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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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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烟袋家来了外人这事瞒不了人,而且这拨人半月前还被村民围观过,隔半月从山上下来了,正好有事瞧了。西于村的老少爷们大娘丫头的,一到日头落了手里活歇了,便端着饭碗过来了,不小的院子挤满了人,还有好些只能在院外候着。都是些嘴上没把门不嫌热闹的,把人围在中间,你一句我一句的瞎问,恨不得把人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这几个之前经了一遭,倒没像先前那么慌,但是这么热情的村民他们也真是扛不住,想让这家的大爷大娘打个圆场,可转了一圈却发现桌上除了他们这几个,就没人了。
王大烟袋和他婆娘一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出,见人进来那会儿就躲开了,王小臭哥俩也是,端着自己的饭盆子蹲外头吃去了,不是他们不帮忙,西于村吃饭都是敞着门的,不兴把进门的往外推。
也不知是不是被这阵势吓着了,还是潘晓燕病真好了,呆了三天,这几人便收拾东西走了,走得时候正好是早饭过后村民下地的档口,雇的是村长家的驴车,王小臭一家前天晚上得了消息嘱咐了几句,当天该干啥干啥去了。
五月初,麦子黄了,整个西于村开始傻忙起来,割麦,脱粒,晒麦,脱壳,完了还要整地,浸稻,育秧,一茬接着一茬,一直忙到了月底才有喘息的功夫。王小臭家地不多刚够口粮,早早收了麦子后便忙着给园里的果树疏果,他一直觉得这伺弄园子比伺弄地累多了,害他饭量又蹭蹭往上涨了一节。
忙碌的日子里也有好事发生,地窖挖出的那些种子活了,虽然占了两分地却只长出了稀拉的五六簇,但总比白忙活一场强。
菜地的一角被人围着,中间的泥土里新长出的嫩叶被双小手挨个揪了一遍:“这个能吃不?”,王小宝的脑瓜子里除了钱就剩下了吃。
因这一角院子靠外,院里的鸡能从栅栏里探进头,好几簇叶子被啄的零散在地里,还有些零碎掉在栅栏外,柏树娘拢了拢丢到一边,对他小孙子说:“能不能吃还不知道,不过应该没毒”
王小宝眼睛顿时亮了:“那今儿吃不?”
柏树娘捏了捏他小孙子的鼻子笑道:“这么几棵还不够一筷子的,等多长个几茬再说!”
“不能吃啊!”,王小宝倒不是喜欢吃菜,他就是看见新奇东西稀罕,在他心里,有肉吃才是头一个要紧的。
“别尽想着吃,我看这草还没长成呢!”
草叶子都是扒地长的,八片成一簇,呈心形边有锯齿,淡淡的绿叶上覆着层白色的绒毛,摸着厚实又柔软,在王小臭看来,这草明显还有得长,只是和村里所有的花花草草都对不上号叫不上名,于是只能转头问他爷:“爷,你认得这草吗?”
王大烟袋吧嗒了下烟嘴吐了几口烟,倒是给了个准话:“看着有些像卷耳”
“卷耳?那是啥?”,王小臭纳闷了,他爷认得的他咋不知道!
“山里头有,早些年能进山那会儿见过,幼苗就是这样,等长成了叶子会卷起变黄,所以叫卷耳来着”,自从清风山正山被划拉进道观的绿卡后,西于村的村民便不被允许进山了,约莫着已经有小三十年了,那会儿王大烟袋还是个毛头小子,不怪王小臭不认得,这草在西于村还真没见长过。
“那这草有用不?”,菜园子的每个角落都是有用的,杂草啥的还是趁早拔干净的好。
王大烟袋笑呵呵的说:“汆水凉拌还能入口,只是有些涩,吃的人少,不过开的花倒是漂亮也香,还能驱虫”山里的蚊虫蛇蚁向来不少,经这么一说,杂草变成了药草,算是留下了,只是王小臭还是想不太明白:“就这驱虫草咋还有人特地藏坛里?可真怪!”,山梗田间,能驱虫的花花草草少说也有四五种,搁哪一种也不稀罕,藏这么严实是要搞啥?
“不清楚,估计有人就喜欢这草,放家种着玩吧!”
既然不是啥金贵玩意儿,一家子也不再上心,只是每天进菜地摘菜时顺道瞄上一眼,因着每天的菜几乎都是王小臭一早摘得,所以他是最清楚这卷耳草是怎么从软趴趴的一小簇长成一尺来高蓬松松的一大团,跟棵大号花菜似的,八片底叶承托了无数的小叶包,六片一组挤挤挨挨的组成个球,据他爷说,等叶子开始泛黄时,叶包松开成卷状,里头的花便开了,那花香能飘好远。
王小臭不知道卷耳草的花香到底是个啥味,他现在只知道这叶片上的味道闻着让他舒服,淡淡的清爽的味道,嗅一下眼睛就不疼那么厉害了,晚上也能睡踏实了。
王小臭抹了嘴出了灶间就见他哥一早上的又蹲院里头去了,连着好几天跟吃饭似的准时,他觉得他哥不正常了:“哥,你不吃又老瞅它是要干啥?”
