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到一只治愈系捉妖师》竹方

6、番外 孽缘（并不）是怎么开始的

　　升入这所学校上高一已经一个多月，班上的人我也基本上都记住了，比较引起我注意的是坐在我前方隔了三排的一个叫雨泠泠的女生。报到那天她迟到了十五分钟，顶着全班人对她的注视，和讲台上的班主任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半垂着双眼，面无表情地走到座位上坐了下来。
　　我不知道原来一个女生还可以有这样懒散的气质。这让我有种类似于发现新大陆的感觉，有些新奇，我想着她应该不是一般的女生，果然，她也是个捉妖师。
　　和班上大多数同学一样，第一个星期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不过第二个星期，她就开始逃课了，而且有越发，怎么说，猖狂的倾向，现在已经到了只要不是班主任的课她基本上都会逃掉的程度，即使不逃掉，也大多是在睡觉。
　　不过月末小测的时候我还是吃了一惊的，她每门课的成绩都排在前头，不怪班主任对她逃课的状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以上说的都是文化课，捉妖师的额外项目训练她倒是基本上不会落下，只是都没什么干劲就是。这回她没像传说中的天才那样技压群雄，各个项目都是低空飞过。
　　现在这个时间，还有一会儿第一节课就要下课了，我把目光从黑板移向第三排。教室是阶梯的，她的动作我基本上都能看见。
　　老师面对黑板板书的时候，她单手把包从窗户推了出去，手里抓着包带底部，然后慢慢放长，直到整根带子都绷紧了再松开手让包落在地上，并没弄出太大动静。果然，这节课下课她就要逃了。
　　下课铃响后，趁着有人上去把老师拦在讲台问问题，她快速离开教室，一会儿便从我身旁的窗子经过。今天没有班主任的课，晚自习也不是班主任看堂，我想着今天大概不会再见到她了。
　　出乎意料的，第二节课上课不久，我随意地往她座位上一扫，竟然发现她还坐在那儿，开学至今还没出现过这种事。
　　我为这个现象疑惑了一会儿，便将注意力转移到听课上，没再想太多。
　　第二节课下课，她再一次把包扔了出去。
　　第三节课上课前一分钟的时候，我看向她的座位，一个包从窗户外被扔了进来，然后她人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大概是被班主任给抓包了吧，我想。
　　刚上课的时候她低着头在写些什么东西，过了些时候我再看去时，她已经趴在桌子上了。
　　不出所料的，快下课时，她的包今天第三次被扔了出去。
　　下课的时候一个高二的跑到我们班门口把我叫了出去，我那个高二的室友刚刚上体育课出了些意外，需要我帮忙回寝室帮他拿病例顺便带件衣服送到校医室去。
　　我应了下来。
　　走过雨泠泠窗前，脚下踢到一张纸，我捡起来，只见上面写满了“蠢猫蠢猫蠢猫……”刚开始字还算工整，越往后越狂躁，写到最后完全就是在乱画泄愤的样子，我想了想，把那张纸扣在了她的桌子上，然后向寝室走去。
　　“你好烦啊。”
　　我正在寝室收着东西，冷不防这样一句话飘进耳朵。这个点大家都在上课，整栋宿舍楼都是空的，我顿了顿没再听到下文，便想大概是我幻听了吧，然后继续找东西。
　　“你就不能到别的路上去堵着吗。”
　　又一句话突兀地响起，这回我听出来了，是从楼下传来的，于是挪到窗边向下看去。
　　我的寝室在三楼，可以看清下面的动静又不容易被发现，这实在是个好楼层。
　　我意外地发现刚刚的声音出自于今天连续逃课三次的雨泠泠之口，只见她此时正面朝路延伸的方向，背对着我这边直挺挺站在绿化带旁，头垂着看向地上，我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出她沉着声音，听上去语调并没有多大变化，至少按照说话的内容来看应该是要有些起伏的。
　　“你这样让我没法逃课有意思吗。”
　　我正纳闷着“她这是在自言自语吗这个现象好像不太好”的时候，被绿化带挡住的地方传来弱弱的“喵呜……”一声，如果我是个女生的话大概会对这种声音招架不住吧。
　　突然地我就想起了那张写满了“蠢猫”的纸。
　　雨泠泠只是依旧用那种不甚有起伏的声音道：“你以为你做出这种让小女生受不了的样子我就会心软救你了吗。”
