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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66(庆应2年)长州 ...

  •   幕府以莫须有的罪名第二次出师长州,长州军虽借助萨长同盟颇具实力,藩政府也宣扬伸张长州正义使兵民士气高昂,然初于交锋,幕府军出其不意的向防御最薄弱的大岛口发起突袭,长州形势急转直下,桂前所未有的感到了慌乱。
      “慌张的表情不适合你,桂指挥官。”高杉出现站定在桂面前,手中的烟袋徐徐轻烟。
      “……”
      “是叫我去大岛口了。”
      夜降下深沉的黑暗,奔走于长州与萨摩两地确保同盟的龙马不得已向桂提出了召回高杉然后转至大岛口指挥作战的建议。银时沉默的向篝火中加了些枯枝残叶,灼灼的火光萦萦灭灭成了桂紧蹙的眉间无论如何也化解不去的阴霾。
      彼此心照不宣,如斯与叫高杉送死无异。
      战况堪虞,倘若大岛口失利,幕府军必然长驱直入,长州的颓势将如陷泥淖般再难重见天日,一直以来的倒幕维新都将从这一点走向崩溃,而此时长州诸将领中除了高杉之外还有谁能运筹驻扎在大岛口的奇兵队,发挥“春雨”的最大价值呢,除了高杉之外,还有谁!
      “还是我去吧。”银时忽然开口。
      “......不行。”
      桂的声音未落,高杉便轻嗤的接了下去:“哼,你去了只会添乱。”
      “哦,难道你去就能力挽狂澜了?”
      “银时,高杉都少说两句——桂。”龙马用手隔开两人,静静地看向桂。
      “......”
      “……这不是明摆着的,由我去毁坏,非我不可。”
      “高杉。”
      银时瞥了桂一眼,背过身去:“嘁,我可无话饯行。”
      “我死了你不是正好可以仰天大笑了。”
      “听见我仰天大笑,你就算在棺材里也会爬出来揍我的吧......如果是你这混蛋,即使是那时候我也会奉陪。”
      “......呵。”
      银时看了看高杉后停止了向篝火中加木柴,再没留下任何表情,龙马只是默默的听着看着,然后找了借口离去,留下相对无言的高杉与桂。火渐渐熄灭,直到剩下一地灰烬,无风,冷霜,皎月。
      “不必多说,我知这是命令。”
      “......嗯。”
      “桂,不和我一起走吗。”
      “——”
      夜黑的可怕,仿佛一直积攒下的无尽死寂都在这一刻充溢在了喉间,阻遏了桂的呼吸。
      “那这一面可能就是永别了。”
      心不知是悸动还是阵痛,桂忽然想离开,只有离开这一条路,因桂面对眼前平静又隐露笑意的高杉一句话也说不出,哪怕一句话。
      “别走,留点纪念给我罢……”
      “你。”
      高杉向前一步用桂从未见过的眼神诉尽了生离,然后抬手用拇指轻拭去了桂狠狠咬住嘴唇而留下的血痕,就在那一瞬间,桂看见他的笑意突然消失不见,重新映入双眸中的是一席从不曾谙熟又无法解读的温柔与坚定。
      这算什么表情,他生气了?是苛责亦或是无穷尽的遗憾?还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只不过是想选择死在自己最珍视的伙伴身边罢了,明明是身居此职,看国之为虐,不计其数的生命就在桂的一念之间,为邦之司直许胜不许败,是千万般不忍的下一道死命令,却也当真不许拿出一丝一毫的私心吗?如今什么说辞桂也早已经无法启齿。
      高杉,你又在笑了吗。而此时刻的我,露出了怎样难看的表情?
      别去在意,别去哀伤,哪怕从此刻后不知何时我死在了不知何处的路旁,也别为我疯狂,别为我去哭泣。
      桂握紧拳头竭力镇定的转身离开,一刹那间,他感到高杉的手掌滑进他的发间,当桂迈着行尸般的步履离开,系在头发末端的白绳随即脱落,飘散开的长发穿掠在高杉的五指间,牢牢记下了那个男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
      “如我所愿摧毁一切,此战必胜。”
      他看着,高杉最后的表情还是那熟悉的邪魅一笑,然后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手中紧紧握着些什么。
      “那是,当然的。”
      『别死——哪怕苟延残喘也罢。』桂低首敛眉,在败仗与死别之间,仿佛什么东西生生噎在喉间。任何人的背影都能看到阴森恐怖的东西,那时的老师如此,高杉也是。
      望着高杉消失的背影,心好像被掏空一样生出一个似乎永无法填补死一般冷绝的深渊,然而又似乎他就一直在桂的身边,一秒也不曾离开过。死亡到底是种怎样的感受呢,桂想。
      在确定高杉走远之后桂停住了脚步回头望着那吞噬了他身影的方向迟迟不愿离去,仿佛此刻他一走开就真的一语成谶,可事实上,不论桂在原地流连多久,一切已和死亡一样无法变改。
      松阴老师死后,高杉变身成了嗜血凶狠的豺狼无时不想摧毁撕坏这个腐朽的国家,桂站在白夜叉和豺狼之间被悄悄的保护着不至化身鬼怒,然后用微弱地理智中和着他们的疯狂,如今又是凭什么如此冷漠的亲手将他推向死亡的......
