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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六节 ...

  •   第六节
      “‘骆辰’的冤屈,暂时洗不脱。我们现在一时难追查真凶。”
      太子平淡而肯定地讲出这句话时,舱里一阵沉默。
      这话很实际——那本帐册——以目前来看,是真正害死蓝秀的东西。如果要查出真凶,就得把它呈递出去,然,牵扯实在太大,一动,足以引起连环爆炸,一边炸到京师,一边炸到边疆,从这本帐册这个商人,又可以牵扯出其他帐册,其他商人……太子宁轩很清楚,如若真要彻查,若说7成的高官王侯牵扯其中,可能是保守的推测。这种违反律例,真要追查,就必须做好种种后续措施,安置方法,尤其是对付可能动乱的防范。如果做不到计划周详,就动不得。
      尤其是就在这当口,滇地境内,阿南,白衡两族同汉民正剑拔弩张,小冲突遍地开花,哗变一触即发,箭在弦上,而都指挥司本就在多年前,靖德帝退位,元昊帝登基德时,那场百姓并不知晓德逼宫中,曾受两边胁迫,后来从富庶的江南被贬至西南苦地做小官吏,娶的阿南族女子,借阿南族扶助才东山再起,这几年做到了都指挥使。若是民变暴起,不是不可能都指挥使不作为——甚至干脆叛了——那么与境外阿南同祖的阿羌族里应外合,后果不可想象。
      这随时可能炸开的高温火药桶子,皇上降旨,让太子入滇安抚民变,却除了降给滇地都指挥史的诏书,未给沿途各省各司驻军指挥使责其与太子配合的手令。
      只身闯虎穴。
      当太子三言两语将这番皇上交给他的差事给大概给君淮说了,君淮一句,“直如借刀杀人”,太子笑了,“是借刀杀人——但是做刀,还是做人,也不是绝对定数。我15之前,断不了中宫那边妇人法子的骚扰,这身子也炼得快要百毒不侵。15之后,类似滇地这样的差事,皇上都交给我。”
      他说着,抬起眼,嘴角微翘,“所幸有诸位叔伯弟兄故旧朋友的襄助,我——-一直是能给皇上办好差事的刀。以至如今,我倒真的不太确定,皇上交给我做事,是不是真的看重我能耐,觉得只有交给我,才能办好。”
      语调没有丝毫飞扬,然而正是那平淡的理所应当,让君淮对这不过20出头的青年,有了种笃信,或者说他不张扬的自信里,有某种让人踏实的力量。
      “君淮立刻陪同往滇地都指挥司去游说莫文。确实——他与我,是过命交情。”他向太子躬身,而后,毕竟还是惦记,“殿下,珩儿……”
      “只你我两人赴滇。洛川,西岭和章晋同去办珩儿的事——-你放心,洛川机变,功夫也好,章晋是蜀中唐门掌门之次子,在这地界,用得上人;西岭你是共事多年的,你知道他办事沉稳。更何况,5年前西南两省换防,成都府还有3000定远侯府调得动的人马。当然这都是后手,只是让你放心。我知珩儿于少源而言,不止是先生之子,这多年来,你养它护他,比父子更亲密。”
      君淮深深鞠躬谢了,又向沈洛川等人道了辛苦,遂也不再啰嗦,同太子换乘快船,拉满帆,往滇地出发。
      吴西岭遂问沈洛川,“一向是你定主意——这次怎么行事?”
      沈洛川咧嘴一笑,抓了把黑白子在手中抛着把玩,“温珩的功夫相当不差,定然不至于熬不住刑乱招认——那么,案子没定,官府就还得派差人去查。他们现在拖耗案子,是因为认定温珩这个冤大头没够分量的人去催促而已。老章,你在此地人头广,就先去给府衙透出消息,这案子查起来。温珩既然用骆辰这名字考了乡试解元,认识些官场人物是常理。”

      章晋点头,沈洛川又说,
      “立刻安排几个人在官差调查时候被“查到”——比如我,正好在叶府附近馆子里吃饭的,坚称晚上与人吃生日酒,瞧见了叶府四小姐从叶府出去——但是傍晚时分,又回到了叶宅。再找人冒认是最近家里有人患了瘟疫的患者——前些时他同个小孩子大夫确实在给人诊治——就说,家里病人有变,于是傍晚时分就去骆家等,但骆先生身体不适,睡得极沉,不敢惊动,一直等到了早上——-官差来抓人时,一时害怕,才躲开的。”

