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鹅》清河诡说

3、第二章

　　Chapter02

　　枪声响起，在一个本该一直平静普通的午后。
　　突如其来的暴动和混乱之前，乔伊斯正和他的男孩走在买完食材回到他们的小公寓的路上。几乎在黑暗中那人扣动扳机的那同一时刻，乔伊斯的身体敏感的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瞬间做出的反应不容他多想，侧身挡住身旁的男孩的瞬间，左臂传来令他瞳孔放大的剧烈疼痛，半秒后理智重新回笼的那刻，身前的纤弱的身躯重重的倒在他胸膛上，几乎令他站不稳脚步。
　　凭着仅剩的理智，他用左手抱过男孩，跑到一辆车后，才看到男孩左胸上那个汩汩往外冒着血的洞，他手足无措的试图用手堵住那个噩梦般的黑洞，想要呼唤怀中男孩的名字，喉咙却像失去发声功能一样，梗在胸膛中，怀里脸色惨白的少年鱼一样张着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却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盯着他的满是惊惧和痛苦的眼眸渐渐失去神采。
　　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声在越来越近，一群身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从那辆白色的大车上跳下来，团团围住他们。
　　“先生，请你放开他，请相信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救治他。”医护人员冷静而刻板的声音令乔伊斯觉得一阵空洞的寒意。任凭白大褂们把面色苍白的男孩抬上担架。他最终没踏上那辆尖叫着呼啸而去的白色大车，而是朝着记忆中子弹飞来的方向跑去，那是一栋民宅的一楼，破旧而凌乱的狭小屋子里没有任何线索，看的出这是一个单身且生活质量极低的男人的房子，而此人也正骂骂咧咧的从外面回来，看着屋中站着的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警察们和静默的立在窗边的浅发男子，露出毫不掩饰的惧意。
　　核对过身份信息和要求出示的不在场证明后，屋主第一时间便毫无悬念的被排除在作案嫌疑人之内。
　　乔伊斯失魂落魄的推开同僚们似乎想要扶他一把的手，一个人如行尸走肉般走到市区医院。手术室外，任由医护人员处理过右肩的伤口的他看着紧闭的手术室上头亮着的“手术中”陷入深深的自我厌弃。
　　与此同时，手术室内，主刀的年轻医生看着手术刀剖开的创口不由得发出惊异之声。
　　六个小时过去后，手术室的门打开，年轻的主刀医生一脸遗憾的朝乔伊斯致歉：“很抱歉，我们尽力了，但病人本身体质较弱，中枪的部位正中左胸心脏的位置，虽然子弹在进入体内之前因为穿透你的手臂减慢了速度，但却是巴特雷□□这种穿透力极强的枪支射出，所以对心脏造成了极大的破坏，我们没有办法修复……”
　　男孩苍白的面容仿佛是睡着了，但冰凉僵硬的触感却提醒着乔伊斯他失去了他。
　　躬身在男孩的额上落下一个轻吻：“再见，我的男孩。”乔伊斯松开捏的发白的指尖，为男孩拉上白色的布，隔绝了两个世界。他修长白皙而有力的手指毫不犹豫的拾起托盘中还带着血污的巴特雷□□子弹，紧紧捏在掌中。
　　这一年刚从国家学院毕业、最优异学员之一的20岁的乔伊斯并没有进入国家特殊部队，成为唯一一个加入FBI成为普通探员的学员，而也是这一年，他失去了他的男孩和他最后的热血天真。

　　双鬓微染霜白却依旧身形挺拔的男人背对着站在窗前，乔伊斯推开那扇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报告，克莱尔上校。”乔伊斯低垂着眼眸，站在屋子中央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哦……乔伊你来了……”身着军装的中年男子半晌才转身回应，一双鹰样的眸子盯着眼前的青年，“我听说了，所以，回来吧，你最终还是属于这里。”
　　中年男子笃定的语气让青年浑身一震“你们果然知道，是谁？”
　　青年终于抬眼，眼中的绝望和复杂令他看起来像一只濒临死亡但仍想挣扎的困兽。
