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那个冬天》外邨

1、第一章

　　第一章
　　我听说树又写好一篇小说了。
　　树是我高中的同学，特好的朋友。
　　那时候他特喜欢韩寒。
　　喜欢《长安乱》。
　　很多人都喜欢过《长安乱》，不是么？
　　我迫不及待去拜读了他的作品，连载在网上的一部小说。虽然与我对他的期待有些差距，但依然特别感动。我们曾经因为“文学”这两个字相聚，此刻回头想想，些许搞笑，又些许感动。
　　但我的心却躁动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是否荒废了许多？
　　桌子上的闹钟正“滴滴”得流淌。透过窗户，一架飞机正在天空中闪烁着光芒。
　　我突然想写点东西。
　　“毕业前你就说想写点什么，现在你还在说想写点什么！”树在骂我。
　　我没回复他。
　　“那时候还说世界末日就要到了，再不写就怕没机会了的呢？”他继续。
　　我嘿嘿一笑，还是没有说话。
　　……
　　2012年，那一年，我大四。
　　大家都说那年的12月21日是世界末日。
　　天还没开始转凉的时候，树完成了他的第一部小说。他兴高采烈，坐了9个小时的大巴来到我的学校。
　　我接过他手中的U盘，他拍拍我的肩膀：“走，喝酒去。”
　　空气中弥漫着烤鸡翅和烤茄瓜的香气。墙上的电视机说中国和日本差点在钓鱼岛上打了起来。
　　我喜欢看热闹，树也喜欢。
　　我相信很多人都喜欢看热闹，而且是纯粹看热闹。
　　“倒不如真打起来。”树说。
　　我点头。平静的生活让很多人感到厌烦，不成熟的人会希望发生一些激动人心，又或者是热情澎湃的故事。
　　至少，美国队长就是在战争的背景下产生的。
　　广州那段时间乱透了，无非是一些保钓活动及□□烧。网络上还出现了一个挺火的漫画。两个盗贼去抢佳能专卖店，一个盗贼脸上蒙着丝袜，最终被抓进了监狱。另外一个盗贼脸上贴着国旗，围观的人都在为他呐喊助威。
　　太有才了。
　　或许是世界末日就要到了吧！哪里都是乱糟糟的。
　　“对了，莫琳琳要出国呢！”树突然说。
　　我点头。
　　“唐诗说的。”树说。
　　我点头。
　　一阵，树又问我：“你说要是真是世界末日，那该咋办？”
　　咋办？我想了想，说：“能咋办？”
　　该来的总会到来，有些事终将是避免不了的。反正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大家都得死，不仅仅是我一个。
　　但，死之前我应该会想起很多事，还有很多人。
　　包括树。
　　……
　　那时候有很多有才的孩子，树就是其中一个。我或许也是，但应该还没有他那么有才。高二第一学期，学校月模拟考，树在写作文的时候把校长骂得体无完肤。第二天就被教务处提走，做了一个多星期的面壁思过。
　　我们学校的面壁思过确确实实就是面壁思过。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课室后面，面对着黑板报忏悔。
　　当然你也可以骂人。
　　他觉得林黛玉比薛宝钗更好，但我确信他没有看过红楼梦。
　　他很早就开始在讨论，或者应该说是研究，关于性与爱情的话题。当我们还在扭扭捏捏得偷偷按下MP4上的快进键的时候，他会凑过来，貌似特别知识渊博得和我们介绍画面上的女主角是谁。我们会瞪大眼睛看着他，觉得他懂得这么多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但，他却有过一段童真得不能再童真的感情。
　　高中那几年发生过很多事，印象中最深刻的两件，也是关于性和爱情的。
　　那一年年末，网络上出现了一批关于一个男人和一群女人的照片。
　　现在这个时代，一般照片出名了，都不是太好的事。尤其是上面有男的又有女的。
　　每个人都在疯狂得寻找这些照片，我二姐却在家里摔唱片。
　　她本是TWINS最狂热的歌迷。
　　小佳整天在为谢霆锋唉声叹气。谢霆锋是我们这一辈人的回忆，他穿着背心，举着吉他的装扮让许多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感到疯狂。那时候学校里谁不会哼两句“因为爱所以爱”？
　　“他实在是又傻又天真。”小佳很心痛。
　　这件关于一批照片的事件造成了特别严重的后果。主角们纷纷以退出娱乐圈的方式来为此埋单。
　　“何必呢？”我摆摆手，和树说。
