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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眉画小山一半 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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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过去了,枪声似乎还回荡在这间空荡破旧的有些发霉的厢房里,事实上只是回响在韩晏的脑袋里罢了。
女人背对着他侧身躺在地上,彼时还秀泽的卷发现在散开在脑下的血浆中发尾粘连起来,右臂被压着伸直,青黑色的螺子黛从微蜷的手指中滑落出来,滚了几圈停滞在桌腿前。
韩晏摇了摇头想变得像正常的自己一般冷静,他习惯性地擦了擦枪口收回。他去捡起石黛笔来到艾将离的面前,这场面着实吓他不清。
伤口在眉间正中,汩汩流出的黑红色血凝固在了她的右半边脸,万分惊悚。她的左半边脸还是那么美,以及只来得及画了左边的眉。
小山眉,俊俏中隐隐透出一股刀锋般的凌厉,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是这样,这几年来也未曾变过,似乎。
1.
“我真的没有偷你的书。”一个穿着褐色对襟褂子的少年在书局里和老板义正言辞地争辩着,吸引了一部分顾客上前围观,艾将离趁机将包里的《厚黑学》悄悄塞回原书柜,终于松了一口气,当然不是他偷得,是她。
她已经在这里观察了他好几天,差不多摸透了他的阅读习惯,偷偷发现了他在看的书,这才起了偷盗之心。
她是艾希文的独生女,书香门第留法归来的大小姐,其实是不必偷书的。这不过是为了寻求刺激罢了,她喜欢有挑战的生活。
那个少年身段很高,相貌堂堂且仪表不凡,虽然看上去很穷却很有骨气,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他让艾将离有种哥哥还活在这个世上的幻觉。
小时候艾家也很穷,还被抽大烟的爷爷连累天天躲债。那时候艾将离还有个哥哥,不管什么都多分给她一点,她就以为哥哥真的吃饱了而理所应当的受着恩惠。父母因为她乖巧可爱也都万分疼爱她,在那落魄的日子里她也算是无忧无虑地过着小公主的生活。
直到她到了表姐的闺房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公主。
时局瞬息万变,她的姑父成了北平地区的军阀,富贵之后倒也没忘记接济穷苦的拖油瓶,主要是因为她姑姑还记得。
“等哥哥当上了大官也会让阿离住上那样阔气的房子。”艾江城摸着她的头微微笑着。
她穿着艾江城搬砖挣钱给她买的新衣裳终于在表姐面前挣了一回面子,干干净净的她很讨姑姑姑父喜欢,还有艾江城。
“小城啊,愿不愿意去参军啊,你不是从小就喜欢研究个兵法阵仗什么的,到时候姑父给你安排个参谋……”陆升有一搭无一搭地问艾江城,当事人还没有作出回应,艾将离立马去抱大腿:“我不让哥哥去当兵!”
看着哭的涕泗横流的艾将离,家人前仰后合哄笑一堂,艾江城也哭笑不得,说:“阿离,你留不住我的。”
没想到一语成谶,这一面竟成诀别。
“阿离,你哥哥他是大英雄,他为了……”
姑父的话,艾将离不信,她小小的眼中充满仇恨地盯着姑父。
姑父派没有实战经验的艾江城直接去前线,这就是谋杀!借刀杀人。他可是他的侄子!侄子又怎样?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就是权力!
转瞬间温柔的哥哥变成眼前这具冰冷、残缺的尸体,艾将离的眼睁的大大的愣是没流一滴眼泪,嘴唇却被她狠狠地咬出血来。
她恨透了姑父,恨透了他那副假惺惺的慈悲、他以势压人的倨傲。这世上没有人再能保护她,除了自己。首先就是得到权势,她只能比他心狠。
父亲借陆升的钱下海经商,凭着商业天赋逆转了家境,也不算暴发户。她终于也有了梦寐以求的公主床和纱幔,但无论什么也没让她绝美的脸上再度露出笑容,琥珀色的眸子里复仇的火焰经久不息。
2.
