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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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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三岁贯汝,莫我肯顾。”
“琛儿在读什么?”
年轻的母亲温柔地问道。
“娘,这是《诗经》里的一首诗,讲的是大老鼠吃了庄家里的粮食。”
娘欣慰的点点头:“琛儿懂得真多了。”
门吱呀一声,一个年纪大些的仆妇端了一碗粥进来。
“小米饭来了,哥儿快些喝。”
奶娘欣慰的看着少爷喝了自己一早熬的小米粥。
老夫子坐在上首,摇头晃脑,抑扬顿挫的念着: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
如竹苞矣,如松茂矣。
兄及弟矣,式相好矣。
无相犹矣。”
坐下庄子里的顽童们表现各异,有认真听讲的,有嬉皮笑脸的,有趁着夫子不注意互相打闹的。
下学的钟声响了,荣锦琛一回头,下了一大跳,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窗下。
孩童们走出教室,纷纷同他行礼:“老吅爷。”“荣老吅爷。”
父亲朝着老夫子走过去,夫子微微颔首。
“荣公子天资聪颖,若是在过去,必然是个状元的胚子。”
“夫子谬赞,犬子有劳夫子教吅导。”
“来贼了,快跑,来贼了。”
震耳欲聋的锣声响起,远处火光冲天,庄子里人仰马翻。
“快,快把两位少爷抱到马车上去。”
“哎,夫人,你也快点上马车。”
“老吅爷。”母亲的眼里含吅着泪。
夜深了,朦朦胧胧听到爹娘在小声地说话。
“哎,头年糟了贼,如今又有兵灾,佃户逃的逃,剩下的也要饿死了,怎么忍心收粮。”
“老吅爷说的是。”娘小声的哭起来:“可叹我们荣家。”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夫人不必太伤心,城里不是还有我们的工厂,天无绝人之路。”
“如今兵祸连年,老夫得老吅爷夫人收留,残命保全,教两位小少爷读书自是分内之事。”
“有劳夫子了。”
“大少爷,你这是要去哪里,一会儿老吅爷夫人找不到你,可要着急了。”
“我去找吅人玩儿。”
“找哪家去呀?”
“沈澈。”
“哎呀少爷,沈澈是哪一家的孩子?”
沈澈,沈澈。
是谁?
四周不再是一片黑吅暗,终于有了白色的朦胧的光。
“锦琛,你终于醒了。”
是谁的声音,不喜欢,却很耳熟。
“哥!哥!呜呜呜”
锦珍,他想说不要哭,也似乎是这样做了。
继而又是一片黑吅暗。
这黑吅暗是柔吅软的,安全的,让他想要沉浸在其中不愿醒来。
每当这个时候,冥冥之中就会有个声音同他说话。
不行呀,不行呀,还有人在等你,还有未尽的事情,不行呀。
兰妹她娘那一刀下去,要了荣锦琛半条命,足足有一个月都是半昏迷状态,冬去春来,白驹过隙,直到春暖花开,才下得床来。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沈澈和他一直未能见面,一切近况都靠弟吅弟传达。
这时而清吅醒时而昏迷中,总是围绕着奇奇怪怪的梦。
有时候,他似乎和梦中人对话,清吅醒的时候,就会担心是否说了梦话。
大体清吅醒的时候少,醒了,有时是一个人,有时弟吅弟在身旁,有时是竹下秀一,兀自说着话。
等到他可以倚在一堆枕头里像个小吅姐似的自己吃罐头的时候,已经是夏天了。
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由苦笑。比起那些在枪林弹雨里的tongzhi们,他真可谓小布尔什维克主吅义了。
昏迷的期间,他错过了一件大事,“千吅古吅奇吅冤,江南一叶;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于长春主持的《申城日报》第一时间全版刊文报道,沦陷区,guo统区,根据地霎时掀起“反吅对neizhan,一致对外”的youxìng浪潮。
欧阳玲玲、容锦珍等人在老李、沈澈的指导下,负责领吅导学吅生吅运吅动。于长春也跑前跑后,动员xinwen界支持学吅生和市民的运吅动。欧阳玲玲不禁对这个外表文弱的书生另眼相看。
容锦珍积极投身到人吅民yundong的汪吅洋大海之中,连续旷工多日,面对被伪政吅府请来助阵的riben宪兵毫无惧色,竟然还能在晚上面不改色的去竹下秀一的府邸照顾昏迷不醒的哥吅哥。
高崎拓多次在竹下秀一面前愤怒的指责容锦珍为gongdang,行为可疑,理应立刻逮吅捕。
竹下秀一干脆的拒绝。
在zhanling区,司令部被这场突然爆发的youxìng弄得焦头烂额,在战场上看似所向披靡的战事渐渐进入胶着。
但这些也比不上以身挡刀,奋不顾身救了自己却昏迷不醒的荣锦琛更让他痛心。
为了避免他醒来后接收到任何的一丝对恢复身吅体不利的消息,容锦珍作为他唯一的亲弟,所作所为被无底线的容忍了。
对于竹下秀一来说,他大可以把这当做是胜利者对为奴吅隶的亡吅国者的宽容和恩赐。