      吴西岭和章晋面面相觑,想来想去,觉得未免儿戏——这编造出来的人证,可信?
      洛川不屑一顾,“现在冤他□□杀人的所谓证据,难道不是编?别人能编我们便不能编?章知府到底知不知内情,不好说,但他老奸巨猾的,杨文星那边肯定使了力气,案子证据又编得差不多,有巡按大人查政绩,他把个倒霉鬼定罪何乐不为。现在认定他是凶手还不是因为叶八爷的证词,有动机,叶小姐又确实去找过他。如今小侯爷我亲自去指正,叶姑娘是找过他——但之后又囫囵着从他家回了叶宅!便算老章根本不信,他敢说我沈洛川说谎么?!”

      吴,章俩人虽觉得还是不够妥当,一时却也想不出其他办法,遂犹豫着点头。沈洛川却一贯乐天,摇晃着折扇,敲打在章晋背上,

      “放心。老章这个混账黄子,两边巴结。虽然王阁老那边是他座师,最近两年却没少巴结我爹。这些伪证抛出来之后,勉强也就抵过了叶胖子给的伪证,我就说我爹看过骆辰乡试的文章,中间不是有一段治理边城的策论——我就说我爹欣赏非常,要召这人去见见,我看他敢不敢不放。——就算他敢,我们再随机应变!大不了我晚上花钱雇群孩子去大牢附近放鞭炮,趁乱烧他半间牢房,弄个半死的替死鬼进去捣烂了脸,就说是烧死的骆辰好了!”

      这三人就如此弃舟乘马,一路上发放出不少消息,又让沈洛川得力书童先快马到衙府,找到早买通的主簿,两位捕头,确认了骆辰没有签字画押,让这几人再度开始搜集证据,继续办案——就等这位定远小侯爷“凑巧”碰到,成个人证。

      殊不知所有的事先算计,都难保后面的变数——只不过这变数是好是坏就全凭天命。沈洛川的天命,一贯特别地好。

      沈洛川一路上在肚子里圆着一派胡扯的台词,再演练着小侯爷张扬霸道的气势,吴西岭看得皱眉,闷声不响地落后,章晋也腹诽这小侯爷实在有点纨绔胡闹——真不知太子殿下为何这样信任他!却没想到,才到进了成都府府衙附近,就听说,先是有人击鼓闹县衙,声称骆辰绝非真凶,要求官老爷为叶蓝秀做主;又听说有人到府衙停尸处,用弥香熏倒了两个看守,居然是背了受害者尸首,到了府衙,要求与府衙仵作公开对峙——-死者明显死于施虐后的自尽,根本并非奸杀!

      待得懵了好一阵,意识到突然送来的大好机会比自己安排的假证要好用得多,沈洛川赶紧让人打探这是怎么回事——-很快,就得知,先前击鼓鸣冤的居然是几次想向叶家提亲不得的姚修文,他对四姑娘却是从小到大的真心喜欢,固然对骆辰不知多么嫉恨,但,什么样的嫉恨,却也比不过得知四姑娘冤死的愤怒伤痛悲苦。偏偏这些天他一直想再找个机会,为自己的幸福再做个争取,酝酿了一篇感天动地的表白,一直偷偷混在叶府附近,想等叶四姑娘,找机会把这番心意说明——-说明自己若是娶了她,终生地像现在这样对她好。于是,沈洛川设计出来,准备自己亲自出演的假证人应做的一切,如今,却都有了真证人,这位证人一身正气,一脸悲愤,又好歹也是缙绅子弟,且虽然乡试三次落榜,却也已经有了秀才的身份,横竖他的证词,老爷也要记录在案,反复查实,不能便驳斥了。

