“Ocrs！”
　　精灵战士则喊道。
　　瞭望塔后一阵蠢动，混杂黑暗的语言——邪恶发现了精灵们。
　　精灵战士拉开弓弦。
　　“互相掩护，不要冒进。”瑟兰迪尔低沉而冷静地命令，他解下披风，抽出了佩剑。
　　面对堡垒汹涌而出的半兽人，乌鲁维恩和年轻的精灵战士们，第一次目睹了战场上国王的强悍。

　　西勒德率领国王的卫队几乎搜寻了一整个夜晚。
　　精灵问询树木，叫起各种鸟类，拼凑瑟兰迪尔的行踪，可是森林实在太大，消息又太零碎，精灵们无法确认方位，只是勉强往南找去。
　　直到第二天早晨，一只画眉鸟带来了确定信息，西勒德这才向阿蒙兰斯进发。
　　但国王的卫队并没有赶到阿蒙兰斯，在路途上，瑟兰迪尔高大的坐骑大角鹿跃入他们的视线，国王已带着乌鲁维恩和精灵战士们从阿蒙兰斯返回。
　　“My Lord！”西勒德终于松了口气。
　　跟着瑟兰迪尔回来的精灵战士，身上都显得肮脏，他们的箭囊都空了。瑟兰迪尔的金发和衣服也沾满血迹，而脸色像冬天的湖水那样结着冰霜。
　　“发生了什么？”西勒德问道。
　　“我们在阿蒙兰斯杀了一批半兽人。”瑟兰迪尔说。
　　大角鹿并没有停下来，国王似乎是急着回去，西勒德调转马头赶上了他。
　　这时西勒德察觉到瑟兰迪尔脸上也残留着未擦干净的血迹，或许因为激烈厮杀，他看上去疲惫。
　　“你受了伤？”西勒德问。
　　“没有。”瑟兰迪尔否认，“我们没有一个受伤。”
　　“究竟发生了什么？”
　　“阿蒙兰斯，有一片阴影笼罩在那里。”瑟兰迪尔慢慢地说。
　　“阴影？”
　　“我不能确定那是什么。”瑟兰迪尔转过头，盯着西勒德，“但是非常邪恶，它污染了那附近的森林。”
　　西勒德在瑟兰迪尔蓝色的眼眸里发现了警惕和疑虑，当国王移开目光的刹那，还有一丝显然的悲伤。
　　西勒德心中浮起一阵并不祥和的预感。
　　“立刻把在森林里漫游的精灵全部召回。”瑟兰迪尔命令道，“在搞清那是什么之前，不要再靠近南方，去把精灵们召回来，我不想我的族人受到危险。西勒德，加强我们领地的防御和戒备。”
　　国王的语气生硬、果决、冰冷。西勒德硬生生地吞下了对他的谴责。
　　在联盟之战后和平的一千多年里，瑟兰迪尔和许多族人长期住在旧林路南面森林的腹部。森林精灵为国王修建了一所舒适的宫殿，也造了一大片与树木自然融合一体的建筑。
　　瑟兰迪尔径直走进住所。
　　西勒德望着他的背影，沉思片刻，对乌鲁维恩说：“年轻的战士，请你把阿蒙兰斯的事告诉我，国王还好吗？你们看上去很狼狈。”
　　乌鲁维恩说：“不知什么时候半兽人在阿蒙兰斯建造堡垒，要是没有国王，我们几乎回不来。”
　　西勒德震惊地说：“建造堡垒？”
　　乌鲁维恩伤心地望着西南方：“嗯，那里的森林病了，我们已经听不到树木的低语，四处都很阴暗，那像是魔法，可我没见过那么强大的魔法，它改变了自然。”
　　瑟兰迪尔非常疲倦地坐到椅子里。
　　这并不是因为杀了一整晚半兽人，他经历过无数大小战争，刚刚过去的一晚还算不上什么。
　　他的疲倦来自于灵魂，他能感觉得到，他的身体从阿蒙兰斯的邪恶中走了出来，但那片不知是何物的阴影没有在他胸膛内退散，森林的痛苦仿佛一直投射在他身上，不间断地持续着。
　　瑟兰迪尔觉得奇怪，他和森林的联系并不应该是这样的。
　　没有臣民打扰他，望着窗外连绵起伏的森林，睁着眼睛，他无意识地陷入了睡眠。精灵这种独特睡眠方式使他的灵魂更深地结连了周围环境，他感到自己再一次朝阿蒙兰斯奔去，越过一路上枯萎扭曲的树木，望见那座黑暗的瞭望塔。
