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时光》戟桧

9、Nine

　　手机铃在空荡的客厅响起，沙发上独自闭目休息的人被吵醒，半眯着双眼缓缓坐了起来。
　　“喂？”关耀风一手撑着有些浑噩沉重的头，一手把手机放在耳边哑声道。
　　“小风。”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笑声和称呼，关耀风持手机的手指蓦地微微一僵，低着的头在支撑着的手后半掩看不清神色。
　　“你有事？”他低声问道。
　　“那件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男人的声音温和平静，带着几分和蔼的耐心，“这么久我一直在等你仔细想过后的答复。”
　　窗外雪安静地飘着，室内被窗帘遮去了一半光亮，寂静中只剩开着暖气的空调的低喘声。
　　“不去。”关耀风仰身倚在沙发中，几丝头发散在额前，惺忪的双眼没有焦距地望着半空，声音毫无起伏地回道。
　　“呵……唉，小风。”男人轻笑，如了然般叹了口气，“我想知道是有什么牵挂让你这么干脆，不好好考虑一下嗯？我的儿子？”
　　关耀风嘴角不留痕迹地扬起细微的弧度，却是沉默不语。
　　“是李家那丫头？你们从小关系就好，现在还在一个学校啊。”男人笑着感叹般道，“你这几年也没少托她照顾。”
　　“和她无关。”关耀风视线对上墙上的照片，双眼褪去了几分原本的空洞。
　　听出对方话语里没有余地的选择后，男人安静了一会儿。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他声音瞬间低沉了下来，“不过你有一次后悔的机会。”
　　通话结束，手机被扔进了沙发角落里。关耀风站起身，有些疲惫地走进厨房。
　　冰箱上的日历在翻页后停留在新年的第一天，对着空荡的冰箱飘出的冷气，关耀风浑身一寒，缓缓伸手拿出一包面条。
　　李烽被百忙之中抽出几天空闲的父母带回了家乡去过年，李悦也不在这座城市，时间似突然间便被拉长了每分每秒。
　　关耀风“砰”地关上冰箱门，面色略沉寂。许久吐了口气，揉了揉凌乱的头发。
　　火焰在视野中跳跃着，最终熄灭在一片漆黑中。
　　收拾完空碗后，关耀风坐在很久没动过的笔记本前翻找着国外电影消磨时间。
　　滑动着电影列表，突然鼠标的手指停留在一张不起眼的电影封面海报上。关耀风看了看影片名字，一阵小清新之风扑面而来
　　海报上两个男人的正脸各露出一半，俊秀却不特别出挑。再加上柔和的光色，文艺的篇名，看上去格外正经有观赏价值。
　　关耀风迟疑了片刻，继续向下翻了翻，却一直到页底也没找到再对他眼球有太大吸引力的电影的名字，最终还是鼠标一滑点开了那部电影。
　　关耀风在广告期间去泡了杯热茶，把空调温度开得稍微低了点，然后拉上窗帘坐回了沙发上。
　　电影开场是两个关系很铁的男人在酒店聊天回忆，关耀风倚在沙发中听着嗓音动听的流利英文带着生动的感情色彩，各种半看字幕理解过后渐渐皱起了眉。
　　从开场两个男的分开后，小清新的友情画风突然一转，转为了激情四射的约-炮情节。一个男主人公每天想尽各种办法悉心照顾着别的男人希望得到真爱，另一个男主人公天天和各种男人出入家中酒吧。
　　茶水冒着热气，被放回了茶几上。
　　关耀风眼神平静地盯着屏幕，看了一半才恍然大雾般看懂明白了这是部同性恋电影。他重新点开电影介绍的网页，在起初没注意的地方不出所料地看到了标签同性两字，顿时无力扶额。
　　他果断吧鼠标移到红叉上，却在点下之时迟疑了半晌。想了想，最终还是为那一点留有悬念的情节而缩回了手。
　　于是某人喝到茶底凉还是看完了整个一对男男从朋友到基友的转化过程，最终啪地按下电脑屏幕盖起身又去倒了一杯茶。
　　其实关耀风并不是不知道世界上有一个群体是同性恋，但只是作为一个局外人来理性看待，对这方面也并没有太多兴趣。
　　但看完电影后，他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心情不知为何被两个男人分分合合的一场纠结之恋给搅得难以平复，最终化作几分抑郁。
　　手机震了一下，关耀风打开后屏幕便跳出一条短信。
　　李悦天然呆的笑脸随赠一句新年快乐，按时发了过来。关耀风回送了句新年快乐，想想这姑娘还是有点良心。
　　刚放下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李烽终于脱离了亲戚家一群学龄前儿童的围攻，顶着某个妹妹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送的粉红色毛绒帽躲上了屋子的天台，暴躁地一把揪下了头顶毛茸茸的某物捏在手中。
　　他手一挥打算直接扔到一边，但脑海里不知为何就浮现出小孩子甜甜的声音和期待的眼神，最终还是一缓，吐了口气把帽子随意歪扭地往头上一盖。
　　天空中依旧飘着雪，楼下欢声笑语夹杂着孩子们热闹的嬉笑声依旧回荡，却在寒风中远远消散，腾出了几分寂静和安详。