民国二十四年,北平。
“证据?”艾将离走到柜台前,与少年比肩而立,对着老板高傲的伸出手去。
“姑娘,什么证据?”老板挠挠头不解道。
“你说我哥哥偷你的书的证据。”少年也是疑惑的低头看着她。
“长得倒是挺像,可是他这么穷酸怎么可能是大小姐你的哥哥呢?”老板推了推金边眼镜,这才好好看清了少年和少女的样貌。
“你别瞧不起人,小心我告你诬陷。哥哥我们走。”艾将离拉着少年的手直接大踏步走出了书局,跑了几步艾将离松开他的手开心地咯咯笑起来。
少年反倒是羞涩的脸红了,一言不发,就看着艾将离笑,直到她笑够了直起身来微笑向他走来,一身紫罗兰色法兰西小洋服,光盈的新式卷发垂直腰间,她真是太漂亮了。
“我叫艾将离,你叫什么?”她先伸出左手等着他来握,见他犹豫不前,戴上了蕾丝花边的薄手套。
“我叫韩晏。”他终于也伸出左手和她握手,虽然还是有些许迟疑。
“你爱看的书我都有,这是《七略》。”艾将离从包中取出一本蓝色的线装书双手递给他,书很陈旧,那是艾江城的。
韩晏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白皙面庞上,待艾将离取完书抬起头来的时候恰好四目对视,看着韩晏躲闪的目光,艾将离偷着笑了笑。
3.
“艾小姐,我求你了,别带走晏郎。我只有他了……”谭玥抓着艾将离的裙角,跪在地上哭着求她。艾将离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蹙眉,嫌弃的拨开她的手,豁然站起来,道:“我艾将离想要得到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可是他不会喜欢你的。”谭玥在她将要离开时,使出了压箱底的绝招。
“轮得到你来教育我?”艾将离转身蹲下去,捏着谭玥的下巴迫使她仰头看自己:“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小姐来告诉你一声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想,你也不想看到他一身抱负无处施展就被莫须有了吧?”
她狠狠地松开了钳制谭玥的手,谭玥重心不稳向前栽倒,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妥协于艾将离来换他平平安安的。
4.
“爸,我找到了继承合适的人选”艾将离挽着韩晏的手臂,将他带到父亲的书房,先斩后奏。
“他凭什么?”艾希文埋头算账,电话铃一个接一个,根本没空看他。
艾将离将电话从他手中夺过来啪的一声狠狠按在电话机上挂掉了,看着父亲郑重的说:“别再逃避了。”
她知道姑父是害死哥哥的罪魁祸首,可懦弱的父亲也不可原谅。哥哥的死他应该是最痛的,可他是靠姑父的资金起家的,在姑父的威势下大气也不敢出,简直是奇耻大辱!
“那你说他一个外人凭什么继承我辛辛苦苦打拼来的……”艾希文的自尊被女儿挫了一顿,终于肯协商这件事了。
“娶了我就理所应当了。”艾将离看着韩晏英俊冰冷的面容,甜美的笑了。
她自然知道她夺不来韩晏的心,她想要的只是他在身边,哪怕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她自信以美貌和真情最终会感化他的,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5.
