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盈朝暮》尧衣

39、第三十八章 飒星出鞘

　　紫菀失魂落魄地带着杏儿去到苓湖湖畔，身后还跟着司以默王绪二人，除杏儿一脸茫然之外，身边三人皆是面色沉重，仿佛心里装着壮如泰山的沉重心事。
　　事态仿佛远比想象中复杂，紫菀虽一开始觉得那场大火有蹊跷，却不想这场大火根本就是有人为了掩盖真相而蓄意制造出来的，那死去的璇儿和吴子成，恐怕都是不明不白地给人做了替死鬼。
　　然而爹爹从前虽得罪过不少人，最终却也放弃了所有权势荣华，又有谁恨他至此，一定要先让爹爹做剑下亡魂，再一把火烧掉之前的所有痕迹呢？
　　而爹爹给自己留的绢布，找人传话给君皓，竟都是在自己走向死亡前就已安排好的么？因为君皓身份特殊，所以不能让他受到一点牵连么？
　　可是，追根究底，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刺杀爹爹、蓄意纵火，杀掉了自己的亲人，使全府上下六十余人全都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竹昱、君皓在茶馆等了许久，终于等到紫菀回来，却见她身后跟着个脏兮兮的乞丐一样的人，自己也脸色惨白。
　　还没来得及问，紫菀就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对他们道：“对不起，我身子不适，又有要事在身，恐怕不能再送你们了。竹昱公子，我将君皓拜托给你，请你悉心教导他；君皓，你要听你师傅的话，不要淘气贪玩；易铭，请照顾好君皓。告辞了。”
　　她微微一颔首，就不顾君皓呼喊，被杏儿搀扶着转身上了马车，司以默也同三人告了别，带着王绪上了车辕。
　　苍原莽莽，万山迢递，此去山高水长，亲人分离，望两相珍重，各自安好。
　　紫菀同自己重逢不久的亲人告了别，以一介女子单薄的肩，担起整个家族枉死的不白之冤，担起前路渺茫的惶然恐惧，但她不能恐惧，她需查明真相，给慕府众多冤死的亡魂一个清楚明白的交待，她不知道，前路莫测，她能否担得起那血海深仇，但她已别无退路。
　　=======================
　　紫菀心神不宁，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好好休息恢复气色，她的担子很重，她现在还不能倒下，一刻也不行。即便是强撑，她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她心中其实一直埋藏着一个答案，但她不敢轻易去想，更不敢随意分析指证，哪怕是自欺欺人，她也希望自己心里的那个答案绝不会是真正的答案。
　　马车一路急行，纵使如此，抵达城守府时已经天色全黑。
　　紫菀搭着司以默的手下了车，甫一抬头，便见一个清俊的身影伫立在城守府大门前，门上挂着的灯笼发着柔和的光，轻轻地将他笼罩在其中，但他的影子却拖得很长，蓦然多出几分孤寂惆怅的味道。
　　他垂着头，她望向他，良久，他才缓缓抬头，二人的目光才有了一瞬的交汇，然而只这一瞬，却仿佛已经过了一生那般久远。
　　紫菀提着裙摆往台阶上走了两步，他却还木然立着，眉目间不见往昔光华，满是落寞。
　　“...竹昱公子很好，让君皓跟着他学武，我很放心，”她轻迈步履，经过他身边却微微停了一霎，“谢谢你。”