      背尸体来的,却是一头头发烧了一大半,脸和胳膊也数处燎伤的叶骏。

      他被父亲安排10多个家丁围在自己卧室,想着骆辰——-当时因为他和师傅拿猪来验方,都受不了,生生病了一场的骆辰,却要给关在大牢那样肮脏腐臭的地方,心里还压着冤屈,原本就恰恰身子不好,岂不是要憋出大病来?
      他心里急如火烧,被家丁们将房子看得死死,冲是冲不出去——这时候开始痛悔为什么没有去学学功夫!在屋子里困兽样地转了许久,天暗了,点了油灯,再想着骆辰——-往时他掌着灯,给自己抄书,一边抄,一边解,有时候听见他的胡搅蛮缠,无可奈何地笑出来,然后温和地揉揉他脑袋,
      “骏儿,好了,睡吧——让我再想想,怎么教你,能更容易记些。”
      那是多久之前?自己瞌睡,脑袋一点一点,就碰翻烛台——却没烫着自己,他抓住了蜡烛,但到底烧着了一张才写过的字。
      烧?
      烧?
      烧。
      门外的家丁们发觉不妥时候,屋子已经熊熊地烧了起来,火苗子窜出了门。
      大叫着“快救少爷”的家丁们挥舞着浸水了的长袍冲进来,他们的少爷,趁乱飞奔至湖边,噗通一声跳进了湖里。

      蜀地湖水不冻。
      然而也是刺骨的寒凉。

      刚刚让火燎过的叶骏在冰冷湖水里,循着小时候玩水的记忆,一直游出了叶府。到骆家小院存药处配了若干最强力的香,很顺当地就混入了并没什么卫兵看守的停尸房。

      那真的是——-姐姐。

      他强抑着眼泪,默默祷告,姐姐,我只好打扰你死后安宁——找到害你的真凶!

      验查之下,让叶骏目眦欲裂——姐姐之死,是中了“百蚁噬心”之毒!此毒,师傅说过,曾用于刑堂逼供,后因为太过霸道阴狠,造成太多难以忍受痛楚而胡乱招供的案子,朝廷禁用,这丸药,最多的就是从前的公侯世家,拿来——对付不忠的奴才,多半,还是拿来逼问用的。
      叶蓝秀,分明是中了此毒,难以承受,又不愿屈服,竟然咬舌自尽。
      前后两个互不相干,但证词绝对有力的证人,将这案子的风向立扭。况且姚修文苦恋四姑娘,多次求亲未得,此番却是一心要为四姑娘报仇,宁可替被冤的情敌开解冤屈;一位是四姑娘弟弟,被烧了火又浸了冰地来偷尸,闯府衙,直让周围的百姓几乎立刻编出了戏文——-这是得多信任他的先生,是多么赤诚的意气!有这样正直的敌人又有这样豪侠朋友的骆辰——怎么会是奸杀自己未婚妻的凶手!

      风向既转,沈洛川立刻趁机入了府衙大堂,讲自己也是为骆辰此案前来——父亲定远侯十分欣赏骆辰的文章,希望能有机会一会,谁知一到这里就赶上如此案子,真是遗憾。

      连定远小侯爷都露了面,知府大人看着旁边督政的巡按大人,只好先不管杨文星那边的威吓,按照大辰律例,将骆辰暂时脱罪释放。

      只是正感叹自己永远福星高照的沈洛川,在看见温珩之后,再也笑不出来了。

      计划总是。。。会有变数。
      这也不能怪自己没想到。太子,连温珩的叔叔,谁能想到一身武功的他,怎么会….在牢房里受这么多罪?那郎中说什么?心脉重伤在先,急怒大哀伤肺经,胃经在后,血出强抑,淤积于肠腹,毒素侵体,脏腑重创……那老郎中之乎者也地啰嗦了半个时辰,就一个意思,这人如果能救过来,天下就没有死人了!

      他…救不过来,难道带具死尸去给太子复命?!

      太子对此人甚为上心。温行简于太子而言,如师如父,对于师傅的这唯一幼子,沈洛川明白,在宁轩心里,早就当自己亲弟一般——-尤其,居然长的那么相似。

      不能死不能死!沈洛川冲着脸色灰白眼睛紧闭,几乎感觉不到气息的温珩,“你可当真不要死。你看,那个烧掉了一大半眉毛头发的小子,对你简直是宁可交托性命的架势。。。他被他老子抓回去,没能来看你一面——喂,你如果死了,便见不到他了。”

      沈洛川念念叨叨,在换了三个郎中之后,终于决定不再指望这些庸医。想来想去,狠下心,把自己怀里带的,几丸用了不知多少名贵药材,炼制成的疗伤圣药,一股脑地塞进了温珩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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