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来时杨柳东桥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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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月的视线盯着车顶垂下来的一条流苏，也随着车马的颠簸而摇晃，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是一时间晃了神的样子。山路难行，伴随着一阵略为激烈的颠簸，她腰间玉环与妹妹身上别的玉佩碰在了一起泠泠响了两声，方才唤回她不知神游何处的思绪。
她垂眸看了一眼怀中仍然安睡着的妹妹沉玉，轻叹着将她身上的小毯拢了拢，自己又将身子坐直了些，好让妹妹倚得更舒服。
沉月继续想着刚才在想的那件事，那个人。听赶车师傅说，约莫要到太阳落山后时才能进诗繁城了，现下才将近黄昏，总不过旅途无聊，或许这个念想还能让她打发一下时光。她拿起腰间别着的一块玉环细细摩挲，上好的羊脂白玉触手生温，玉上雕着精美的流云百福纹样，是极好的寓意——如意绵绵，福气无边。那是她所念想之人亲手交给她的。玉环玉环，终将归还……只是如今她都要走了，那人却一直不曾归还。
沉月手上摩挲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她也无法忘记，此次离家，为的是参加后宫采选。
说来尚在家时父亲也曾说过，曾是五年一度的后妃采选自今上的祖父英宗一朝以来就不曾再办。英宗与明宣皇后齐氏恩爱有加，终承永一朝，后宫中也几乎只有皇后一人。而先帝哲宗更是勤勉为政，甚少亲近女色，皇后虽早逝，身边也少有嫔妃侍奉。这回，大约是新帝登基，“需要”一场采选罢了。
想到此节，沉月的担心便打消了些许。临行前父亲也曾温言安慰自己毋需担忧，为人父者，多少知道些女儿的心思。沉月的心意并不在飞上枝头，而是……
沉月之父慕献半生都在朝中任职，自然知晓，此次采选，虽为后宫之事，但实际上却与前朝局势息息相关，因而最终得以入选宫闱的，八成都是重臣要员之女。而慕献为官时不过官至国子监忌酒(1)，告老还乡更已有十数年之久，与朝中之事着实再无分毫干系，故而沉月与沉玉身为他的女儿，虽在采选范围内，但即使去到宫中，也不外乎走个过场就回来了。
再想到已阔别十余年的诗繁，沉月心中的担忧倒是远被期待所压过，她还等着采选之事一毕，便可以逗留城中几日，带妹妹玩个尽兴。若是有机缘，或许……或许还能打听到这个赠她玉环之人的下落。
“姐姐……还有多久到诗繁啊？”
见怀中人揉着眼睛醒来，似是睡饱了的样子，沉月便抛开这些杂乱的思绪，掀开轿帘看了眼外头的天色，道：“好快，天已经黑了，很快就到了，小玉别急，等到了诗繁，姐姐带你去吃紫薯桂花糕和杏仁豆腐。”
沉月向来会“投妹妹所好”，果不其然，听闻佳肴在前，年纪尚小的沉玉便一下来了兴致，拉着沉月兴致勃勃地说了好久对诗繁的向往，两人谈笑起来，时间过得也快。二人正说着话的当间儿，马车便已停了下来。
轿夫掀开帘子向里头的一对姐妹道：“大小姐、二小姐，已经到了，请下来吧。”
慕献一早便安排了在京中的旧友为一双女儿暂供安顿之所，以备次日入宫参选，不再似沿路落脚驿馆般辛苦劳累。姐妹二人与家主人见面谢礼后便去沐浴更衣，洗去了连日来的仆仆风尘，漏夜十分时舒舒服服地躺上了床榻。
吹熄了蜡烛，两人并排躺着，沉玉仍抑不住对哪里都好奇的心思，拉着身边的沉月问这问那。沉月捏一捏她的脸蛋：“你啊，咱们从诗繁迁回皖州的时候你才一岁自然不记事，可我也才三岁能记得多少？连那好吃的甜糕是哪条街上的都想不起来了，就等明天一过出了宫，咱们且在诗繁玩几天再回程，让你玩儿尽兴，今夜就别再缠着我问这问那了，好不好？”