　　阮晨猛一抬头，那抹轻盈身影却已经去得远了。他木然的神色都舒展开来，眼梢微微上挑，嘴角已然溢出个轻柔的笑容出来，他俊俏的五官原本如墨画，此时却仿佛因这一抹笑而使整幅画灵动了几分，英武飞扬，轩华韶韶。
　　======================
　　没有城守的城守府显得空旷许多，原先府里的下人大多也被遣送回家了，而新任城守的人选还没有定下来，府中基本上成了阮晨居住的驿站，绕过三条游廊才能看见一两个人。
　　紫菀端着新烹好的茶水到了花园中，正巧看见阮晨和陈朗在比剑，二者都是感觉敏锐身手敏捷，但阮晨出招向来多在于诡，变化莫测，相比起来陈朗就要守规矩多了，招招顺利流畅，无甚出格。只是这二人过招，用的都是极普通的剑，譬如阮晨的七星剑，陈朗的青铜剑。然而即便如此，真正于武学一道造诣颇深的人，一张薄纸一片树叶皆能化为刀刃，甚至可做到伤人于无形。
　　紫菀忽然想看司以默和万桥比武，这二人性格大抵相似，不过是司以默木讷万桥冷峻，不过若要比起来，万桥狠辣果决，司以默有勇有谋，可能一时半会儿还真难分出胜负。
　　“在想什么？”阮晨接过万桥递来的汗巾拭了把汗，走到石桌边坐了下来，拿起紫菀准备好的茶水抿了一口。
　　“清醇微甘，唇齿生香。是用三春的泉水浸泡还是九冬的霜露？”
　　“不过就是普通的白露茶罢了，亏你喝出这么多种花样。”
　　阮晨朗声一笑，心中畅快不已，紫菀看他开怀模样，也微微笑了：“方才我还在想你在青州涪城表演的舞剑呢，那一副‘江山豪墨图’可算是叫我开了眼界。”
　　“哦，那个啊，”阮晨想了想，也觉得好笑，“不过是诓陆二少罢了，一时无趣想来的点子。”
　　“不过那时我可真没看出来陆家四小姐竟是个男儿身...”紫菀掩唇笑道，“对了，你那时舞的剑，也是今日这把七星剑么？”
　　“那倒不是，”阮晨微微摇头，嘴角仍噙着笑意，“那时用的是一把传世名剑，是家父珍藏多年的，名为飒星，乃是千年玄铁所铸，那剑有灵气，剑身总被光华环绕。”
　　“哦？竟是一把稀世名剑？可用来作画却有些小题大做了。”
　　“用那剑来作画，说是为了诓他，其实也是想虚荣一把，好给慕姑娘留个好印象啊。”
　　阮晨十分少见的变成地痞无赖模样，紫菀笑着瞪他一眼，似怒还嗔，看得阮地痞心情大好，不由得放声大笑。
　　“君皓也喜欢收藏各种长剑，可惜他收藏的多是木剑，”紫菀笑着道，“如今可有这机会让我见一见这稀世名剑？”
　　“自然可以。”阮晨挥一挥袖，万桥立马上前来，取出腰间别着的长剑，面容恭谨，双手呈上。
　　阮晨当着紫菀的面接过长剑，剑鞘上并无多么华丽的宝玉装饰，外形古朴，只在剑柄一侧嵌有绿松石。随着长剑出鞘，菱花暗格纹饰表露出来，伴着一道轻舞流光，传来一声赫然龙吟虎啸，剑身游走，光芒大盛，却又寒气逼人。
　　待阮晨收剑入鞘，紫菀看得已有些呆了，不由咋舌道：“到底是名剑，湛湛然剑身呈黑，却又紫芒大盛。我看我也就只能摆弄小匕首罢了。”
　　阮晨但笑不已，紫菀又问道：“这把剑你平时都交由万桥保管么？”
　　“这把剑一般都是万桥在用，只有境况特殊我才会拿回来。”
　　紫菀点点头，打量了万桥一眼，又指着万桥的靴子道：“他靴边的装饰是墨玉么？”
　　“墨玉名贵，只有陈朗和万桥二人靴边可用墨玉配饰。”阮晨很是耐心地解释完，又奇道，“你今日怎的这么多问题了？”
　　紫菀只笑，也不答话，她端起茶盅跟阮晨微微示意便回房去了。
　　阮晨含笑目送她背影远去，看着她堕马髻上簪着的点翠多宝石玉簪，笑意渐深，直直落入心里去，开出阳春盛放的花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