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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布里欧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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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好一同去凡尔赛宫观光的日子却不幸遇上地铁工作人员的集体罢工,交通线路因此瘫痪。萨蒂显得有些不满,紫原先生却挺干脆,一听闻这个消息便转身要走,被我一把拉住:“从没有来过巴黎还不顺便去一趟凡尔赛的人,再说我和萨蒂可是花了好些时间准备了足够让我们三个吃的布里欧修。”主要是,足够让你吃的分量。
他闻言停住了脚步,显然对我后半句话提到的某个名词更感兴趣:“布里欧修,那是什么?”
“一种制做起来不加水的奶油面包,或者说,介于酥皮点心、蛋糕、面包之间的东西。玛丽·安托瓦内特不是说过吗,qu’ils mangent de la brioche(法语:就让他们吃蛋糕,这里布里欧修一般译为蛋糕)……”我说到这里顿了顿,心想要是他还需要我解释赤字皇后是谁可就有些麻烦。
但这次他抬了抬眼皮思索了两秒:“啊,法语的原话是这样的吗……”
“你听说过?欧洲史学的不错哦?”
“国中的学园祭,我有扮演过那个皇后啊。”
他口吻顺理成章得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小事,我和萨蒂却被惊吓得不轻——两米高的皇后陛下着实惊世骇俗,真可惜我没能看到这一滑稽程度绝对堪比喜剧表演的场景,我开始好奇是否有人和他同框扮演路易十六。
好在紫原先生似乎没意识到我们的表情有什么不对,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我装着野餐盒的背包上:“那种点心好吃吗?让我尝一个。”
“那是留着让我们到了凡尔赛宫的后花园时再吃的,你就忍着点吧!”更重要的是我还计划着要给我们几个以及这些手工的点心拍些照片,为此还穿上了自己新买的一条太阳裙,想以华美的花园为背景,然后发到推特和instagram上。
“反正地铁不通也去不了,浪费食物就太可耻了。”他理所当然地说着就要把手伸向背包,被我连忙拍开。
他不太走运,因为他马上就会知道我是那种一旦计划好一件事就绝对会固执到底的人:“谁说去不了?地铁又不是唯一的交通线路。”
“我可不想走过去。”
“我也不想,但我拿到了驾照呀。”
成年的高校学生有驾照分明是无比寻常的事,紫原先生却稍稍抬了抬眼皮——按照他的面部表情翻译,这是大概是颇感震惊的意思了:“驾照不是会开车的人才能有的吗?”
好吧,很幽默。我瞥了一眼身旁笑不可遏的萨蒂,花了一秒钟感慨自己的确应该在一会儿驾车时“不负众望”地把车撞得嵌进墙里。
家里的车是我爸妈开了将近十年的菲亚特小老鼠,空间紧张了些,但对于一个年轻女孩来说性价比不错——只是于我而言,因为眼下紫原先生正眯着眼睛抿住嘴唇颇显不满地拿鼻孔看眼前的交通工具,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充满抱怨意味的声音:“这个真的能开上路的吗?”