　　“还是听你叫我教官更能让我开心……乔伊，这许多事不是你想你努力就能办到的，尽管努力掩饰自己，你也许可以忘了自己是谁，但这世界不会忘记……你骨子里流淌的血液和你背负的姓氏也注定了你不可能平凡！”中年男子热切的望着乔伊斯。
　　乔伊斯看着克莱尔近乎狂热的神情，瞬间便明白了那眼神背后的含义，斜扯起一边嘴角，清浅的回到：“克莱尔上校，容我问一句，您是透过我在看谁呢？”
　　克莱尔一怔，热切的眼神瞬间冷下来，凌厉的仿佛一只看着猎物势在必得的鹰，“乔伊斯·康斯坦丁！”
　　“难道我说错了么，还是你希望我把那个的名字说出来？”乔伊斯毫不退让的迎上他的目光，突然爆发的愤怒替代了之前淡然的讥诮，“别再把我当成那个可以随意糊弄的满腔正义的男孩了，我亲爱的……教官。”话音刚落，乔伊斯便毫不迟疑地转身向门走去，当手刚触及门把手时，身后男人沉沉的声音传来，像是恶毒的诅咒：“乔伊，你迟早会回来的，迟早！”
　　“哦，是么，当初从我走出这里的那一天起，这句话听过多少遍我记不得了，但是，我只知道，你是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乔伊斯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最后轻轻吐出这句再一次离开了这间屋子。
　　几乎是走出房间，关上门的同一时刻，乔伊斯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冷汗浸湿了他的衣衫，里面的那个男人，那种目光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从从前的敬仰崇拜，到后来的了然厌恶，最后的挣扎恐惧，那种目光一直如影随形。
　　依旧是午后，迎着有些刺眼的阳光，一桢桢画面快速闪过脑海，乔伊斯不由得紧了紧右臂，和臂膀中温热纤细的身躯贴合的如此默契，尽管记忆中那个少年的模样似乎都已经模糊了，但是他依旧记得这种拥有的满足感，尽管感觉到身侧少年的僵硬，不自然的缩了缩，侧头便看见一只有些红的小耳朵，但是乔伊斯仍然我行我素，揽着这个来历不明一身麻烦面目狰狞的少年，并企图从中找到慰藉。
　　这一次，乔伊斯对自己说，一定要保护好身边的这个少年，至少在他还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无论如何。
　　没错，经过一个多星期的相处，乔伊斯似乎已经慢慢习惯了这种日子，那么熟悉却又新奇，让他想起记忆中的少年，而眼前的男孩显然又那么不同，他不曾有过记忆中快乐开朗的笑脸，不曾有叽叽喳喳说不完的趣事，更不会在自己面前撒娇耍赖。他几乎是沉默的，内敛细致的不似这个年纪的孩子，会做可口的食物，懂得自己动手做一切事情，重来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而来麻烦你，会察言观色，懂得你的心情，不远不近。像只小猫，被你捡回家了，会吃你投喂的食物，也会在你拎起它放到腿上时，乖乖地趴着眯起眼让你顺毛，但是它永远不会收起赖以生存的爪子，似乎为着下次被抛弃时依旧靠着自己活下去而准备着，学不会依赖。
　　这样的男孩让乔伊斯忍不住想许下承诺，可是，乔伊斯自己也明白，因着路德维尔这个名字，他没有这个资格，他的内心也有对现下的迟疑和对过去的恐惧。
　　“爱德华，其实…你可以试着依赖我，这么说，你懂么？”不住的想起这些事的乔伊斯忽然沉沉的说到，抓起男孩一只前几天做菜时被油锅烫伤的手，看着他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不解的表情，乔伊斯又忍不住加了句：“就像上次，再碰到这种事情，你应该马上告诉我，而不是一个人冲冷水然后就不管了……我的意思是，我会保护你，你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你懂么，我是说……除非你先离开我？”乔伊斯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一连用到两个“你懂么”,他祖母绿的瞳孔里染上一种迫切，倒映着男孩的神情从疑惑到平静的转变和低下的覆盖着浓密柔软黑色发丝的小脑袋，修长纤细而白皙的脖颈有着如天鹅般脆弱优雅的弧度，乔伊斯立马下意识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股似曾相识的寒意让乔伊斯绷紧全身的瞬间捞过身侧的男孩紧紧所在怀里向地面扑去，这一刻，乔伊斯的除了身体的下意识反应外，脑海中只有“这一次不能再晚了”。