“你哥稀罕它不成嘛!”,王小臭白了他弟一眼,继续蹲在卷耳草旁呼吸新鲜空气,这几乎成了他这段时间的习惯,早一次晚一次,一整天都轻松舒适了。
“好看又不当饭吃”,王小宝撇撇嘴,他让他奶给拌过一次草叶子,又苦又涩的一点都不好吃,凡是不能吃的长的再好,在他眼里跟棵杂草也没啥差。
“天不亮那会儿听到山上的驴车下山了,估摸着再过不久就该回了”,观里的道士每三个月下次山,采买些生活用品,把驴车堆的满满的,村里的孩子都稀罕看,每次瞧见了都围上去,闹哄哄的,估计也是烦了这帮小子,就有道士掏了糖果来打发,这一来二去的就养成了习惯,一到道士下山,村里的孩子就成群结队光明正大的讨食吃。
“哥,我先占地去了,你别在家稀罕太久,过会儿要来啊”,说完,王小宝就跑了。
秧苗已经下了地,活轻松了不少,王小臭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家的果园里帮忙,偶尔清一下道观的粪池,而今天正巧是清粪池的日子。
王小臭到清风观外门时,驴车已经到了,停在茅屋前,一共二辆,车板上堆了好些个草筐,筐子加了盖,瞧不见里头装了啥,但看那几个道士卸货时的吃力劲就知道里头装了好些东西,一帮孩子正不近不远的围着,也不吵闹,有个道士正兜着个大袋子挨个给他们发糖吃,还有些年纪稍大的小子正三三两两的站在不远处看着,并不往前。
板车卸下进了茅草屋,草筐一边一个又被驮上了驴背,一共十个筐,两头驴各驮两筐,还有六个正好三个道士一人两筐。
道士一走,小孩就滚成了一团,互相掏口袋子抢糖吃,都是没过十岁的孩子,像王小臭这般年纪的都站的稍远,防着闹过了出事。
人群里鬼哭狼嚎的声音一直没断过,有的嚎:“谁踹我,看我不锤死他”
“哪个丫头片子扯我头发”,孩子堆里有几个女娃,性子跟男娃也差不离,摸鱼掏鸟一个不拉,打起架很有特色不是扯人头发就是咬人肉,让一帮皮小子很是头疼。
其中有个女娃就在那嚎:“你个死胖子让你压我,我咬!”,之后便是一连串哀叫。
这群孩子毕竟年纪还小,折腾了会儿也就哼唧的没力气了,一堆堆叠罗汉似的在那越滚越慢,直到有小小子大喊一声:“哥,快来帮忙!”,在一旁闲看的半大小子就动了。
王小臭第一个过去,把他弟从扭成一团的人堆里掏出来,后到的几个也陆续把自家的扒拉出来,这一架到此算是结束了。
“哥,你看,我抢老多了!”,王小宝衣服都被撕扯成了抹布,这娃还咧着嘴巴在那乐,两个鼓囊囊的口袋捂得倒是紧,半条豁口都没有。
“一天吃两块,别多吃了!”,糖是硬糖镇上最便宜的那种,甜的齁嗓子,王小臭不咋待见,可像王小宝这般年纪的孩子却是稀罕的紧。
“知道了哥,这些给你!”,王小臭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糖往他哥手里塞。
王小臭又给他塞回去:“哥不喜欢吃这个”,明明知道他不吃糖却每次得了都要塞给他,只因为这是他稀罕的东西,这样的王小宝咋能不得他哥稀罕。t
王小宝剥了颗糖扔嘴里,吧唧了两下,又把糖纸舔了一遭,“糖多好吃多甜,哥你真不吃?”
王小臭给他整了衣服拍了土,只说:“你先回家把兜掏了,省得玩儿疯了把糖丢了”,这事都犯两次了,个记吃不记丢的,每回丢了就去抢,真把自己当土匪了不成。
王小宝不吭声,眼珠子转转瞅见了他哥脚边的粪桶,说:“哥,你要干活?”
“嗯”,王小宝一撅屁股王小臭就知道他要干啥,家里这会儿没人,这小子是不愿回去的。
果然,王小宝就说了:“那我在这等哥,下午再玩去!”
王小臭挑挑眉,说:“不嫌臭?”,村里的孩子屎尿地里趟着走也不碍,只是嘴里含着糖果鼻尖闻着粪臭味却是另外回事,搁谁都不想把粪臭吃进肚里不是。
王小宝捏紧鼻子,瓮瓮的说:“不臭!”
王小臭自顾清粪池去,半个月不理,粪池就满大半了。
几个酵池刚存过一次没咋动,他挠了挠头冲旁边的菜地喊:“小花奶奶,你们家缺粪水吗?”
整片地里,这个时候只有菜地里三个女人在除草,三人听了直起身看他,其中有个年纪稍大的笑道:“又多了?”
王小臭点点头,说:“是啊,没地搁了!”
“行,你先挑,剩的我让你大爷来挑”,小花奶奶家共三口人,两老的一小的,老的跟他爷一辈,小的比他小两岁,三口人种了十来亩地,小花奶奶还在观里的菜地帮工,村里也只他家才会缺粪水,每次有的多,王小臭就跟小花奶奶知一声,旁人也没闲话。
王小宝和平时玩一拨的那几个小子在不远处淘,那几个皮小子跟野猴子似的,出了门也不爱着家,王小臭瞅他们玩得还好没打起来,便又回头挑粪去了,几个窖池原就不空,担了三担就满了,正准备洗洗粪桶回家,王小宝跑过来喊:“哥,村里好像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