沉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突然像个小大人似的换了张严肃脸；“可是，姐姐，若是咱们被圣上选中了，以后要留在宫里，那怎么办啊？”
沉月闻言，心里像是咯噔了一下，她轻轻碰了碰腰间那枚玉环，不过片刻间便十分轻松地笑着刮了下沉玉地鼻子：“小丫头莫不是觉得自己姿色国人，圣上见了都爱不释手？少想那么多了，快睡，明日一早便要起来，这么大的事，可不许贪睡赖床。”
窗外蝉鸣声渐响，姐妹二人的私语声却是渐渐小了下去。诗繁的夜要比皖州凉了些许，沉月心头又有思绪万千，扰得她辗转难眠。看着已经睡熟的妹妹，左手仍握着那块已经被捂得温热的玉，终究轻轻地翻了个身，不久亦阖上了眼睛。
次日晨起时便是个好天气，清风拂面，天色晴好，沉月有活泼好动、毫不知紧张为何物的妹妹在旁陪伴，即便想着将面对天家威仪，却也轻松了不少。
沉月早起早到，看着眼前各家秀女的车马依次驶过朱红的启华门，一位位青春正好的女子莲步缓缓地走下来，脸上洋溢着兴奋，或面带紧张地，立于红墙绿瓦之下。沉月见此场面倒想起了春日里自家后院的花园，各色鲜花开得争奇斗艳，秀女们身着各不相同的服色，花样百出的发髻与首饰，其中不乏几位打扮得格外出挑的引人侧目，却让沉月愈发觉得自己不过是衬着她们的一片叶子罢了——这样对于自己所想要的结果，倒是稳妥得很。
不消片刻秀女们已齐聚启华门内，有掌事宫监一组十人地念了名字进到内殿去。
沉玉性子热络又好奇心强烈，见了哪位秀女头上身上的饰物好看的便兴冲冲上去询问，此刻蹦蹦跳跳地朝沉月走来，一身粉红色的小袄配着鹅黄的褶裙尽衬她的青春活泼。沉月持手中团扇轻轻在她肩上敲了一下，笑嗔到：“皇宫可不比家里，还不学着稳重些。”沉玉方要拉着姐姐撒个娇，便听得宫监已站在偏殿门口高喊：“宣顾碧方、慕沉月、慕沉玉、傅含青，内殿觐见——”
尾音拉得长长的，沉玉听见自己的名字，拉着姐姐就要走，沉月定了定神，帮妹妹正了正髻上发钗，方携了她手一同往前走去。
初选由先帝穆、静两位太妃择选，并非如沉玉所猜测的直接由今上钦选。两位太妃侍奉先帝多年，品行端庄，考问一众秀女时，亦是十分看重女子的品行，答对得当，进退有度者，则被留牌宫中，以备选入宫帷侍奉。
此时已走在初选入围的秀女之列的沉月，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可叹自己终究算错一步，两位太妃似乎并不十分在意秀女样貌，自己轻描淡写的一身打扮终究是没了“用处”。今日采选，一百余人进去，说来也只有二十余人留了下来，沉玉竟也难解自己和妹妹何以能跻身此列。
倒是自己妹妹细心，瞥见了姐姐蹙着的眉头，沉玉拉了下姐姐的袖子：“姐姐不开心吗？”
“嘘——”沉月赶忙在唇边竖起一指，示意沉玉噤声，“别说话。”沉玉知趣地点点头，随着队伍继续前行。沉月抬头望了望这窄窄青石路两侧的高墙，层层宫门次第打开，沉月向前看去，只觉前路无边无尽一般深远难测。
今日选出的二十一名秀女，被安排小住于后宫西南角的七榭当中。七榭是后宫中一处环山抱水的清静幽雅之地，亭台楼阁间有九曲回廊相连，好似庄严合整的皇宫中隐匿的一处玲珑俏丽的江南小院。入选后，先由宫中年长的姑姑教习宫中规矩，待整整一月后，再由今上亲自殿选，再定名位。
头一日入住，七榭的掌事姑姑将入选秀女们集中在一起，略微交代了宫中的行为规矩，便先令各秀女回已的住所安顿梳洗。各自散了时，沉月已被正午的日头晒得有些头疼，与沉玉扶着手往住所去了。就在各人将散未散时，她身身突然响起一个清泠泠的女声：“这位姐姐，我自启华门外见你时就看你愁眉紧锁，莫不是天家怠慢了你，令你心生不快？”
沉月闻言，眉头锁得更紧了。这声音不大不小，那人离她有数步之远，声音却恰到好处地传到了自己地耳朵里，也传到了数位尚未走远地秀女耳中。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来时杨柳东桥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