“艾将离,我是不会喜欢你的。”韩晏连她的盖头都懒得掀开,独自喝着酒。
“说的话还真是像呢。”艾将离兀自掀开盖头,嘲讽的说道:“喜不喜欢是你的事,我喜欢你,与你无关。”
他端起的酒杯停在唇边愣了愣,又放下了,回头看她。
本就相当俊俏的一张脸施了粉黛点了唇更是绝美无双,一对小山眉更添神韵,平静而从容,这不像平时刁蛮任性的艾将离。
“你需要做的,就是一直陪着我,我从谭玥身边夺走你自然会对她有所补偿,你若是反悔,猜猜你和她…谁的下场会更惨呢?”她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而尽,然后抿嘴对他笑了,翘起的兰花指捏着酒杯口朝下,滴下的最后一滴浸在了锦桌布上继而消退了。
谭玥对她不会构成威胁,但只要有她存在就总会有那万分之一旧情复燃的概率。
“要让她身败名裂。”艾将离找了村庄中暗恋谭玥不得的一个人,用言语刺激他来趁火打劫,给了他一点有毒的烟草。看着那人屁颠屁颠而去的背影,艾将离勾了勾唇角:借刀杀人一定要灭口。
没过多久谭玥就跳河自尽了。
初冬站在结着一层薄冰的河边,艾将离披着狐裘大麾,呼吸间吐出一团白气,闭上眼兔死狐悲的吊唁了片刻:小玥啊,你可真是爱他呢,可你以为他会永远记得你吗?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艾将离,是你把她害死的!”韩晏回到家一把将浇花的她扯过来正对着自己,大喊道。
“夫君不信我?我都答应你要给小玥补偿了就一定会做到。”艾将离装作无辜地将他望着。
“你找人去玷污小玥,使她身败名裂。”他堵着她的道与她对峙。
“我没有。”她也抬起头,郑重其事地直视他的眼睛,回应道。
“如果夫君还爱她,这时候应该做的不是在家质问我,而是去杀玷污小玥的凶手吧?”
“你会遭到报应的!”
“好啊,那我就等着。”她冷静地捡起地上的喷壶,继续浇花无视他。
如果世上有报应,为什么陆升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就算真的有她也不怕,自从哥哥离开之后她早就活够了,等到杀了陆升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还能靠什么信念活着。
韩晏看着她浇花的手并没有丝毫颤抖和不自然,愣了几秒,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他看不见,门摔上的那一瞬,艾将离顺着阳台的墙滑落下去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样子。
心狠如她,这一次也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来。她现在不想死了,她真的害怕天谴。
6.
又是一阵叮当五六的桌椅碰撞和放置笔墨声,没有码放整齐的账本随之倾倒而下。艾将离只是安静的走过去蹲下,一本一本的捡起来重新放回桌子上。韩晏习惯性得视若无睹,像机器人一般没有情感和表情,直接走开了。她在做戏罢了,韩晏心下不屑。
她积蓄的眼泪偷偷的流下来,所以她不敢抬头。
他无视她的努力、对她冷漠无情她都认了,可是她不想他变成这个样子,是她让他转了性子的,她不喜欢这样的韩晏。
幡然醒悟,她爱的不是他长得像哥哥,而是因为他是韩晏啊。她分得清的。
“夫君,一会姑父要来家里,他还没见过你,……”艾将离支支吾吾的挽留他。
“我知道,和你演戏是吧?”他转过身来,冰冷的笑声深入骨髓让艾将离不寒而栗,惊恐得看着他,然后机械的点点头。
寄人篱下,韩晏还是明事理的,等到自己在艾家的烟草公司挣足了钱,要自己闯出一番事业,才能理直气壮。
他与艾将离十指紧扣一起从楼梯上走下来,这次倒是换艾将离尴尬了,韩晏越过她看见了站在楼梯口端着高脚杯的陆升正晃着杯子里的红酒冲他们打招呼。
陆升是陆军一级上将,一将功成万骨枯,为恶一方的大人物。他只不过是宛平县里的一个普通百姓,若不是艾将离,他们这辈子也不会有交集。
“姑父你怎么这么早就来啦?”艾将离像小鹿似的窜下楼去,笑嘻嘻地仰头看着陆升,陆升和平常长辈一样慈爱得揉了揉揉她的头发,抬头好奇的想知道这个艾将离非要得到的穷小子到底是谁。
“江……江城?!”陆升以为自己做恶梦了,喃喃自语。
艾将离狡黠一笑,道:“姑父糊涂了,他是韩晏啊。”
“哦,哈哈哈,看我……”他擦着冷汗借台阶而下,想着怎么转移话题,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姑姑却哪壶不开提哪壶。
“阿离,为什么要找和小城一样的人……这不是……”
“哥哥是哥哥,他是他。”艾将离来到韩晏身边,见他没有反应,自作主张的靠着他肩膀,撒娇道。
“姑父,这是夫君自己研究兵法写的小册子,您看看吧。”艾将离拿出那个小笔记本递给陆升的时候,韩晏着实一惊,因为他不知道艾将离会找得到,心底里竟然同时产生了两种情绪。
要做官就要做个好官,他不屑于陆升之辈同流合污,更不屑于被他提拔赏识,另一个自己却说:如果能借此平步青云……
他对自己的才能是很自信的,他不愿意做一辈子账房先生。可是有了这个想法,他顿时觉得自己很肮脏,难道在这种家庭环境下的自己,与之前到底是不同了吗?