　　“我不救你的话良心会一直受到谴责的，可是救你的话真的很麻烦啊，你也体谅一下身为人类这种复杂的心情好吗。”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语调终于有了些波动，尽管不是很大，也依旧是沉着声音。
　　我忽然就明白了她今天为什么三番两次地逃课失败，原来是没办法从这只猫身边走过去吗。
　　“我真的真的不会救你的！你不让路我换条路走行了吧。”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身跑走了。
　　我一定是听错了，不然怎么会听出她的话里有丝哀求的意味。
　　那只猫还在“喵呜……”“喵呜……”的叫着，这时我的电话响了起来，那边在催我赶紧把东西送去医务室，我便暂时放下了去看那只猫的念头。
　　从医务室会教学楼的路上，脚下硬生生转了个弯，索性，就当我整节课都在照顾我室友了吧。从楼上看有灌木丛挡着，看不见那只猫到底是怎么了，刚走到宿舍楼下准备转到楼后面我又硬生生转了回来，那边有个人走了过去，如果我没看错，是雨泠泠。
　　我迅速转身上了楼从窗户往下看，她站在刚刚那个地方，不过这回换了个方向，正面对着我这边，手上抱着个箱子，低头瞪那块地。一会儿，她叹了口气，就那样席地坐了下来，从箱子里一样样地拿出东西，然后盖上箱子，从地上将那只猫抱到了箱子上放着。
　　我这才看清，那是只白底黑斑的小奶猫，大概两个月大，两只后腿完全拖拉着，黏在上面的血迹已经干了，看上去不仅仅是有点惨，估计是在路上跑的时候被车子给轧的，如果不是快十一月了，都得有虫子绕着它飞了吧。
　　身为一个男生，我都看得心都抽了一下。
　　清理干净了伤口，她将手覆在小奶猫的腿上，手心微微泛起了荧光，我有些意外，她是个治愈型捉妖师。
　　上了药包扎好，她又在小奶猫浑身检查了一遍，应该是在确定没有别的问题，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一直僵硬的身体放松了下来。伸手摸摸小奶猫的头顶，那只猫也蹭蹭她的手心，“喵呜……喵呜……”地叫着。
　　她笑了笑，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笑，然后她想起什么似的，很快敛了笑，收回手，有些尴尬地保持着严肃脸对着小猫道：“我，我只是帮你看一下腿，不会负责给你喂东西吃的。”说完把小猫从箱子上抱下来，然后抱起箱子跑远了。
　　我搬了个板凳到窗户前，一直看着楼下，果然不一会儿路那头又出现了她的影子。有些别扭地走到小猫身前坐下来，边说着“只是让你吃点东西快点好”边拆着手上的蛋糕，一块一块掰着喂给它，然后又不知从哪弄了两个鸡蛋，剥开自己吃了蛋白，把蛋黄喂给小猫，还念叨着“我只是讨厌吃蛋黄”。
　　我看着她别扭的样子不自觉笑了起来，原来不仅是个治愈型，还是个治愈系呢。
　　一直到午饭前，她不停地对着那只猫絮絮叨叨“等你把腿养好了我就不会管你了”、“我家养的是狗，猫和狗是不能愉快地相处的”、“我才不会把你带到寝室去惹这种麻烦的”之类，期间还不知道从哪找了个盒子还有些草利落地跳过绿化带，在靠墙根的灌木旁给它做了个窝，下课铃一响，把那只猫放到窝里，便又利落地跳到路上跑开了。
　　下午雨泠泠没有出现在教室，我猜她是不是陪那只猫去了。放学路过寝室回家去的时候我跳到小猫窝那儿去看了一下，自然是没有别人在的，不过旁边放着一个装食物的袋子，我看了一下，里面装的是些剩饭菜，不知道是没法吃还是怎的，剩了不少。我又看了那只小猫，似乎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身体十分瘦弱。
　　“明天给你带好吃的。”我挠挠它的脑袋也离开了。
　　我和雨泠泠一样办的是午休住校，晚上回家，第二天赶了一大早给那小猫带来了鱼肉拌饭，显然它吃得很欢快，我便迅速收拾掉自己来过的痕迹，在有人到来前离开去了教室。
　　雨泠泠又和往常一样开始逃课，不过我每次趁着课间回寝室往下看的时候总能找到她的影子，开始两天她还和猫保持着些距离，后来直接将它放到了自己的腿上，时不时捋着它的毛，一人一猫看上去都挺惬意，偶尔对着猫念叨两句，更多时候是在发呆。这时候她和小猫说话已经不用当时刻意压低的声线，自然不是那种娃娃音，但也带上了几分女生该有的清灵，我觉得挺好听的。除了放学后那段时间，如果碰到她不在的情况，那那只猫必定也不在。
　　毕竟是被治愈型捉妖师照料着的，不到两个星期那只猫便拆了绷带，然而雨泠泠仍旧是每天来找那只猫、给它带吃的，我每每想着她当时说的“等你把腿养好了我就不会管你了”就想笑。