　　追求爱情和美好的生活是每个人的权利。
　　“所有动物的一切活动，都受□□的支配。”树点头，说。
　　我诧异，怔怔得看着他。
　　“弗洛伊德说的。”树抓抓鼻子。
　　我呆愕了双眼，小小年纪的他是如何懂得这么多的？
　　这件事却开启了一个关于“艳照”的风潮，而且延续的时间还挺久。
　　照片上那个长得超帅的男人，成了所有男人的偶像。隔壁班那个留着平头的李剑仁，在他宿舍的床位旁边贴上了那张带着坏坏的笑的海报，每天凌晨5点钟准时起床，跪在那里磕上9个响头。
　　有一天下午我抱着足球从教师宿舍楼下经过，看到几个老师在聊天，说的就是这个话题。
　　“你们谁要的和我说一声，我电脑上有全套。”我们年级的级主任朱才清操着他那叫我们家弹弹过来也听不懂的普通话悄悄得说。
　　那时候网络上的照片早已被封，一般人还找不到，所以显得弥足珍贵。
　　“朱老师，给我吧！”我冲上去，“我想要。”
　　我是真的很想要。
　　还有一件事，是关于梁朝伟的。那双眼睛把我大姐迷得死去活来的梁朝伟。
　　那一年他主演了一部电影，叫《色戒》。李安执导。这也是当年最红的片子之一。
　　我曾经读过张爱玲的原版小说，只是对其中的情节已然模糊。
　　电影出来后，关于这部片子的各种言论也随之而生。
　　其中，就有“汉奸赞颂说”这种貌似正义的批评声。
　　我实在是不敢苟同，甚至有些鄙视。
　　我相信爱情和缘分不由自主。
　　再说那只不过是一部片子，或者说只不过是一种描述方式。
　　而且，我怎么就没从里面看出来些许赞颂易先生的意思？
　　《色戒》让我真正印象深刻的倒不是它的剧情和其中的那十几分钟，而是那段时间学校发生的“校园色戒事件”。
　　某一天几个大男生弄了一台大约10寸的黑白电视和一部DVD机躲在宿舍里偷偷看《色戒》。在那个MP3和MP4纷飞的日子里，他们选择了以这么一种方式拜读李安大作，而且还是黑白的。除了“佩服得五体投地”七个字，我不知道还应该用什么文字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那时候已经半夜1点多，他们把快进键按到差不多，正看到热血沸腾的时候，回头一看，朱才清笑嘻嘻得站在那里。
　　检讨书是免不了了。据说本来还要全校通报批评的，但鉴于他们认罪态度良好，而且还自觉将该片子交到朱才清手中，学校决定取消了这个环节，再给他们一次重新做人得机会。
　　我们怔怔得看着朱才清，还有他手中的那张DVD。
　　他也怔了怔，大声说：“看什么看什么，等一下我就去把它给销毁。”
　　这件事也算是轰动一时。我们一边大声谴责这帮世风日下，道德沦丧的社会败类。一边偷偷趴在书桌底下，颤抖得按着MP4上的快进键。
　　“不好意思了，兄弟。”我们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泪得缅怀那群冲在最前面，为了理想和明天努力奋斗的勇士们。
　　他们终将永垂不朽。
　　青春是一场让人回味无穷的戏。只是，戏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我自小在震南长大。震州市震南区。这个城市三面环海，每年都会刮上几个台风。
　　震南说大不大，却拥有一个飞机场。
　　有飞机场的地方总会感觉好像很牛逼的样子。
　　还有绿荫安然的西湖，西湖的对面是南湖。
　　“西湖的对面为什么不叫东湖？”莫琳琳问我。
　　想了许多年，还是无法得出答案。
　　南湖过了就到大海了。
　　有大海，就会有沙滩。
　　虽然有点脏乱，但那确确实实是沙滩。
　　高中时，06年的夏天。震州市震南区实验中学。
　　海边拐个弯就是我们学校，早上早操的时候我们都能听见军舰“呜呜”的声音。
　　每天上下课我都会踩着大黄经过海边，海风会让我忘记一切烦恼。
　　大黄是我的单车。
　　我很早就认识树了，初中我们就是同班，那时候他还只是个乖乖仔。
　　乖乖仔差不多就是好学生的意思。
　　我的小学成绩挺好，小考的时候考上了震南区第四中学的尖子班。四中是震州市赫赫有名的初中，尖子班只招45人，其中就有树。那时候他的个头很小，与一群戴着800度近视眼镜的学习类好学生挤在课室的最前排。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变得高大起来，学会了打篮球，学会了转身1080度上篮，还成为了NBA球迷。
　　树的全名叫许文树。
　　还有小佳。关晓佳小学时候与我同班，初中考去了震南一中，高中又跑来实中，还与我同班。
