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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浮华终是梦一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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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晓风打开锦囊,终于明白它为什么这么饱满了,里面足足塞了一团纸。
“小朋友,想不到我们又会见面吧?为了追上你们,本神医这一路真是吃了不少苦,那个……”
其中省略一堆埋怨途中辛苦的话,不过莫晓风觉得这逻辑有些问题,一,他是专程来送锦囊,理所当然准备好了再上路,二,这些字他是上了路后才写的……
她吐了口气出来,接着往下看。
“你和小皇帝经过的两个地方,一是由我管辖的地宫,地宫之中见生死,生死之间见真性,说复杂亦复杂,说简单亦简单;二是天池,为众生停滞迷惑之地,其中有三岔,一岔贪,二岔嗔,三岔痴,此三岔即属三毒,人一旦沉迷其中,便不可自拔。天茫果令人浮躁,心生嗔怨,躁则令人失去定力,难御蛊音,蛊音惑人心智,令人滋生贪欲。如果此人无贪念,蛊音便引诱其见识前世今生,一般人皆会因此心生执迷,不愿回归现实。能通过三岔者,世上无几人,你当是少数中的少数。
现在你也应该明白了,你的前世便是风莫里,你既是她,又不是她,命运是奇妙的环,分不清哪方是头哪方是尾,若能证明,世人皆可超脱尘世,不在五行中。
还有,你所救的金雕原就有主人,它的主人也是天池现在的主人,即我的师弟加南,想必你听过此人的名字,此等将谎言当饭吃的兽性人,你也不必去理会,所幸那只金雕尚有一点人性,懂得感恩报德。
最后便是那撑浮萍的老儿,也是满口胡话之人,就算你们上了船,他也会将你们扔进湖中。天意啊天意,小朋友你误打误撞,竟反勾起了他的贪念……”
花容最后写道:“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条小蛇,这条小蛇是这个人的前世。佛祖为了渡化小蛇的贪、嗔、痴、慢、疑五惑,所以给了人们下一世悔过的机会。大多数人执迷不悟,是以五惑继续腐蚀人性,抹煞天真。极少数人,勉强走在边缘,但若志犹不定,则又坠入五惑漩涡,身不由已。每五年一次轮回逆转,无可避免,若命运之轮启动,改变的就不止是一个人,也可能是整个天下。所以小朋友,有空就好好想一想,将来的路该如何走才好。”
落款,踩着云朵儿的花容小人。
风是寒回屋时,随意扫了一眼阁楼上拱起的被影,只当她早已睡死,于是开始褪衣。
月色有些朦胧,照在他无意中露出的胳膊上,一条粗深的创口,已然结疤许久。
原来当日,他所食天茫果的药性早在莫晓风解手之前便已发作。他有所察觉后,便独自离开,本想用仅剩的内力将药性逼出体外,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只能拔出靴中的匕首,狠狠刺入自己的左手臂,以剧痛来抑制药力的发作,最后强用内力止住伤口的血后才去寻找王爷,顺便听到了王爷与火莲教人的一席谈话,更是亲眼见证了凤凰如何被她找到。
如此轻易便找到了这件世人为之若狂的宝物,还真是让他觉得有些意外。
他阖上眼,一阵寂然。良久,轻吐了口气,和衣躺下。
莫晓风这一晚睡得极不踏实,断断续续地做梦,一会梦见莫晓风小时候被人欺负,一会梦见风莫里小时候欺负别人……更可怕的是,梦中的风莫里对风是寒有着一段扭曲的记忆——一笔一画勾出那人的容貌,然后一刀一剪撕碎那人的身影。
一夜过去,屋外翠鸟鸣欢,天已薄亮,莫晓风顶着一头篷松乱发从被子里钻出。愣了半晌,方弯腰往下望去。
风是寒静静地躺在床上,头微微侧着,双目紧闭,眉头轻蹙。
莫晓风胡乱理了理头发,穿好衣服,拿好弓后,从梯子上爬了下来。在一旁迟疑了会,还是走到了风是寒的床边,俯身探出手去,指尖刚刚触及他的额头想要一探究竟,手腕被便一只强劲的手掌握住。风是寒回头睁眼,目光虽清冷戒备,却不掩疲惫涣散。
“你在发热。”莫晓风叹了口气说。
风是寒凝望她片刻,这才松了五指,淡淡道:“我没事。”
莫晓风摸摸后脑,向上翻眼:“你再睡会,我出去给你抓点退热的药来。”
“不用了。”风是寒刚想起身,哪知王爷会如此大胆地将他一把按了下去,不禁恼怒地瞪她。
“这样吧。”莫晓风眼角斜向一侧,“我去借个厨房,给你煮天下第一粥吃,只要出身大汗,热就应该能退了。”
风是寒眼神一闪,阖上眼,又别过脸去。
“随便你。”
背对着她,忽而有些迟疑地问:“天下第一粥到底是什么?”