　　已经从国家学院毕业两年的乔伊斯没有任何迟缓，肩膀传来强烈痛感的时候，他甚至是轻轻舒了口气，抱着男孩迅速滚到一辆车后，他忍不住低低骂了声“SHIT！”一切和那天该死的惊人相似，但是微微松开臂膀，看到怀中毫发无伤只是略略惊恐的男孩时，他不由自主的甚至是下意识的红了眼眶，迅速低下头攫住男孩微张的粉色的唇，一下下轻吮放开再轻吮，呢喃着“哦，谢谢上帝，你没事，谢谢……”男孩楞了一秒，试探似的伸出小舌轻触了下男人的唇，便立刻被男人灼热的双唇含住，舔吮，碾磨，男孩似是一惊，被假伤疤几乎压没了的眼睛此时也不由得努力撑开那一条缝瞬也不瞬的盯着近在眼前的青年紧闭着的俊朗眉眼，深深的看着，似乎想要把这幅眉目深深记下。此刻的乔伊斯如果睁开眼睛，就能发现，男孩的眼中并没有无措和羞涩，只有千里冰霜初裂的深刻。
　　一吻闭，两人唇分，男孩轻轻喘息着，不知是因为羞怯还是长时间深吻呼吸不畅而导致的酡红的面庞，即使有着丑陋的烫伤疤痕在此刻的乔伊斯眼中也格外的惹人怜爱，引得他忍不住又一次把人带入怀中，紧紧压在胸口，“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乖乖的不要动，不要往外伸头，嗯？”感觉到男孩轻轻在自己怀中动了动小脑袋，乔伊斯伸手摸了摸男孩柔软的黑发，便轻巧的一个侧翻，在周遭障碍物的遮蔽之下，来到子弹落地的地方，马上找到了那刻未中的子弹，几乎是一眼，乔伊斯便认出了这颗子弹和两年前那颗一模一样，都是穿透力极强的巴特雷□□的子弹。拾起那颗，摩挲着它冰冷坚硬的外壳，寒意和怒意一齐涌上来，路德维尔，只有路德维尔家族才弄得到这种军方才有的子弹，乔伊斯自从两年前那个可以算得上是自己学弟的少年的死开始，便明白了他恐怕这一辈子都和这个古老又强大的家族纠葛不清了，不仅如此，还有自己和那个男人相同的姓氏与所走的道路注定了路德维尔不可能放过自己，只是这种回回都朝身边人下手的方法却是让乔伊斯最无法忍受的，这让曾经那个自信无所畏惧的自己一次次感到自己的渺小。
　　几乎是枪声响起不到几秒四周的人们都混乱尖声喊叫着跑开事发地，接着待乔伊斯捡回子弹，回到男孩身边时，警车伴随尖锐的鸣笛声立刻赶到了现场。
　　“头儿？您没事吧，这是怎么一回事？”从警车上下来的就是乔伊斯的同事兼下属艾伦·安德森，他对乔伊斯敬了个礼，有些焦急的询问着，目光一错便注意到乔伊斯身边被他搂着的黑发黑眸脸上烧伤乖巧的低着头的男孩“是你？！”目光突然有些惊疑不定起来，“头儿，是路德维尔的人吧。”
　　“嗯，我知道”
　　“这明显是想杀人灭口，他们目标明确，上面一直说让我们不要插手他们的事，这简直太危险，还是在人流这么密集的街上开枪射击，造成这么大的恐慌，简直像有恃无恐，恐怕不是我们该管的。”艾伦边说边看着仍旧低着头的男孩。
　　乔伊斯怎么不懂艾伦的意思，上面的人一直不让他们插手只怕有别的打算，他又怎么不知道也许这次事件有可能纯粹是因为这个男孩身上有着路德维尔想要的或者其中势力所忌惮的东西，也许根本跟他无关。“艾伦，这是你该说的么，在自己的辖区内所发生的一切危害到民众安全的人或事都是我们的责任，不要忘记你的本分。”乔伊斯冷冷的看着艾伦焦急和恐慌的脸，“把你现在该做的安抚和警戒工作处理好，剩下的别再多嘴。”
　　艾伦一听自己头儿这标准的官腔，就明白他只怕一心只想插手这件事了，真不明白，头儿为什么要为个小孩儿的最上面的人，还给自己招惹路德维尔这么大个麻烦。
　　“现在，把之前买的东西清好，我们回家，嗯？”说罢，乔伊斯又对男孩轻声说着，一边亲自和男孩一起捡拾着地上散落的食材，轻握着男孩另一只没抱食材却缠着纱布的手，眉头不自知的一皱，下手更轻了，男孩似是有感，抬起漆黑的眸看他也看着自己的祖母绿色的眼睛，缠着纱布的小手不易察觉的回握起乔伊斯修长有力的手掌，便立刻看到那原本平静如碧潭的眸子里闪现出的惊喜和笑意。
　　“嗯。”男孩看着他发出一个简单的回应词便转过脸了，乔伊斯有些愣愣的，因为男孩回应般主动握上他的手而开心着，也就没有多想男孩说的那个简单的回应词是在回应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