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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四章 落寞烟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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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湖的西侧,有一座七重楼阁,正是钦天监所在的瞻星阁,临王带着宝音登上最高的观星台,俯瞰楼下碧水泱泱,亭中灯火犹若水中红莲,徐徐盛放,暗夜流光。楼高十丈,深沉夜幕仿佛近在咫尺,仰观可以摘星。
湖畔爆竹声不绝于耳,火树银花不夜天,人人脸上都是一团喜气,欢歌笑语不断,都在欢庆这除夕佳节。
宝音仍是一脸新奇地看着夜空中绽放的烟火,眼中闪烁着欣喜的光彩,她一边观望空中千姿百态的烟花一边攥紧临王的衣袖问道:“你们这里的焰火真好看,东鄯就没有焰火,这些东西都是怎么做出来的?”
宝音的手还反握着临王,临王试着挣脱了一下,宝音却握得更紧了些,他的神情十分不自在,只好耐着性子答道:“这是很多年前从中原传承下来的技术,除了制作焰火,还可以造出火药,火药威力很大,若是与他国交战,能够派上很大用场。”
“哇,好厉害!”宝音眸子亮晶晶的,一脸赞赏,“难怪父王说中原的人读的书多,能够做到的事情也很多,像咱们西域就没有这样厉害的武器。”
临王闻言,却摇了摇头道:“若说火药,到底还是南奚厉害些,夏迩的工匠都被谴去制造焰火,而火药制作这样一门技术,怕是要失传了。”
“啊,怎么会这样......”
趁着宝音呆愣的时候,临王迅速抽出自己的左手,又怕宝音察觉出异样,便接着道:“虽然夏迩也曾有过辉煌的时候,极盛之时甚至能与南奚不相上下,然而正如古语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夏迩安定富饶的生活让人们失去了骨子里锋利的一面,不论是君主理政,还是军队训练,都渐渐变得倦怠惫懒起来,人心疲软、士气不振,夏迩如今,几乎都没有了一个国家的气象。”
到底都是皇室中人,临王说的笼统,宝音听来却并不含糊,她正低着头若有所思,又听见临王声音低沉的问她:“宝音公主,你是真的喜欢我么?”
一听这话,宝音就瞪圆了眼睛,鼓着腮帮子急切道:“那当然,我是跟梭河婆神起过誓的!说谎的话可是要被割舌头的!”
临王见宝音神情激动,有些气呼呼的模样,便摆了摆手道:“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
说到这里,眉头一皱,却为难起来,临王左思右想,不知该如何开口,最终干脆放弃了这个话题,而是问道:“宝音,你是否很反感政治联姻?”
“当然了!如果我能接受的话,干嘛还从东鄯跑过来?肯定乖乖嫁给赫德算了。”宝音一脸不屑,摇头晃脑道,“母后说过,女子要嫁人,就该嫁给自己的心上人,喜欢与嫁娶原本就是很纯粹的事情,为什么要掺杂那么多利益?”
临王沉吟一声,又道:“可是,对于像我们这样的皇室中人,自己的一举一动往往都是与国家紧密相连的,若果只是自己喜欢,却不考虑国家与子民,这样是不是太过自私了?”
宝音怔了一下,摇摇头道:“我不知道,父王和母后都没有跟我说过这种话,从小到大,只要我自己不愿意,他们就不会强迫我做什么事情,我一直以为...就算我逃掉了,他们也会找到别的方法来补救......”
“有些事情,并非你想的这样简单。自出生起,我们的身份就代表着我们各自身上的使命与责任,是逃脱不了的。”
纯粹的喜欢,对山水的向往,哪一样不是布衣百姓唾手可得的?然而,这样简单的两个愿望,对于王公贵族来说,却始终像镜花水月一样,心中渴盼至极,却只可远观,爱而不得。
宝音听着临王沉重的话语,心中蓦然想起总是一脸慈爱的父王母后,她想起自己逃出东鄯这么久以来,身后的追兵虽然紧追不舍,却从没有胁迫自己跟他们回家,父王母后也从没有用国家与子民来威胁自己,心中难免涌动起些感动又心酸的情绪来。
她吸了吸鼻子,脑中却陡然如灵光乍现,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句责问就脱口而出:“等等!念曦,你今天带我来这里又说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话,是不是有人跟你说过什么?”
临王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饶是宝音心思再粗疏,见临王这幅模样,也终于明白了过来,面色一变:“念曦,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想要跟我政治联姻?”
看着临王缄默不语,宝音知道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脸色却不由的沉了下来,冷着声音道:“我是一直挺喜欢你,也希望你做我的驸马,那会儿你在水亭里牵住了我的手,我其实很高兴,我还以为...还以为你终于肯喜欢我了,原来竟是这样...”
宝音有些自嘲的一笑,又道:“我还是那句话,喜欢就是喜欢,是很纯粹的东西,不是你说的那些什么责任使命,如果你是因为自己的国家和子民而被迫跟我在一起,不光你会不好受,我也不会开心。”
素来笑容爽朗的红衫女子退后一步,目光没有往日的热忱,反而是冰雪一般的寒冷,她的大半个身子隐没在一片阴影中,面色沉重,却又十分坚毅。
“念曦,我希望你想清楚,如果你是出于真正的喜欢而想要和我在一起,我会很开心让你当我的驸马,可如果不是,我宁愿你离我更遥远些。”
“我要的是一份完完整整的喜欢,是一种简单纯粹的喜欢,念曦,你给不给的起。”
临王看着红衫女子背对自己跑下楼梯,他孤身一人,负手立在观星台上,除夕的寒风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那一双曾盛满过满天星光的狭长凤目在此时却显得十分沉寂,他颀长的身影后,是暗淡的夜幕苍穹,是乍然盛放的朵朵烟花,光影璀璨,绚烂之极,这一幅欢庆的画卷,却愈发称得他寂寥一人,身形落寞,纵有心事千重,更付与何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