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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羞愧难当 ...

  •   第二十五章

      凤承誉其实已经知道胡问青出事了的消息,然而他终究是一外人,这时候去恐怕添乱。
      凤承誉正在叫林嵩收拾些名贵的药材来送到麒麟院去,范久容就风风火火地来了。
      在她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发过火或者是伤了心的情绪,一进来,她就急切地问道:“誉哥哥,你可以找御医来吗?”
      凤承誉一听这话便知道,胡问青这回恐怕伤的不轻。
      他道:“可以是可以,只不过帝都离这儿太远,召御医还要请旨,恐怕会耽误胡先生的伤势。”
      “没事,我让阿四直接去把他抓来。”范久容像个土皇帝似的,“我就是怕御医的医术也不高明,救不了问青哥。”

      “我这还有些补血的药,若是有用,我叫林嵩送去给他。”凤承誉本身就是个药罐子,常年把药当饭吃的人,珍贵药材自是不会少的。他也毫不吝啬,将什么冬虫夏草,灵芝人参都翻了出来。
      “至于御医,我让郑丹回帝都去找。”凤承誉有心帮忙,温言道。
      范久容摇摇头,还是不免露出了一丝颓靡:“太费时了,这样太费时了。”
      她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声音还是娇娇嫩嫩的,语气却掷地有声:“对!大不了!我就闯一次神医谷!我就不信!那老头子真的见死不救!”

      凤承誉虽不是江湖人,但拜这具身子所赐,神医谷的大名他还是有所耳闻。听说谷主是个怪脾气的老头,而且神医谷处在严寒之地,机关又多,所以甚少有外人闯入,就连嫡传弟子也很少。虽曾有华佗在世的美名,到如今却是大不如前了。
      范久容想到就打算做,她一溜跑出去,还真打算收拾东西去闯闯神医谷。
      凤承誉都没来得及拦,范久容就已经不见踪影了,他忙吩咐林嵩:“你快把药送到麒麟院去,再马上让人请御医来,可别真让她去了神医谷。”

      神医谷是什么地方?去了还有的回吗?
      且不说现下神医谷的人是否依旧妙手仁心,就说这里面的毒草瘴气,单凭范久容一己之身,能不能闯得过都是问题。
      林嵩是个很理智的人,他提醒道:“公子,御医一来,可能会暴露您的身份。”
      凤承誉打断他:“人命关天的时候,还顾及什么身份不身份。”
      他站起来,身如高山,白面如雪:“罢了,我亲自写封信到帝都。”

      有时候,林嵩真的觉得,凤承誉不适合当个杀伐决断的上位者,当然,他本身也不是。
      一个杀伐决断的人,总会在某些时候做出正确的选择,只是正确的选择,并不是正确的事。就好比如今这个时候,若是换成皇上或者九皇子在这儿,他们没任何一个人会愿意在暴露身份的风险下请御医来。
      如胡问青这样的人世上何止千万,牺牲他一个又何妨?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成功本就需要人的流血牺牲。
      林嵩觉得究其根本,还是秦王良心未泯。他觉得啊,这代皇子里面,恐怕仅剩的还有良心的,就属眼前这位了。
      只可惜……
      体弱多病,身子不太好。

      林嵩奉凤承誉的命,送了好些药材给胡问青。
      麒麟院里,阿四、阿六还有刘潭都围作一团。刘潭寸步不离地守在胡问青的床边,细细打量着他浓密的眉,深黑幽暗的眼。
      她其实很少直视他的眼睛,他常常会给人犀利而又方正的感觉,哪怕她有心爱慕,也总觉得他的眼睛太过威严。
      阿四靠在床柱前,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年龄没有胡问青大,以往总有胡问青在前招风挡雨,现在却是要靠他撑起仁义门的半壁江山了。

      “秦公子送来的药都是好的,不管有没有用,先给问青哥喝了吧。至于大夫,我让人出重金找,就不信没有办法。问青哥现在身子虚,我们几人每天用真气给他维持住那口气,一定要坚持到大夫来。”阿四道。
      刘潭伸手摸了摸胡问青高挺的鼻梁,她向来是个不假辞色的人,可现在眼圈却通红通红,她道:“左护法说的对。”
      阿六一直是个没主意的,即使到了这时候也只会怒发冲冠地骂骂咧咧,所以自然没什么意见,只道:“妈的,真气的事情不用你们说,我一定尽力!”