可是,似乎有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缠绕着他。
他早就觉得艾家人从上到下从老到幼瞅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不是瞧不起,反而是一种惊叹和惋惜并存的一闪即灭的神色,原来,艾将离真的有过一个哥哥。
韩晏静静地端详着艾将离藏在油画后边的艾江成的刚入伍的一张黑白照片。
“你喜欢他,可是他是你的哥哥,所以才找到我?”联想到今日姑姑说漏的话,韩晏手中拿着照片晃了晃,随性的问道,若是他们长得不这么像,也就没有这么多波折,小玥也就不会无辜的死了吧?
正在打扫屋子的艾将离也扶着扫把直起身来,惊愕地望着韩晏,时间仿似停止在那一刻。
她埋下头大步走到他面前,抢过艾江成的照片,打了韩晏一巴掌,实际上是根本没用力的,她的手停滞了,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颊,缓缓抬起头,满眼是泪道:哥哥早就不在了。
这是第一次见她流泪,情绪还没反应过来上一句话,艾将离突然咆哮道:是他!是陆升害死他的!每次我都想杀了他,可我害怕他……害怕还没有帮哥哥报仇我也被他杀了,我比你更想离开这样的家!
韩晏是孤儿,今日他一边演戏还一边羡慕艾将离,那分明是他求之不得的一家人在一起的温馨场景。
眼前艾将离只顾得上抽泣,韩晏心一软将她搂住,在她耳边小声安慰道:阿离别怕,我会帮你杀了他。
条件是……
7.
民国二十九年。
“姑父,你怎么还不给夫君安排官职?”艾将离踩着足足有十厘米黑色高跟霸气地顺着旋梯而上,嗒嗒嗒的脚步声均匀而紧迫的响彻在楼道里,由远及近,揪着过路人的心。她独自来到姑父的办公室,开门见山,她向来如此。
“我给他联系了二战区阎司令……”陆升抖开报纸漫不经心地敷衍道。
“我将夫君推荐给您,是让他当大官的。”她紧紧盯着陆升,道。
“那……你说吧。”陆升也怕了她了。
“就让他在北平,让他当上中将。”艾将离拍案道。
“什么!你知道我没这个权利……”陆升也是一惊,猛地向后仰靠去。
“哈?还有姑父办不到的?”艾将离假意冷嘲热讽,继而又恢复了刁蛮的脾气拽着陆升胳膊撒娇道,“怎样办是姑父的事,我就要夫君当大官啦。”
“好吧好吧。”陆升认输了,他对这个侄女有愧疚,毕竟是他害死了艾江城。“我去联系好了。阿离你放过姑父吧……”
转身之后,艾将离脸上又挂上了招牌的阴险冷笑。
现在要让他放松警惕,让他以为自己知道哥哥并不是他杀的而原谅他。陆升这些年来对她真心异常好,可这并不能让她心软半分,她一定要杀了陆升为哥哥报仇。
虽然父亲承认了韩晏的才能,可艾将离却远离公馆,与韩晏买下了一套破旧的四合院独自去住。
“夫君,你来帮我画眉可好?”她对着镜子,拿着石黛,问身后的韩晏。
这五年来,在她的温柔攻势下,他也变得不是那么冷漠了,本来,活着的人就是要坚强的活下去。
“好。”他微微一笑,办了张凳子坐在艾将离身后,让她转过身来。
“画什么样子的……”韩晏是第一次给将离画眉,她生来天生丽质,似乎除了新婚,从来都不施粉黛。
“小山眉,就是远山眉啦。”艾将离凑过去指着眉毛闭上眼,仰起头等着他来画。
等来的却是唇边的冰冷,她睁大双眼,韩晏居然会吻她?!暗喜中她重新闭上了双眼。
8.