　　不，那不是阿蒙兰斯，他看见的是黑门之后的高塔，那是米纳斯魔窟，那是魔多。
　　他立即又醒了过来。
　　“Ada？”
　　瑟兰迪尔发现房间里不再是一个人了，那个有着和他一样浅金色头发和蓝眼眸的小精灵不知什么时候潜进来，正扒在他膝盖上，和他说话。他十分惊讶自己竟然毫无知觉。
　　“莱戈拉斯。”他低下头。
　　“Ada，你在睡觉？”
　　“是的。”
　　“你身上很脏。”莱戈拉斯说，“你去了哪儿？我等了你一整个晚上。”
　　“你没有去朋友家吗？”
　　“没有。”小精灵摇摇头，“你不在，我就没去。”
　　瑟兰迪尔站起身，去清洗污渍，等他换了衣服出来，看到莱戈拉斯正站在他的桌上跳向椅子，又从椅子跳向地面，小精灵手里拿着一把小弓，好像在他的房间里模拟战场。
　　“Ada！你看！”莱戈拉斯再次跳上椅子，兴奋又稀罕地展示，“贝莱格的Ada给他做了一把弓！”
　　“贝莱格借你玩的吗？”瑟兰迪尔问。那古怪的疲倦让他心烦意乱，他打起精神，对付着这个停不下来的小精灵。
　　“他只借我玩一天。”莱戈拉斯抱怨。忽然又问：“Ada，你会射箭吗？”
　　“我会。”瑟兰迪尔说。
　　莱戈拉斯立刻显得十分高兴，蹦下椅子：“昨天又是勒纳丹赢了，他真厉害，可我想你能打败他！”
　　“你为什么这样认为，莱戈拉斯？”
　　“因为你是国王。”莱戈拉斯拉着弓弦，煞有介事地比划着，说，“以后我也会打败勒纳丹。”
　　瑟兰迪尔微微一笑。
　　“也许以后你会，My son，但你射箭的姿势并不对。”瑟兰迪尔走到莱戈拉斯面前，半跪下来，扶着小精灵的腰，又把住小精灵的手，纠正了姿势。
　　莱戈拉斯在瑟兰迪尔手里松开弓弦，那支小小的没有箭头的箭射中了一个杯子。
　　莱戈拉斯挥舞弓，冲上去拾起箭，高兴极了。
　　“Ada！”莱戈拉斯欢呼着，“你也给我做一把弓吧！你昨天答应我了！”
　　瑟兰迪尔没有回应，他站起来，走向窗前。
　　“现在我的姿势对吗？”莱戈拉斯兴高采烈地比划着，冲墙壁放了几箭。
　　瑟兰迪尔只是凝神望着窗外。精灵的锐目也不可能从这个地方望到阿蒙兰斯，更不可能望到更南面遥远的魔多。可是他一瞬间望见了。他在窗外望见戒灵尖啸着盘旋，人类和战马被恐惧征服而不能动弹，他望见森林精灵成片地倒在黑门前，战死的银发精灵正是他的父亲欧瑞费尔，他吃惊地皱起眉，阿蒙兰斯的阴影带给他的痛苦仿佛越来越深。
　　“Ada！”
　　瑟兰迪尔转过身，莱戈拉斯拉开小弓箭正对准他，莱戈拉斯兴致勃勃地向他射了一箭，正好弹在他胸前。
　　瑟兰迪尔立刻因为剧痛而按住了那里，“Gorthaur！”他心中好像有另一个自己在怒吼，他眼前，那个巨大、黑暗、失去容貌而永远陷入阴影的形体正挥起剑，诺多精灵的至高王吉尔加拉德死去了。那阴影随即朝向他，岩浆一般炽热的剑锋捅进他的胸膛。他的剑掉在战场上，他倒下了。
　　小精灵发出一声尖叫。
　　西勒德被莱戈拉斯声音里的恐惧所惊，快步奔了进来，震惊看到精灵们强壮的国王倒在窗前。
　　“My Lord！”西勒德喊道。
　　“我射中了Ada！”莱戈拉斯边哭边喊，似乎吓得不会动了。
　　西勒德看了一眼莱戈拉斯攥手里的小弓，那个小精灵的玩具连块面包都射不穿，要是国王能被它射倒，森林精灵已经灭绝了一千次。“看在伊尔碧绿丝夫人的份上，不要哭了，莱戈拉斯。”