　　我开始在遇到的时候对着她招手打招呼，但是她每次都低着头直接从我身边走过去，我也不好意思叫她的名字，她便一次都没有抬头看过我。我在想，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做了什么事被她讨厌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很快我便释怀了，因为我发现她对每个人都是这样，准确说对每个男生都是这样，而且在人前说话的时候也是第一次见到那只小猫一样低沉的声音。
　　知道并且能看到她那不同于人前的一面，我感觉很开心。虽然她至今没有理过我带着微笑的招呼，更没有和我说过话，但我还是坚持着，总有一次会看到的吧。我觉得，她真的挺像一只，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傲娇的小猫。
　　不过有一件事，雨泠泠虽然是个治愈型的，但大概因为她家养狗，所以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养猫，好几次我看到她带给那小猫吃的东西我都忍不住扶额。快满一个月的时候，我想了想，还是用一份牛肉拌饭把那只猫带回了家。
　　因为我也喂了它快一个月，那只小猫也乖乖地呆在我怀里，不过刚进家门把它放下它就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往门口跑，扒着门想要出去，我把它抱回里屋，它挣扎着一落地又往门口跑，抱回来，再跑，再抱，再跑……来回七八趟后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一手抱着它一手从手机里调出雨泠泠的照片放到它眼前，然后这家伙居然就乖乖地不挣扎了，我有些诧异，把它翻过来一看，果然是个带把的。
　　把那只猫带回家的第二天，雨泠泠又像一个月前那样不停地逃课、回来、逃课、回来，我本想上前告诉她我把小猫带回家养了，但是万一被她发现我一直偷窥她，被当成变态怎么办。我想了想，还是忍住没有和她搭话。
　　她“逃课——回来”的模式开启了三天，然后又没精打采地在教室安分地呆了三天——尽管这三天她基本都在睡觉，大概觉得丢了小猫的悲伤走得差不多了，便又回归了往常的逃课模式。
　　期间，我仍在继续努力地试着和她打招呼。
　　第二学期。
　　我一直想着，某天我笑着打招呼的时候，雨泠泠会正巧看向我，这时我笑着说：“嗨，雨泠泠。”她或许会愣一下，然后露出看着小猫的时候不自觉浮现在脸上的笑，叫我的名字：“嗨，冬阳。”
　　我尝试了整整一个学期，雨泠泠还是没有一次在我打招呼的时候看向我。
　　这天雨泠泠准备出教室的时候被其他班一个女生拦了下来，那女生对她说了些什么，然后递给她一个粉红色的信封，她低头看那信封的时候，那女生向我看了一眼，然后迅速抬手捂着脸，转身急急地跑了。
　　“喂，冬阳，又是给你送情书的。”同座位的石敢用胳膊肘顶了顶我，道。
　　“无聊。”我回了他两个字，面无表情地将目光转向窗外，不时瞥向站在门口的雨泠泠，或者用余光注意着她。
　　石敢笑了一声，低头看小说没再说话。
　　雨泠泠盯着信封上面的名字，低低念了两声，“冬阳、冬阳”。
　　“她在念着我的名字！”这个认知从我脑中飞过，我感觉都能听得到自己的心突突地跳，而且越来越快，越来越响。等会她走过来和我说话的话，我该用什么表情，又该说些什么呢，我该怎么样才能解释收到情书并不是我的本意，我对那些女生并没有什么兴趣呢。最最重要的是，她终于要和我产生一场对话了！
　　她的目光在我们后排几个男生的脸上扫了一下，几个男性捉妖师都坐在这一片，当那目光扫过我脸上的时候，我能听到心脏“咚”响了好大一声。我紧张了好久，那目光在我脸上扫过好几遍，我的心脏也“咚、咚、咚”响了好几声，准确说来，她的目光在后排几个男生脸上来回扫了好几遍。
　　但她还是没有过来。
　　在心脏强烈跳动的背景音下，我看着她最后从我们几个人身上移开了目光，最后走向了班长，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了他。
　　等到她离开教室从我窗前不带停留地走过，我才意识到——雨泠泠，她根本不认识我！
　　这个认知给了我很大的打击，直到下一节课下课我才提起些精神。
　　“继续打招呼！反正时间还长着，她总会认识我并回应我的！”我这么想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