夜深露重,寒蝉在屋外的柳树上聒噪地叫着,门上透着橘色的油灯光映出艾将离焦躁不安地在堂屋与卧室之间踱步的剪影,闷热的叩门声终于响起,艾将离欣喜若狂的推门跑了出去。
“夫君,怎么样,找到他购买军械的证据了吗?”她帮韩晏脱下军装挂在衣架上,急迫的问道。
“你猜。”韩晏逗她,温柔的笑着,艾将离看的发傻,又产生了错觉,他是韩晏,不是哥哥,其实她的心里早就分的很清了。
“夫君别再卖关子了。”她装作生气,背过身去,韩晏从身后抱住她,笑着掐了掐她的脸蛋,道:“我去仓库找到了这个。”
他拿出了一张纸,是仓库的入库单,上面明确罗列了购买的美国枪支的型号及数量,艾将离拿过来,笑容甜美。
“接下来就联合其他几位将军揭发他夺权!”她嘴角噙着笑,眺望着远方喜不自胜,攥紧了手中的证据,第一次真正体会到自己掌握命运的感觉。
“她不是想要证据么?那就给她。”陆升将入库单按在桌子上推给韩晏,韩晏瞧了瞧他,竟然接的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妥协于自己的野心。
9.
清晨,第一缕晨曦从吱呀一声开启的门中照射进来,地面镀上了一条金黄。
“这次虽然感觉胜券在握,可我的心里还是不安。”她愁眉不展,苦笑望着穿好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韩晏,像一尊铜铸雕像立在晨风中。
韩晏想不到她居然也会有顾虑,也会害怕。
“夫君你再为我画一次眉吧,也许是最后一次了。”她恳求道。
“阿离别担心,我们一定是胜者,一定会回来的,你现在皱着眉,不好看。”他轻抚艾将离紧皱的眉头,安抚道。
“我先去准备准备。”他轻轻甩开艾将离攀着他手臂的手,不去看她留恋的眼神。
“哥哥,我马上就要成功了。也许……马上就要去见你了。”
巨大的响声之后,屋子里寂静无声。
她还存留些意识,僵硬的想要转头去看他最后一眼,她的心已经坚如磐石,什么出乎意料都能接受,甚至不怪他杀她。只是,最后,她想看看他的表情,他就真的一点都不犹豫吗?
罢了罢了,他的野心是她培养出来的,他的野心也就是她的野心,她早该料到的。
这就是他说过的,报应吗?
10.
“阿晏,做的不错,男子汉大丈夫就该这样。”一双锃亮的军靴大踏步迈过门槛,来到韩晏身边站定,拍拍他的肩膀。
“她最大的错误就是太相信你了。”陆升的话语里夹枪带棍让韩晏分外别扭。
“这句话也同样适用于您。”韩晏冷峻的面庞上掠过一丝凶残,挑眉笑道。
“你……什么意思?”陆升反应过来,向后趔趄了一步,拔出腰间的手枪对着韩晏使劲按动扳机,却是一声空响。
陆升的枪早被韩晏前一晚掉包了,是因为陆升的注意力集中在艾将离身上而忽略了自身安全。
在韩晏的计划里陆升也早已是一个死人了,艾将离提出的联合其他几位将军揭发陆升他根本不支持,只是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罢了。他知道,只有靠自己的力量来杀了陆升,这个位置才会直接落到他的手中。
警觉如陆升,为他杀了心腹大患的那一刻,他才会信赖自己,才会放松警惕。没有百分百把握的事,他绝不会做。
陆升在韩晏步步紧逼下,急的额头上尽是冷汗,向后,向外退着,一边摆弄研究着手枪。
韩晏的手一扬,又成一声绝响。
11.