　　瑟兰迪尔自己很快醒了过来。
　　他蓝色的眼眸里先是出现一丝困惑，随即回复了往日镇定和傲慢的目光。
　　“My Lord Thranduil，我得和你谈谈，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西勒德半跪在国王身边，极度的惊诧还没有减退，“森林精灵的王看上去像一个人类那样病倒？”
　　“我认为你理应保持对我的尊敬，我的队长。”瑟兰迪尔冷冷地，“不要无礼地说我像个人类。”
　　“你很虚弱。”西勒德说。
　　瑟兰迪尔并没有否认，他站起来重新望向窗外，那儿只有蓝色的天空和连绵的森林，精灵们的歌唱时时传来，魔多的战场不过是个幻觉。
　　可是阴影蔓延了。
　　阿蒙兰斯的邪恶像个滴进水里的墨点一样扩大，瑟兰迪尔能感到，它正在污染更多的森林。
　　“你需要帮助。”西勒德说。
　　“我不需要。”
　　“My Lord……”
　　“我让你召回森林里的精灵，西勒德，”瑟兰迪尔打断，“现在去履行你的职责。”
　　“我的职责是护卫国王。”
　　“你的职责是帮助和保护整个王国的族人——这也是我的。”瑟兰迪尔说，“如果你有异议，我可以给你马上换个职位，现在，Leave。”
　　西勒德犹疑不决地看着他。
　　“Leave me。”瑟兰迪尔说。
　　本着对瑟兰迪尔的了解，西勒德走出房间，西勒德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深，他注意到瑟兰迪尔倒下时手按在胸口，经历过那场战争的森林精灵不会忘却，一千多年前他们失去了欧瑞费尔王，也差一点失去了瑟兰迪尔王子。“Gorthaur。”西勒德心里念出那个辛达语名字，它还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叫法，索伦。
　　莱戈拉斯脸色苍白地站在一边，显然受到了巨大惊吓。
　　小精灵半天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瑟兰迪尔觉得莱戈拉斯好像已经有十年，或许是二十年，没有这么安静过了。
　　“莱戈拉斯？”瑟兰迪尔问。
　　“Ada……”小精灵生平第一次用胆怯的语音开了口，“对不起……”
　　瑟兰迪尔想了想才明白儿子道歉的缘故。“这不是因为你，亲爱的绿叶。”瑟兰迪尔觉得自己好像也已经有十年，或许是二十年，没有这么亲昵地称呼莱戈拉斯了，“这是因为我很累。”
　　“你要继续睡觉吗？Ada？”莱戈拉斯可怜兮兮地问。
　　“是的，莱戈拉斯，我要去床上睡了，”瑟兰迪尔微微一笑，“你可以过来，给我唱一首小精灵的歌。”
　　当瑟兰迪尔从沉睡中苏醒，莱戈拉斯正趴在他的床上看着他，距离如此之近，使他第一眼就看见蕴藏在小精灵那纯洁的蓝色眼眸里的，不再是伊尔碧绿丝的星光，而是泪水。
　　“我只是睡觉。”瑟兰迪尔用安慰的语气说。
　　“可从昨天到今天，你睡了整整一天。”莱戈拉斯的眼泪掉了下来，“他们说你中了恶魔法，我害怕你不会醒了，Ada。”
　　瑟兰迪尔诧异地沉默了一会。“也许我真的需要一点帮助。”他看着这个显然被吓坏的小精灵，心里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