容锦珍这种白天youxìng,晚上同竹下秀一一起看吅护哥吅哥的奇特日子着实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沈澈代吅表组吅织,命令他回到海吅关,继续监吅视“吹雪号”的行踪。
时间到了四五月间,又接连发生了几件大事。
发行“中储币”和riben宪兵大肆逮吅捕在shanghai的同盟国公吅民,并且将他们统统关到了集吅中吅营。
荣锦琛每天都躺在床吅上干着急,活动范围仅限于床——卧室——花园。在主治医生没有确定他完全康复之前,竹下秀一强吅硬的剥夺了他活动的权吅利,在这一方面,荣锦珍和他难以置信的达成一致。
直到荣锦琛再也忍受不了向他抗吅议:“竹下君,我已经完全康复了,请你相信我,倒是如果我再不出去活动下,才会生病。”竹下秀一笑着仔细的打量他:“气色还不是很好。”荣锦琛无奈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已经胖了一圈了吗?气色不好很可能是太阳晒少了,至少给我点工作做,打发一下时间。”竹下道:“我认识的锦琛可不是靠工作打发时间的,一向避之唯恐不及。”荣锦琛笑盈盈道:“所以说我闷得都神吅经错乱吅了。”
于是他获准随意进出竹下秀一的书房取书。
两人认识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进入竹下的书房,手里端了一本茶。
“辛苦了,”他走过去,佯装尽量不打扰竹下秀一,自然地的把茶杯轻轻放到桌子上。
竹下秀一没有抬头,正在看一份报告。
荣锦琛放下茶,立刻转身去那几排红木书橱里寻找自己感兴趣的书。
如果不是他眼花,刚才惊鸿一瞥,被竹下秀一看得津津有味的应该是一份天气预报吧。
大部分是军事方面的书,兴趣缺缺。
他随手拿了一本和歌集,一转身,竹下站在他后面,定定的看着他。
这时候表现出受惊,反而像娘们一样造作。
荣锦琛友好的微笑了一下。
竹下秀一觉得他还不如不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觉得对方这种笑里包含了一些疏离,一些他无法看透的东西,是他不喜欢的。
“竹下君,你的书真多。”
“但你似乎都不感兴趣。”
荣锦琛又那样笑了一下,让竹下秀一感到无端的烦躁。
“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是否可以搬回家中休养?”
竹下秀一没有断然拒绝:“在这里也一样。”
“给你添麻烦了。”
作为对方的救命恩吅人,这样实在太客气了。
“锦琛,自从riben一别,我们似乎很久没有好好说说话了。”
荣锦琛觉得他们说的已经够多的了。
“是吗?那是因为我们已经这般熟悉。”
这句话取吅悦了竹下秀一。
“我们熟悉吗?我甚至连你目前和谁来往都不清楚。说说你的表哥。”
“远房表哥而已,身在异乡,遇到亲人,才会更加亲切。”
“他是做什么的?”
荣锦琛耸耸肩:“教书的。之前接吅触并不多,听说他以前是公吅司的职员之类,现在这个世道,工作今天可以做这个,明天可以做那个,我并不感兴趣,你看,我生病这段时间他也没怎么来看望过我,实在叫我心寒。”
竹下秀一意味深长:“你是一个善良的人,希望他也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他想了想:“你有没有想过给他也谋个职位,我听说你弟吅弟现在在海吅关做的不错。”
“不用了,多此一举。不过,也许我真该回家看看了,”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叫起来:“我的钱,上次你说是谁在替我照顾生意?”
竹下秀一不以为然:“你安心养病。”
很快主治医生前来复诊。这是一个年轻活泼的ribenren。
“很高兴见到您。”小林医生笑嘻嘻的说:“您的身吅体恢复的不错,可以放心了。”
说着他搓了搓手。“昨天我去看电影了,您看,我的中文是不是进步很大。”
很长一段时间,教这位医生中文成了荣锦琛病中打发时间的好方法,一时间两人竟然建立了相当友好的关系,这间作为病房的卧室倒成了天底下最安全,最美好的世外桃源。
“有什么新鲜的新闻吗?”很长一段时间,荣锦琛对外界的了解都是从这位医生口吅中“诱拐”出来的。
小林医生搓吅着手:“新闻吗,没有,倒是给您带了几张我新拍的照片,纯的,风景。”
荣锦琛于是表现的相当失望。
小林医生苦思冥想:“您知道的,我看riben报纸,噢,我想到了,政吅府正在推吅广一种新钱,您瞧,我这里有几张。送给您了。”
“有签吅名吗?”荣锦琛开玩笑。
小林医生也笑起来:“您开心些了吗?我这就给您签吅名。”
荣锦琛道:“您能给我在我的康复证明上一并签吅名吗?”
小林医生狡黠的冲他一笑:“我会在建议您扩大活动范围的诊断书上签字。”
荣锦琛忧郁地说:“我真想快点看到这张诊断书,否则只能躺在这越养越胖了。”
三天后,他终于踏出竹下府邸,呼吸到自吅由的空气,心情并不轻吅松,袖筒里藏了一卷微型胶卷,重若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