　　他靠着天台的栏杆有些无力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随意翻着几条无关紧要的群发贺信，最终手指在屏幕上左点右点不知要再落到何处。
　　视线突然落在手机日期提醒上，李烽手指利落地点开通讯录列表，翻了半天最终有些犹豫地把手指落在一个中规中矩的名字备注上。
　　他仰头望了眼飘着雪的天，又吐出几缕白雾瞬间弥漫消散，屋顶的装饰彩灯在那双黑眸中闪烁。
　　他最后还是按了下去，心情从一整天陪小孩子戏耍的暴怒中瞬间平静了下来。
　　关耀风看到来电提示时，躺在沙发上微微一愣，一只手拿着手机顿在半空中半天没什么反应。
　　他心情有些复杂地接通了电话，眼睛望着黑屏的电脑。
　　两人不出意外先冷了个场，半晌李烽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地表达了自己新年的祝福。
　　“你一个人在家？”李烽在见关耀风有些漫长的沉默后，努力又崩了句话出来，语调却有些生硬。
　　“还能有谁？”关耀风嗤地笑出了声，觉得这样的小学弟倒不同寻常的有些可爱，“一个人清静。”
　　李烽想了想。
　　“过两天我就回去了，还有咖喱吗？”他严肃地问。
　　“早没了。”关耀风惬意地一眯眼，笑着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要吃自己去买。”
　　“那你做？”
　　关耀风眯着眼，刻意忽视自己听见这句话内心一瞬间有些微妙的感觉。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对着小学弟太纵容了些，居然已经让他放肆到把自己理所当然地当成了保姆。
　　其实关耀风对任何人都很少拒绝，只是遇上了李烽这个没多少情商也不怎么客气的家伙便一发不可收拾地顺理成章发展到现在的地步。
　　“来了再说。”
　　最终他还是一脸笑，摸了摸下巴仰着头无奈道。
　　于是关耀风隔天早上便发现他可爱的小学弟已经站在自家门口，手里提着装满咖喱饭食料的超市袋子。
　　“回来这么快？”关耀风推开门侧身望着围着黑色围巾的李烽，带着温和笑意的视线缓缓落在那顶粉色帽子上……嘴角微微一抖。
　　“他们又有事出国了。”李烽直接从站在门口的关耀风身边走过，把袋子往地上一放，在鞋柜里熟练地找出多出的一双拖鞋换上。
　　“他们”自然指的是李烽的父母。然而那对忙里忙外的父母本来打算把自家孩子送到亲戚家照顾，却不想这“熊孩子”自己强烈要求回家自己住。
　　于是李烽在视线紧随依依不舍的弟妹群中戴着粉色帽子坐着父母的车回到了这座城市，相比之下这里更为熟悉的环境却更冷清，却也更让他心静几分。
　　李烽把围巾和厚重的外衣解了下来挂在客厅衣架上，又一伸手，突然摸到了头顶某样软软绵绵的东西。
　　他整个手臂僵在了半空中，这才想起自己完全忘了带着的是自家妹妹送的萌萌色帽子，顿时下意识一转头。
　　果然某人正双臂交叉一头靠在墙上带着诡异的微笑看着他，温和的面容下隐藏着某种想要开口戏谑一下的神色，他甚至一瞬间有听到一声捂嘴闷笑的错觉。
　　两个人互相片刻对视一眼。
　　关耀风看着小学弟神色阴沉地把帽丢到沙发上，想起自己厨房里那条李悦送的围巾被发现时的小窘迫，顿时心理平衡了不少。他歪着头，想了想还是好心放弃了调笑一下小学弟的大好时机。
　　“那帽子是我妹送的。”李烽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倒了杯热水，用温热的杯子暖了暖北寒风吹得有些凉的双手，皱眉道。
　　“那你不戴了？”关耀风走过去拿起那顶帽子，揉了揉看起来还很保暖，但确实想象不出一身黑的学弟带着粉色帽子在外游荡的样子。
　　“给你了。”李烽喝了口热水，浑身都暖了起来，眉头一舒展直接开口道。
　　“怎么又给我了？”关耀风提着那帽子，顿时哭笑不得，“给李悦吧。”
　　“那算了。”李烽没有理由地用臭脾气拒绝了。
　　关耀风最终还是收下了那顶可怜没人爱的帽子。
　　然而事实证明两个大男人在一起依旧很难找到什么乐子。
　　两人坐在电视前看着新闻联播，除了关耀风偶尔端个茶送个水果，依旧没多少交流的话题。
　　关耀风双臂枕在沙发上的抱枕上，悠悠打了个哈欠。
　　“你以后想去什么学校？”
　　李烽转头，看见某人突然表情认真地微笑看着自己。
　　“不知道。”李烽干脆利落道。
　　“F大？”
　　F大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好大学，所有学校尖子生的星光大道。
　　“离家太远，不去。”
　　“那T大？”关耀风想了想，离这里最近的著名大学也就这一个。
　　“考不上。”
　　“唉，好好学啊。”关耀风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李烽的肩膀，转眼手又摸上了那颗头发黝黑的脑袋，温和一笑。
　　被莫名像教导一番的李烽脸色阴郁地玩着遥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