“呵、呵呵。就是天下第一杂粥。”趁对方没有反应过来前,赶紧儿窜出门去。
客栈的小院里,莫晓风借了个小炉子,生火煮粥。只见那黑乎乎的粥里,一些不明物体在上下沉浮,她拿个大勺子搅了半天,终于将那些东西搅得不成原形,混入黑米粥之中。
当她端着一大碗天下第一粥进屋子时,风是寒已经半靠在床头,闻到怪异的香味,他转过头,看着那碗黑不溜秋的玩意有些怔忡,半晌才冷声开口:“怎么,你打算拿这来外敷?”
莫晓风已经将粥端到人家面前,柔声道:“我觉得吃下去比较能吸收营养。”
风是寒险些吐血,怒道:“你也敢拿它给我吃?”
莫晓风已经舀了一汤勺,凑到他嘴边,“别看卖相不好,可还是很好吃的。”
这可一点也看不出来。
风是寒蹙着眉头,抿了抿唇,一副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决绝,闭上眼,张口含下那一勺看起来更像外敷药膏的天下第一粥,喉咙一缩,咕噜咽了下去。
“味道如何?”莫晓风睁大眼睛问。
风是寒缓缓开眼,脸上的表情变了几个来回,倏地推开莫晓风,趴在床头呕吐起来。
莫晓风简直被吓傻了,看着手上的粥,这端也不是,放也不是。
风是寒吐完,连怒火都燃烧不起来了,质问也显得有些虚弱:“你,到底在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别紧张,只是放了一些……”莫晓风细数起来:“黑糯米,小白菜根,老姜,鱼肉,鸡脯,豆腐,山药,桂圆,芝麻,雪梨,冰糖,莲藕……”
风是寒狠瞪了她一眼,夺过她手上的粥,用勺子捞了块小白菜“根”,低沉着声线道:“果然是菜根,很好。”
又捞起一大块鱼肉,“里面还有鱼刺就罢了,外面居然还有鱼鳞。”
捞起鸡脯,“你也敢说这是鸡脯?鸡骨头比肉还多。”
捞起豆腐,“没有新鲜豆腐,就用臭豆腐?”
捞起山药,“这是厨房里用剩下的头吧?”
捞起桂圆,“嗯?只有核,果肉呢?你吃掉了??”
捞起芝麻,看了看,挑不出毛病,回头又捞起雪梨、莲藕以及还没融化的冰糖,大声吼:“第一次听说这些东西能放在粥里一起煮。”
莫晓风使劲翻白眼,就差没有晕过去。
“这些都是没花银子的东西,虽然不是最好的段,但也是好不容易才凑到的。”
在野外吃半生不熟的东西时,他都没这么多怨言,还真以为他对吃的没多少讲究。
风是寒冷着脸将碗递还给她,身子斜靠于床柱上,按着头道:“你给我全部吃下去,敢剩一口,你这个王爷就别做了。”
“唔唔。”莫晓风眼泪哗哗地一勺勺舀着粥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往外吐骨头一边还说:“要不,我重新给你煮?”
风是寒一把捏过她的手,眼迸精光,口吐热气:“你就这么急着要改朝换代?”