　　对小佳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他那把声音，唱起歌来实在是五音不全到一种境界。
　　前些天他兴高采烈得打电话给我：“阿水！没什么重要事，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现在唱歌的功力已经达到你的水平了。”
　　我去！这不是对我莫大的侮辱吗？
　　小佳也喜欢打篮球，但也仅仅是喜欢。说到底他还是个读书的苗。或者正是因为他其他事情办不好，所以只能去好好读书了。
　　不过他乒乓球貌似打得不错。
　　还有马桶，姓蔡的马桶。他叫蔡马中。
　　马中两个字的发音在震州方言中与马桶一样，所以我们大家都叫他马桶。但叫他马桶不仅仅是因为名字的发音，还有他的性格。
　　马中脾气暴躁，臭气熏天。我很害怕跟他踢球，尤其是作为对手的时候，90分钟下来分分钟担心职业生涯会因为这个人而断送。
　　不过还好，至今为止他还没有在球场上废过谁。高中时候足球队的两个队友在踢比赛的时候摔倒以致手臂骨折，当时我就在场上。
　　马中的妈妈是第二小学的老师，或许家教特别好。但只能说是“或许”，生活久了你会发现也不过如此。他长得特黑，整一个非洲大叔。高一时候有段时间学校管理特严，上课前老师都会点名。有一次把马中给忘了，他站起来，惨兮兮得说：“老师，还有我，我有来上课！”
　　红军哈哈笑了起来，说：“长得太黑，光线太暗，老师看不见。”
　　红军？
　　高中与我玩得最嗨的朋友。
　　红军的名字就叫作红军。他姓李，那时候一听他的名字，直接笑趴了。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奇怪的名字？不过后面世面见多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了。正如我们班就有人叫“汉奸”一样。高一的时候，我们两个被教生物的那个又年轻又单纯的女老师称为2班的活宝，现在想起来都是鸡皮疙瘩起一身，恶心得要死。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们还感到挺自豪？
　　或者是因为“活宝”两个字是生物老师用那种很淳朴很天真的语气和声音说的吧！
　　红军高二的时候就开始拍拖。他喜欢了那女孩子很久，不过最终他们的感情随着高中的毕业而终结。一直到大一他都对那女生念念不忘。后来他又谈了个女朋友，分分离离过好几次，终于还是没有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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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苦短，再不去做你会后悔的。”树继续说。
　　“哪有那么多时间呢？”我说。
　　“你说要是那时候真是世界末日了，你现在是不是特后悔？”树说。
　　那时候人早死了，还后悔个啥？
　　“事件末日不是照样没有来？”我笑了。
　　“但要是你下一刻就死了呢？”树发来一个表情。
　　我怔了怔，挤出四个字：“死就死咯！”
　　他又开始了一轮表情大攻击，我赶紧把电脑给关了。
　　躺上床，我闭上眼。
　　却如何睡得着？
　　往事一幕幕从我脑海中掠过，一张张面孔闪烁在我的面前。
　　将我带回到那一年的那一天。
　　那，或许是人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间。一群人为了同一个目标积极向上，努力奋斗。其中的种种酸甜苦辣，过后或许会成为最动人的回忆。
　　许多人在学校形成了“宿舍—饭堂—课室”的三点一线状态。大家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上个厕所也匆匆。
　　我却不然，我总是在闹钟响过许多遍之后，才慢悠悠得踩着大黄，穿过那片飘着咸味的沙滩。
　　小宋雨就站在我后面。
　　“快点，我都要迟到了。”她揪着嘴，用脚踱着大黄的骨架。
　　我微微一笑，迎着凌晨的太阳。
　　大家都在奋斗，我发现我没有。
　　或许，我们几个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