“我定期做车检,别担心。”
“没问你这个啊。”
“章鱼可以挤进硬币大小的孔眼里,别不知足了,紫原君。”萨蒂身在世外,几乎有点幸灾乐祸地拉开了副驾座的门。
作为车主就有这个好处,可以对乘客们挑剔地指手画脚,否则便能大言不惭地拒载或是中途弃客。于是我对萨蒂露出了我自认为最天然无害的笑脸:“紫原先生在后座一定坐不下,而作为我们当中身材最……嗯,小巧玲珑的一个,要委屈你咯。”
“……好吧,乐意效劳,”钻进后座时她拖着半死不活的腔调,“我总有一天要和你绝交的,也许就在今天下午咱们从凡尔赛回来之后。”
即便是稍宽敞些的前座对于紫原先生来说也太过拥挤,他几乎是抱着膝盖坐在了座位上,活像一只太胖的猫依旧想方设法地要把自己硬塞进一只马克杯里。
这段路是在我愉快的口哨、紫原先生不太愉快的咕哝,以及萨蒂相当不愉快的埋怨中度过的,天气晴朗美妙,于是我打开车里的音响,自知异常烦人地问同车的乘客要不要一起跟着唱。
他们也许并不能理解,我对于凡尔赛宫或是玛丽·安托瓦内特又或是那个年代的文化历史及服饰的特殊青睐,乱世给当时的人们带来灾难,却给后世的人们带来巨大的精神财富。我喜欢赤字夫人,就像我喜欢米莱蒂·德·温特,她们长久以来被人们指责,那只是因为男人们不能理解,美丽不是女人的过错,并且女人们的过错与悲剧从不浅薄。
下车的一刻紫原先生和萨蒂难得有默契了一回——他们不约而同地飞快挤下了车,声称自己像是被塞进罐头里的沙丁鱼,然后再随罐头扔进了爆米花机里,一阵备受压迫与颠簸,现在只想找个垃圾桶把昨晚吃的东西也呕吐出来——这当然是萨蒂的措辞,因为我听不懂紫原先生用他母语嘀咕了些什么,不过从表情看他们表达的该是同样的意思。
好在作为同行者中唯一持有驾照的那个,一句“不满意的话你倒是自己回去呀”便能轻而易举堵回所有抱怨。
最终一切的不满情绪都在我们进入宫殿后消失不见,就连紫原先生常年半睡不醒的模样都收敛了不少,这几乎让我有点惊诧——我以为除了食物之外再不会有什么能引发他的兴趣。
“姐姐喜欢《绝代艳后》这部电影所以我陪她看的时候发现里面一些宴会场景中成堆的蛋糕甜点马卡龙光是看上去就觉得太美味了”——不过从他现在表情上判断应该不仅仅是这种简单的理由。华美的宫殿完好、壮观却也精致,我说走在这个地方便仿佛能看到一个时代的繁盛到衰败、奢靡与暴敛、集权和失权;而紫发的先生却只是小小地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地说那个时候人们不过是沉溺于梦中,不是美梦就是噩梦,或许到死也没有梦醒。
我耸了耸肩:“这真不像你会说的话。”
“那什么才像是我会说的话?”他的耐心不足以等到我的回答,注意力就被一只误闯进建筑物里而有些没头没脑地不停绕着天花板到处飞的麻雀吸引。
小鸟跌跌撞撞地飞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闯进来的窗口,慌忙从那里飞了出去,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瞧瞧,这就是常态,任何在这里呆久了的生物最终都会迷晕了脑袋,我们为什么不去花园里走走呢?”提出意见后萨蒂并没有等我们表态便提脚往宫殿外走,我赶忙拉着紫原先生跟上她。
“哦,萨蒂亲爱的,就算你毒舌毒到口腔溃疡舌头化脓你也依旧是我最好的朋友。”
身旁的紫发先生拉了拉我的衣袖又指了指她,示意我“最好的朋友”背走了我们装零食的包,因此现在不宜和她唱反调。
此刻已到午后时分,阳光正好,适合闲逛和拍照。一阵风吹过来扬起我的裙摆,我不禁少女心泛滥地转了个圈儿,并因为裙摆飘起成喇叭花盛开的模样而自我感觉良好。
下一秒突然听到轻微一声快门的“咔嚓”声,回过神来注意到紫原先生正要放下刚刚还把镜头对准我的手机。朋友间当然谈不上偷拍,但考虑到即便有时自认为自己的形象美得天花乱坠到了不会拍照的朋友镜头里仍有风险成为推特上的一大年度笑料,我连忙向他跑过去企图夺来他的手机,结果他下意识抬高手臂,纵使我踮起脚尖也力所不及。
“拍了别人的照片要等他‘审阅’过后再决定保存还是删除——这是基本礼节!”
“啊,有这种说法吗?”他少见地露出好笑的表情,微微弯下腰居高临下地瞧着我。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表现得太过滑稽却还浑然不自知。
好在最终他还是好心情地把照片调到手机屏幕上举到我面前,我已经准备好看到一个疯癫癫的野丫头形象。
出乎意料,他镜头下的姑娘却笑得快乐而甜美,波西米亚风的太阳裙扬起漂亮的布纹,勾勒出风的轻扬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