---你……究竟爱没爱过……阿离?
---爱,当然爱,只要能带给我利益的我都爱。所以我更爱将军您啊~
那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气的陆升急火攻心,又吐了一大口黑血,瞪着眼睛看着韩晏,绝了气息。
1974年,台北。
台北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银色的天空让人的心情也莫名其妙的就阴郁了。葱茏的树木分列乡间小路两旁,柏油路也由于雨水的滋润而颜色更深了一度。
远处下坡与天的交界线上突然出现两把格子伞,接着出现了伞的主人,一高一矮的两位少女。
“阿离姐,据说这个怪老头脾气很不好,我不敢自己来,所以……”
按值日来,今天该颜玥来当护工,她把要考大学的表姐步离叫来陪自己,耽误了她的学习时间很是内疚。
“不要怕,有我呢。”步离拍拍颜玥的肩膀笑着安慰她,说话间两人恰巧来到了别墅门口。
“呼。”颜玥深呼吸了一口气,像运功一样在胸前比划着手臂,终于推开门,步离门口雨搭下收起伞随她进去。
诺大的别墅只有年过六旬的韩晏一个人孤独的坐在轮椅上,望着落地窗外的雨,餐厅圆桌上收音机中正播报着□□三军演练导致的空难事件。
步离一进来就感觉到一种空旷的恐怖感,屋子里没有开灯,轮椅斜对着门口,韩晏膝上盖着一条绒毯,正对着她们这边的胳膊已经没有了。
壁炉上的那块墙壁排满了委员长给他颁发的各种荣誉奖章,这或许是他唯一的陪伴了。
已知的韩晏的资料:国民党陆军一级上将、抗日民族英雄…… 他上任后确实雷厉风行办了好多实事,是人民心中心怀天下的英雄。
没有一滴鲜血的历史不是真正的历史,连他自己都不信。
“韩先生,雨停了,要去院子里转转吗?”步离走到一直静默着的韩晏的轮椅面前,躬身微笑着问他,韩晏仍没有理她。
午后被雨水洗过的阳光通过通透明净的落地窗晒进屋来,柔柔的光照着她的脸,她将遮住眉毛的厚厚的齐刘海用卡子别起来,俊秀的烟眉正中间一点鲜红朱砂痣抢夺了韩晏的注意力。
12.
“真是为老不尊……”
“哼,我看是那个步离是冲着韩晏的财产才嫁给他的。”
六旬老将军娶台大校花的花边新闻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和非议的漩涡。
步离从来没有受过这种舆论的压力,哭地梨花带雨,将新来的报纸撕个稀巴烂抛向空中,韩晏独臂转着轮椅来到她身边,笑着安慰她说:“既然阿离与我是真心相爱的,又何必在乎他们说些什么?”
步离蹲下去,趴在他的膝上心态稍稍平静了一些,韩晏抚摸着她的长发,仰头叹了口气,轻声说道:阿离,我来给你画眉吧?
步离抬头,呆萌的歪了歪头,疑惑了片刻,擦干了眼角的泪,点头。
“这是什么眉型啊?”步离转过去看着镜中崭新的自己,问身后的韩晏。
“小山眉。”
韩晏偷偷将跟随了自己半个世纪的镀金怀表打开,表盖上的黑白照片中,带着贝雷帽的洋装少女正朝他甜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