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灭成凡》灌木森林

47、元有名

　　萧凡被第四道雷光劈中时，心中有了觉悟。内心宁静非凡，识海一片通透。
　　不同于大境界的跨域，上苍没有降下毁灭性的天谴雷罚。于萧凡如今的体质，虽是危机，却非绝境。
　　她在感悟雷道。
　　这是天地间的一种本源，谓自然伟力。思摹雷之法道，借天地自然的大势，破除修行路上的阻碍。萧凡内视自我，红莲烈火异常活跃，如若有生命一般脉动着。随着她每一次吐息和经脉里神曦的周天循环，每一次对雷纹揣悟和描摹，红莲火都似要脱离控制，焚上苍天。
　　雷光闪过，云层中奇异的物质在碰撞结合，虚空中闪现一道道繁复的雷纹。萧凡不停地记忆摸索，在心中描摹，一遍遍勾画重复，体会和感悟一种大道。这些符文不同于经卷上记载的文字，是道本源的阐述和体现，生于天地，每一个人的感悟和收获都不相同。
　　雷光骤降，撕裂长空。萧凡仰首直视，目露神光，捕捉到一闪而逝的符文。记忆在心中渐渐模糊，她不停地勾画描摹，却依旧阻挡不住那一瞬间的灵感流逝。待到雷光直降，一股危机降临，萧凡蓦然张口，一股吸力牵扯了一丝雷光，生吞入腹。
　　一声难以言明的闷响，剧痛扩张蔓延，萧凡咽下冲向喉头的血液，遭受大伤，被电了个里焦外嫩。
　　人之强韧，先于皮肉，后至筋骨，最后才是五脏。她太过心急，吃了不小的苦头。萧凡额上冒出豆大的冷汗，压制住红莲火的蠢蠢欲动，神曦运转周天，熨润脏腑，才渐渐稳住气息。雷光愈加强盛，一道道法则降临，萧凡顾不得愈合完好，近乎贪婪地注视着虚空。
　　雷之一道，千变万化，似是处处死境，却有奇妙生机。灵感一瞬即逝，物极必反，绝处往往孕有生路，萧凡思路大开，如江水奔腾平原，冲向四面八方。
　　万变不离其宗，萧凡没有接触过本源，只能依靠自身。顿时一道灵光闪过，萧凡取出几个拇指大小的玉瓶，将一滴雷劫液吞入腹中减缓伤势，强大的生机治愈自身；又将一滴垂悬天地之间，陡然雷光愈盛，一股神异的气机弥漫开来。
　　阿铭一时毛发倒竖。雷劫连坐，他难以进入其中，否则将牵扯自身。感应到这片天地蠢蠢欲动的气息，阿铭霍得站起身来，警惕地注视着四面八方，又远远看了一眼炽盛雷光的中心，心中有些忧虑。
　　溪华山的后山上，万灵仰首，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此地的生灵都焦躁起来。一种本能的惧怕升起，却又被本能的欲望压下，强大的诸多生灵起身遥望，向着雷电中心聚集而去。
　　萧凡还不知道，这一举动，将为她和阿铭带来多大的麻烦。
　　溪华山自古天象混乱，生活在此地的凡人不甚在意。山野莽林间，庞大的炽盛雷海翻涌不息，却鲜有人关注。
　　溪华村里，村长走出了屋檐，注视着雷海方向的高空，许久不发一言。
　　道观里一座高大的石台，一头年老的巨型山猫撑起常年耷拉的眼皮，望向雷蛇翻滚的地域，眼中闪过一缕忧色。
　　“莫要浮躁。有好东西，我为你取来。”山野之间，一个中年农夫摩挲着幼嫩牛犊的脖颈，眼中尽是慈爱。牛犊安稳了下来，农夫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转望长空，踏歌而行。
　　萧凡已闭上双目，全心沉浸在雷道中。阵外阿铭不停徘徊，望着漫山遍野蠢蠢欲动涌来的生灵，蛰伏在远处却早已惊醒的强大存在，心里升起诸多忧虑。他看见远处的农夫，踏着长空一步步走近，牵动着无数追随试探的目光，一时如芒在背。
　　阿铭如临大敌。
　　中年男子远远望见了他。目光投向雷海，小小的身影坐姿随意，却专注异常。农夫讶异了瞬间，眼光清亮而纯粹，一时止住了步伐。
　　阿铭不敢大意。漫山遍野，飞鸟走兽，甚至林中修炼多年的老树也盘根而来。游动的大地仿佛起伏的土浪滚滚涌动着，雷劫结束，便是生死扑杀。
　　萧凡的雷劫快要结束。她睁开双眼，抓住最后的机会，细细体悟每一道慧光。远处是蠢蠢欲动的天地，脚下青石只一方完好，萧凡目射长空，蓦然发出一声清越长啸，冲天而起。
　　手中一朵巨大的红莲绽放，金光璀璨，毁灭可怖的气机汹涌弥漫。红莲火的气机引动雷劫天罚，渐渐消散的雷海陡然大盛，无数雷蛇翻腾，九团巨大的雷火降下云层，直向萧凡覆去！
　　“我来了！”
　　萧凡一扫沮丧，将所有感悟萦绕心头，一边思索一边极速冲去。
　　雷海顿时暴烈，追随着她的身影降下漫天雷光，渡劫雷道法则不可沾染，否则将连坐降下雷劫。