长江后浪推前浪,气不死你不算强。
风是寒在莫晓风的“照顾”下,病情更上一层楼,这在陲塞城一拖便是数日。
另一端,化作老太的四侍,正一人挎着一个大食盒,由狱卒领着前往天牢。
望着那扇大门,四人复杂的心思,不谋而合。
几人皆受先帝大恩之惠,是以心甘情愿地效忠信王。然而,风莫里的性情一向乖张薄戾、做事有悖常理,若是她认定的事,就是十头牛也拉不过弯儿。先帝为她私存的黄金银两被她拿来随意折腾,恰是这种不怕输的心态,反倒给她捣弄出一番作为来。这还不算什么,夸张的是,风莫里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在皇帝之上,竟然发誓要勾尽天下美人,让皇帝自惭形秽,讨不到老婆……唉,王爷如此随心所欲,直让四侍头痛不已。正所谓,跟着老虎吃香喝辣,跟着老鼠上街挨骂,也就难怪她们四人这几年的脾气一路看涨。
三年前,加南偶然和她们提到王爷风莫里的命数,说王爷下一世不过是平民一介,非但双亲早逝,且常被弃离,命运可谓多桀。唯一的好处,倒是性情要比这世的王爷好上不知多少倍。
风莫里十四岁那年被墨尚书之子告白,被个断袖男说喜欢,她自然语气恶劣,未想到墨书生经不住打击,跳井了生。同年秋末冬初,先帝因恶疾猝然驾崩,风莫里披麻戴孝坐在府院中哭泣,却在此时见到了一个人——
加南一身水红衣,与府中满是素白格格不入,独坐在屋顶之巅,笑中生花,夜空皓月如斗,衬得那人似仙又似魔。
他道:“你哭得再凶,那死了的人也活不过来。”
“关你什么事!”风莫里吼了回去。
“只可惜你眼中虽有泪,心中却无泪。”加南状似惋惜地叹息,只有白痴听不出他语气之中的‘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嘲弄。
“你懂个屁!”风莫里捡了块不大不小的石子朝加南扔了过去,加南轻轻一捏,石子在他手里顿时化成粉末。
只见他站起身,笑如莲灿,低头吹了吹手中的石沫,而后在身上摸、掏、找,终于取出了一卷丝帛,嗖地掷给风莫里。风莫里以为是什么暗器,也嗖地一下躲了开去。
加南在屋顶踱着步子,指着地上的丝帛,说道:“这是天女散花的心经,只要你练成第九式,便能扭转乾坤,如若不然,你在这世的命数不过十九年。”
风莫里上去踩了丝帛两脚,而后叉着腰,跳脚骂:“妖僧,早死早投胎,你怎么还没死!”
加南静望她一眼,忽而哈哈大笑,这一拂袖,跳下屋顶,人去无踪。
四侍这时赶到,隐约听到加南的声音在说:“五年后的一月初九,正是天地乾坤玄门大开之际,骤时,星时混乱,轮回逆转,你若做不到,自有人替你做到。”
四侍当时并未将这些话放在心上,以为只是加南的一句诳言。
哪知五年后,王爷忽生怪病,某日醒来时,竟称自己来自未来,她们惊愕地发现,那日正是一月初九。
发生这种事的确让人头疼,说到底都是怕麻烦的人,不过,到哪找这么听话的王爷?没有半点架子不说,她们指东她绝不打西,配合得十足好,不知不觉,一年过去,如今王爷在几人心中已然生根,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想当初一唱一和地哄骗她,果然还是明智之举。只是加南那时的一番话也一并刻在了几人的心头,她们担忧,是否五年之后,那种事还会发生?加南已死,诸多疑问无从所知,这次变故恰好坚定了她们的决心,绝不会让现在的王爷重蹈覆辙。
野心滚滚,在她们四人头顶汇成巨大烟云,五个大字黑压压一片堵在天际。
我们要造反!
四老太表情凶神恶煞,手上挂着饭盒的姿势仍显得大义凛然。
铛一声……狱卒手中的刀柄猛一敲铁门,四人刚回神便遭一记当头棒喝:
“你们几个进是不进?送个饭而已,当是要劫牢呢!”
八只眼睛相视一哂,赶紧恢复到老太应有的慈眉蔼目,踩着小步往地牢深处走去。片刻之后,几人越发觉得不对头。天牢里安静非常,把守的官兵三三两两地来回走动,只是面目无神,昏昏欲睡,好像他们看守的不是重犯而是几只病猫。
“都是些草包,没看到半个精英。”冬月密道。
秋来一脸郁闷,密:“再怎么说他们抓的也是王爷,顾忌着我们几个,总该重兵把守,四大侍卫轮流值勤,皇帝亲自坐镇,什么陷阱,空城计,连环杀人案一起上,这才合情合理。”
唐夏在后面,忍不住啐了声,“故事听多了吧你。”
“嘘!”
三人同时对他竖起了指头。
“吵什么吵?”狱卒回头吼。
四人赶紧低头走路。
拐了几条弯,终于到了关押王爷的牢房,看起来与其它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就是被子干净点,犯人睡得香了点。
四侍一下子便被那个四叉八仰躺在床上,脸被乱七八糟的头发挡住,大声打着鼾,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气质的王爷震到了。
唐夏一根指头直直指着那人,问狱卒:“这就是王爷?”
狱卒挖了挖鼻孔,随手一弹,不耐烦地道:“没错。”一边掏出钥匙开锁,一边朝床上的人嚷,“送饭的来了。”
刚才还睡得天昏地暗的“王爷”,一听此话,竟精神抖擞地弹了起来,即使手脚上的镣铐铛铛作响也丝毫不影响其翻饭盒的动作。
四侍愤怒了,一顿好饭好菜就这样被狗吃了。
离开天牢,唐夏换了身黑色劲装,冲其它三人道:“你们先回将军府,我去宫中看看,搞不好,那个皇帝也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