      阿四说完这些,才想起刚才不管不顾冲出去了的范久容,忙又去了出云院。但哪里还有范久容的踪迹呢?
      她什么东西都没带走,还是同上次一样留了一张纸条,纸条上的字写的随行灵动,龙飞凤舞——
      “我去神医谷了!”
      阿四难得骂了句娘:“我干!”

      范久容一走几天就没消息,阿四不得不分些人手去寻她。
      他和凤承誉的看法一致,神医谷是什么地方?有来无回的,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了。
      阿四每天除了处理内务,还要与阿六一起给胡问青输真气,又要问问那些底下的人见着门主了没。明明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头发却一把把的掉,顶上甚至隐隐见秃。
      这么过了将近十天,范久容回来了,还不是单回的,手里拎着个眉清目秀的男人,远远地就能闻到那男子身上的草药医香,凑近了看,才能发现他的头上隐有银丝。
      范久容也不废话:“快!就屋里那位,躺着的,你去看看是不是不行了!”
      阿四:“……”

      那人脚落地后理了理衣服,悠哉哉地走了进去。
      范久容在后面狠退了他一把,催促:“快点嘛!”
      阿四耐着性子,觉得好像看到了点曙光,语气也变得柔和不少:“这是神医谷的人吗?”
      范久容点头。
      阿四赶忙跟着那人进去了。
      刘潭这些时候都日以继夜地守在胡问青身边。她原本虽称不上倾国倾城,但也绝对是个衣衫整齐,五官平整的美人了,现在却是一副魂不守舍,没了半条命的邋遢模样。
      范久容进来后抽空瞟了她一眼,又匆匆略过了。

      神医谷的那人先是看了看胡问青的面色,后神情凝重地给他把了把脉。他皱眉放下胡问青的手,巡视了在场众人一圈,慢吞吞地道:“伤成这样,一般人,早死了。”
      刘潭咬紧牙床,一下下地深呼吸,阿四抿着唇,阿六脸色阴寒,唯独范久容抱着肩,在仔细听他卖什么关子。
      他的语气就好像冬日里乍现的那抹阳光:“不过,我有办法救人。”

      除了范久容,余下的人都恨不得冲上去痛捶他一顿。
      妈的,有办法救人还在这里给老子长吁短叹,卖半天关子?
      他还不知自己吸了那么多仇恨,缓缓道了一列药材的名字,还提了要求,要被好吃好喝地招待。
      这是能救胡问青命的人,不用任何吩咐,仁义门里的人也不会怠慢他。

      阿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亲自去准备他要的东西,范久容跟着一起出来了。
      阿四在药房里忙前忙后,范久容就在隔壁的厨房里东翻西找……阿四拿完药材出来,范久容也满足地抹了抹嘴,嘴唇边还有一丁点糖渣子。
      高天烈日,天朗气清。
      她脸上的颜色也如朝霞,艳丽无匹。
      阿四突然就想起她留的那张字条,那样果断干脆。换了是自己,自己敢空无一身,勇闯神医谷吗?
      阿四犹豫了。
      她其实一直都把所有人当亲人,无论是胡问青,还是他,或是阿六。

      阿四模模糊糊地想到了很多年前,他九岁时初遇她的情景。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纷纷扬扬地下着大雪,屋檐上都结着晶莹剔透的冰溜子。数九寒天,白雪皑皑。
      阿四穿着件老旧的破皮袄子,在了无人烟的街头寻摸吃的。
      他父母早亡,族里的亲人也没一个愿意收养他的,能活到今天完全就是靠自己的那点运气和一些不三不四的本事。
      他是在街头卖糖葫芦的地方看到的范久容。

      那卖糖葫芦的老头他原就认识,和他一样是个可怜人,为了生计,大冬天的也雷打不动地出摊子。有时老头怜他孤苦,还会免费送他一串糖葫芦。
      范久容那时候才六七岁的样子,穿着个银白色的雪狐裘,披了件大红的披肩,粉雕玉琢,真是一派锦衣富贵啊。
      她睁着圆圆的眼珠子,肉肉的手摩挲着自己红嫩的嘴唇,奶声奶气地在和卖糖葫芦的老头讨价还价。
      阿四一眼就盯上了她——的钱包。
      这么小的孩子,又是个女娃,不偷她偷谁?何况看这打扮,想必是个不缺钱的千金小姐,只当劫富济贫了。

      阿四身手利落,熟练地将那鼓鼓囊囊的荷包从范久容的腰上取下来,然后飞快地隐身在了街头。
      他喜滋滋地,感觉这一荷包的银子够他两年的生活费了。
      谁知,刚走没两步,已经和老头谈价完的范久容就发现自己银子不见了!她也是艺高人胆大,当即把阿四堵在街角,二话不说先狂扁了他一顿。
      “让你偷我银子!
      “我差点没吃到糖葫芦!
      “这么冷的天,我出来就为了根糖葫芦,我容易吗!结果你还偷人家银子!
      “打死你!”

