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遥远绝响

42、癸巳年正月初一

　　校医院陈列室。
　　“哇，你们学校挺阔气啊！”小包进门就开始赞叹：“哎！不过陈列室就该漂亮点嘛！虽然这好像太华丽了吧……”
　　金丝绒的窗帘，羊毛地毯，水晶折射吊灯，中央是红木打蜡会客桌椅。墙壁上有超薄等离子电视，挂满了奖状锦旗，连陈列柜都是高档货。
　　“老师让我们来这做什么？”小克盯着一个镶嵌珍珠的奖杯问。（奖杯是“欧洲青年建模邀请赛团体冠军”）“难道是要搞思想品德教育？”
　　“那不用连她也叫上吧？”小包站在一个瓷瓶前：“哟！来看来看！宋官窑镂空青花，还标明是个人收藏，这腐败的够可以的啊。”
　　“别瞎说，这是仿的。”祁老师从一扇不起眼的小门走了进来：“到这边来，别乱碰东西，留了指纹要擦掉。”
　　“你们老师带你们做贼？”莫栗小声问。
　　“……不至于。”小包倒是很认真的回答：“校医院陈列室规模比行政楼的小，要偷该去那儿的。”
　　“校史陈列馆？”小克进门后猛然看到一个小小的蒙尘的金属匾额，已经歪斜着挂在墙的一边了。
　　“挺像那么回事啊！”小包伸手从书架上拿起一本字典厚的《1980届校友录》。
　　“每个学校都有吧？”小克虽然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但是却觉得之前似乎来过一样。
　　这里和刚刚的陈列室比起来，就好像完全不是属于一个学校的，这里不光灰尘密布而且还用的是木质的书架，脚下也根本没有地毯，只有陈旧不堪的地板在吱吱嘎嘎的轻响。
　　“老师叫我们来做什么？”小克眼见祁老师抱了几本书放到地面上。
　　“查资料。”
　　“现在？”小克翻手机：“这都快4点了！我晚上有……”
　　“马哲。我知道，马哲老师今天不会去了，我给她打了个匿名电话，现在她去外地查她男友的勤了。”
　　“……”三人齐齐吞了口唾沫。
　　“……您真……有办法。”小克想起前一刻还在赶作业，现在不禁觉得尤其的无力。
　　“查什么？快开始吧，和钥匙有关系嘛？”莫栗站在两个书架之间。
　　“校史——这学校已经有50年的历史了，之前，至少我的前任老师没有告诉过我这里有什么异常情况，而且，我在校医院教工之间也走访调查过，不论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好像都未曾发生过……”祁老师抬头，一双眼睛亮晶晶鹰一样看着三人。
　　“知道了，这就是不正常的地方。”小包挠挠头。
　　“为什么啊？”小克问：“那不是很好，天下太平啊。”
　　“表面上是很好。我问你，你注意过学校的水没有？”
　　“什么水？自来水吗？”小克有点摸不着头脑，心里在嘀咕，这水都是市自来水公司供应的，每一栋都由校管理中心统一提供，每个寝室都有相应的水卡。除了觉得水资源不能浪费，自己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认识了。
　　“水体，水环境。”祁老师举起一本册子，两页对拼起来，正是学校的俯视地图。比例尺是1：100000。
　　“这是学校扩建之后的地图。绘制完成时间是1996年8月。”
　　地图是四色套印的，绿色的部分是空地，校舍和主要的建筑基本轮廓都在，有几栋后来建的宿舍和教学楼没有涵盖进去，整个学校基本上是在一个起伏不大的小山丘一侧建造。最高的主教学楼是个造型特别的建筑物，处于小山丘的顶部，正好借地势能够俯瞰几乎整个校区；而宿舍区则是在一道稍高的隆起处，稍高只不过是相对于其他的部分，比如广场和运动场，小克现在住的新宿舍楼还没有被绘制进去，但是大概预留的部分是一个比较低的狭长部分，大概是地势不怎么好，以前是一片旧的棉纺品仓库，后被学校方廉价收购过来。
　　至于水环境——小克所在的学校西边是一片小湖，地图上是一个不怎么规则的纺锤形状，据说之前是一个琵琶的样子，名字就由此流传，就叫做“琵琶湖”。小克开学不久，系里面就组织一起去那玩过。（相当无聊，湖边在建一个工厂，基本上只有建筑垃圾可以看。）和湖对应的地方是一片没有开发的城乡结合部分，差不多都是一片参差不齐的低矮老旧房子。这片房子一直绵延到了学校的背面，由一条省级公路隔开，公路是为了不远处的机场所建造，而广大的学生也是沾了机场的光，出行便利了很多。东南部又是一片小小的水域，地图上标的名字是“瓦梁湖”。好处是没有什么传说值得花时间去考究。

　　“有什么很奇怪的吗？”开口的是小包，他盯着地图半天，也老老实实安静了片刻。
　　“有笔没有？”祁老师沉吟。
　　接过小克的笔，就在一片废纸上，祁老师唰唰描绘出了一个学校地图的大概模样。可能拜他是做法医所赐，线条利落干净，一些在书上小的曲折和重复他一笔带过。
　　“看看像什么？”
　　“鞋子……”小包拧着眉毛：“不对，高跟鞋！嗯，不是，倒着的歪梨。”
　　“梨？还歪梨？”莫栗掩嘴笑：“什么梨不梨的，怎么叫倒着怎么叫正着啊？我觉得，这像个司南用的铜鱼。”
　　“司南？指南针？”小包撇嘴：“别笑死人了啊！哪里像了，就是像个梨啊，你看这头大这头小的……”
　　祁老师不做声，看了一眼没开口的小克，半空里有一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小的蛾子，轻轻的扇翅膀，扑腾落在玻璃窗上，像是窗上一块污渍。
　　“太极。”小克从祁老师的草图看到那本地图册，咬着嘴唇道：“像太极里的一半。”
　　“怎么是……”小包正要开口，祁老师抬起眼来。
　　“阳鱼，这一半正是阴阳鱼其中的阳鱼的部分。那被一点点人为侵占填实的水的部分就是阴鱼的部分。”他挥笔在纸上把两个小型的湖泊残缺的部分填充完整，地图上赫然就是一个规矩的太极图。
　　“不是吧？怎么可能？”小包脱口而出：“这学校建造的时候才刚解放不久，那时候，这都是封建迷信啊，这是四旧，不可能！不可能！这是碰巧罢了。”他似乎要说服大家又似乎要说服自己。
　　“我已经查到了学校建造时候的副总设计师。”祁老师似乎为了坚定论据，抽出了一本有些陈旧的《建筑史话之四》：“221页，魏民立，男，时年56岁，祖籍江苏，当时与著名建筑师江辉江耀祖父子合作监督完成了大学主体校舍的建造。校史记录竣工时间是1953年2月14日，癸巳年正月初一。”
　　“唔……情人节呢。”小克似乎完全没有领悟到气氛悄然变化，还浑然不觉的开玩笑。
　　“……怎么了？”小克看着三人都不做声。
　　“你，知道，还有哪，会用太极图做建筑样式吗？”祁老师嘴角弯出一个略微有些深意的弧度来，十一月的太阳早早西斜，一方如血的阳光落在四人当中的书本上，正映照得四人脸色一时血腥肃杀。
　　“坟。”说话的是小包，他嘴里发出奇怪的嘶哑声音，脸色从未如此难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