　　漫山遍野修炼的生灵开始疯狂逃窜，普通的野兽也掉头滚滚冲击，土石翻滚，草木失根，巨大的山体抖动起来。溪华山遭遇了一次罕见的大扫荡。
　　而罪魁祸首一边被雷劈得趔趄，一边神神叨叨，深深不甘放弃这样短暂的机会。萧凡的皮肤裂开了，筋骨外露，剧痛窜行在神经里，燃动红莲烈火的左臂几近麻木。她一边飞遁一边注视着追随不断的雷球，蓦然将红莲烈火引起，吞噬了一团雷光。
　　阿铭目瞪口呆。
　　“嗷”
　　一声剧痛的嘶吼，萧凡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了。嘶哑的嗓音断断续续，发不出一声完整的音节。
　　“呜呜…萧坏蛋你别过来！”
　　阿铭欲哭无泪，亲眼目睹了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他注视着天空中那个巨大的火球四处乱窜，满山遍野的生灵逃亡如滚滚洪流，整座山峰都震动着。
　　萧凡遭受了苦果，作死的下场就是濒临灭亡。谁想与她同归于尽，但凡此刻闯进随手一击，萧凡便将身死道消。而她此刻却陷入了一种冷静又癫狂的状态，萧凡深深觉得没有到达这场机遇的上限，对突破极限有着近乎执着的追求。
　　“呃来…了！”萧凡被劈的皮开肉绽，叫声很欢乐，神情痛得狰狞。
　　萧凡调动所有的神曦修复自身，识海却疯狂地吸纳着雷球暴烈的符文。生死一线，她感悟到的东西愈加有迹可循，勾动天地大道，越发接近而真实。
　　肉身状态十分糟糕，神识和内心却达到了一种奇异的巅峰，萧凡疾速飞遁，九团雷球接连击中，阿铭险些落泪。
　　如此下去，即便劲敌已去，萧凡焉有命在。
　　萧凡没有考虑那么多，她的后路不多，只能一条条争取。强大的农夫已不知所踪，萧凡追不上他的遁速，天地间最有威胁的气息接连远去，萧凡开始专心克化雷劫中的神能。
　　雷球中心，一滴滴紫色的液体被吞纳汲取，萧凡开始运用自己的感悟转化雷法。她感应到雷劫与红莲火之间有一种奇异而微妙的联系，比起对立，更像竞争。
　　遇强则争，遇弱而噬。
　　萧凡一点点争取，全力对抗雷劫，修复自身。当感应到有活下去的机会时，才顿觉一阵后怕，稳下心神，全力以赴。
　　小半个时辰后，雷光渐去，萧凡身上不剩多少完好的地方。皮开肉绽，焦糊的头皮连着血液发丝掉落下来，碎骨残渣失落在虚空里。
　　“咳、咳”
　　萧凡咳出两口电花，心中涌上喜悦和疲惫。她终于抓住了一点精华，虽离本源遥不可及，却已懂得了运用一点皮毛。
　　这场罪，到底没有白遭。
　　阿铭寻了一处隐蔽的山洞，在外围布下隔绝气息的法阵。萧凡拖着残破的伤体，硬撑着盘坐下来，全身心恢复力量。
　　一缕浅浅的肉香飘出，阿铭舔舐着遭了池鱼之殃的伤口，电弧丝丝地冒出来。次日萧凡睁开双眼，看见的便是小豹子独自蜷缩在一处，身上仍然带着警戒的本能。
　　一整夜过去，萧凡完全恢复了过来，目光清亮，皮肤晶莹。她走到小豹子身边，阿铭却蓦地起身，看了她一眼，抬脚走了出去。
　　萧凡一怔，摸了摸鼻子。这一眼…有些莫名的距离感。
　　晨曦悠远，山野间飘动着馨香。露珠顺着草茎滑下，坠落在泥土里，渐渐渗透进去。溪华山经历了一夜变动，清晨却依然明朗，细碎的天光从山野的另一端铺散开来，云层相叠，有一种奇特的瑰美。
　　“去看日出吧。”萧凡露出一口白牙。
　　小豹子没搭理她，一会回头看了她一眼，又是莫名的一眼。
　　萧凡仍然没转过筋来，纳闷这家伙犯什么别扭。
　　“你的生命抛却与否，亦要对他负责。”
　　萧凡与阿铭寒毛倒竖。
　　这是一道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浑厚，略带笑意。萧凡与阿铭骤然转身，一前一后，成犄角之势，将中年男子围在中央。
　　萧凡觉得有些熟悉，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那名踏歌而行的农夫，他身上沾了一些露水，盘坐在地，竟像是等了他们一夜。
　　“你是怎么拖延雷劫的？我很好奇。”农夫高眉大眼，鼻直口方，草笠下一张硬朗的国字脸，一双环目形状犀利，深处却像揉碎了凡人的柴米油盐，倒映着乡野晨光和袅袅炊烟。
　　萧凡绷紧的神经微缓，语气深含三分敬意，“前辈在此地守了一夜？”
　　“有所求而已。”农夫爽朗地应道，“乡野元有名，凡尘俗子，嘴贱农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