      阿四没想到这女娃如此大劲,二人在小巷子里,他又躲不掉,顿时被捶了个鼻青脸肿。他还有些风度,知道不和女孩子动手,而且也是自己有错在先,所以竟全忍下了。
      范久容出完气,夺回银子去买了几根大串的糖葫芦,回来见阿四居然还没走,好心之余分了他一根。
      阿四那会儿哪知道矜持,饿了几顿的人,有个吃的就不错了,于是也没客气,伸手接下来。
      他和范久容的吃法完全不一样,他吃东西极为粗暴,几乎是囫囵吞枣,东西到嘴里还没品出什么味呢他就把它咽下去了。

      范久容见他模样落魄,就坐在小巷子里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声音嫩的都能掐出水来:“你为什么要抢我的钱啊,你没有钱吗?”
      这话说的可真不食人间烟火。
      阿四更觉得这是哪家不知疾苦的千金小姐,他还仇富,冷笑道:“不是所有人都和小姐似的,生来好命。”
      范久容托着腮,小脸白白胖胖的:“那你爹娘都不管你吗?”
      阿四冷冷道:“早死了。”
      范久容伸出小舌头舔了口糖葫芦,侧头望他一眼。

      这时候的阿四因为常年混迹街头,营养又不得当的原因,一张脸不仅黑黢黢的,还瘦骨嶙峋,在他身上全然见不到多年后一个潇洒俊俏郎的影子。
      范久容嘎嘣嘎嘣咬着酸酸甜甜的糖葫芦,歪头想了想,问:“你打算一辈子就当个小偷呀?”
      阿四低头,用手里的糖葫芦棍子杵了杵脚下松动的土,沉默不言。
      谁甘愿一辈子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若是有别的出路,难道他就不愿像个普通少年一样,无忧无虑地生活吗?春日时跟着先生踏青,夏天的时候和伙伴们捕蝉斗蛐蛐,冬天时躺在暖和的大炕上,看着窗外大雪压青松,静候新年。
      他也不求大富大贵,只求终此一生丰衣足食,舒适温暖。
      如果可以选择,如果可以……
      可惜,没有如果。

      范久容见他久久不说话,又问:“你愿意和我回家吗?我看你功夫不错呢。”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宛若一束光,瞬间颠覆了少年的世界。
      阿四不敢置信,颤颤巍巍地问:“可以吗?”
      范久容几口吃完糖葫芦,她也没公德心,随手扔在一边,用手抹了抹嘴:“可以呀,我爹就喜欢这种少年英郎。反正我家就问青哥一个男孩儿,多养你一个应该也没啥吧,你还可以陪我玩!”
      她转了转眼珠子,为自己的好想法鼓了鼓掌。

      阿四那时还不知道她家是干嘛的,不过听口气、看打扮也知晓,范久容的家世必然不俗。
      他还以为跟着她回去,最多也只能做个小厮或者护卫之类的,这就很好了。他无父无母,读不了书,以后根本没啥出息,能保全性命混口饭吃就已是幸运。
      阿四完全没想到范思存视他如己出,范久容虽时常做弄他,可对他也亦兄亦友。胡问青就像个年长的大哥哥,无一不周到。

      他这个孤苦伶仃的孩子好似重新找到了家,待在仁义门里,跟着众人一起享受温馨的天伦之乐。
      他步步高升,从一个不起眼的街头混混变成了仁义门傲视群雄的左护法。
      家有了,武功有了,前途有了,名声也有了,而这一切不过源于十多年前两个小孩不经意的一次对话。
      “你打算一辈子就当个小偷呀?”
      不,他当然不想,他想有个家。
      范久容做到了,她给他了。

      往事如水,阿四望向面前的范久容,一个七尺多高的大男人却在范久容跟前红了脸。这么些年,他几乎和门里所有的人一样,把她当成个贪图享乐的废物。甚至都快忘了多年前,是她将自己带回山来。
      如今胡问青出了事,却还要靠她一个女子支起大梁,孤闯神医谷。
      阿四拿着手里的药材,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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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羞愧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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