      然而国运不彻匪降自天非民无良相怨一方,大老忤逆卖国已天怒人怨,幕府体制也风雨飘摇犹如虫蛀,自安政大狱以来亡了多少英魂,攘夷倒幕则都是顺势之举。于是,仅是攘夷倒幕可以救国么?单纯推倒旧主,新王在陈腐的体制和思想中重蹈覆辙,英雄们在无止境的血腥和死亡中可以寻到出路,获得千万人求祈的救赎和安宁么?如果历史的进步终要趟过血河踏过错误,那么,桂何惜捐此残躯供后人践踏或者给出冰冷的裁决,这双手,到底能撑起历史更迭中多少亡魂的负重,不论是桂,银时,龙马还是高杉,都太微不足道了。
      或许,只有后世之人才能看到那些已故去的名字在历史中被画成一个怎样承前启后的咒符,陌生的人从初遇相识然后莫逆成说,永矢弗谖到最后碧落共赴,只有后世后人才能解读曾经的一言一行可能应承了谁的命数,变改了谁的生世,定了谁的死期。当和平时代的人们回眸历史,这些残垣旧迹和那些已为化石的名字都永远的定格和葬在了那一段彷徨迷茫的过去里,等待着时间赐予那无畏赴死的觉悟一个迟来的公道。
      所以此刻的桂一无所知,哪怕此时斑驳陆离,恍若隔世。
      “银时——起来,你没睡。”
      “啊啊,就让我装睡下去吧......还好没哭得稀里哗啦的回来。”
      “收声,我又不是女人。”
      银时起身抬手拉扯了一下桂垂在脸颊边得刘海,视线向后滑去看见了桂散开的头发,歪头浅笑。
      “正是因为你唯一的信任他才会无所畏惧,他要带给你的是凯旋而不是死亡。”
      “......他啊,他啊,是要用死亡拒绝解释,拒绝原谅我啊。”
      桂苦笑的看着银时,那眼神既没有流露出无尽的悲伤,也没有洇浸无限的荒凉,可正因为这无底的哀漠深深刺疼了银时的心,银时松开手的同时逞强咧了咧嘴角,用食指戳了一下桂的额头。
      “又要睡了?”桂问。
      “嗯,这次是真的。”
      “......那你特意强调什么。”
      “......”
      “呐,银时,还记得松阴老师死的时候我们唱的那首挽歌吗?现在想唱,可有些词却记不清了。”
      “......”
      “喂,银时——真的睡了?”
      “那种歌的词我一句也没记住。”
      那一夜,桂和银时谁都没再提那首挽歌,然而那歌声却好似游离在这无风的夜里,在桂和银时的耳际反复絮语,一刻也不肯安宁。他想,这许是刚好过路的死神正轻哼着自己最擅长的歌谣。
      『谁的低声啜泣唤醒了不知倦的知更鸟鸣,』
      『谁的记忆留住了黎明前最后一颗坠落天穹的白星,』
      『谁的吟咏祭奠了华如春礼的生命,』
      『又是谁的镇魂歌弥散在了彼此莫逆的坟冢间重置清明,』
      『在这被死神钩链划伤过的迷离幽境,』
      『被选中的灵魂开始走向枯竭和凋零,』
      『愿上天降临一次不知名的垂青,』
      『让熠熠生辉的桫椤树荡涤灾厄,』
      『如果余之思念可以比如日月之久恒,比似天地之慈寿,不蹇不崩,』
      『穿越此皇天哀土,追随到六道轮回的尽头,』
      『便还汝彼一世重重无梦』
      『与此一生的安宁。』
      当然,在枪林弹雨中仍然能稳如泰山指挥战役的高杉让之后情势逆转,长州大获全胜,使小仓藩和滨田藩的大部分土地纳入长州领土指日可待,然而。
      为了使撤军时遭遇敌方残余偷袭的长州军顺利班师,高杉单凭一人之力就牵绊了对方四五十人自杀式的纠缠。即使面对如此危险,高杉仍然镇定自若的风度却让对方无端的胆寒。
      龙马星夜兼程本想赶去大岛口支援高杉,不过,却是去见他最后一面,见到了他的时间就生生定格在了一八六七年五月十七日,明治一年,这一天。
      “......要仰天大笑吗混蛋。”龙马通知了身在长州的桂和银时,而来的只有银时。
      “当我赶到看见他被团团围住正全力拼杀时,我抬手才发现我的腰间无剑,银时,如果。”
      “......奔走于各藩州高层之间调停周旋,随身佩剑是要当刺客吗。”
      “真是讽刺啊,作为一名武士,本应剑在人在,剑失人亡。也许,下一个该轮到我了呵。”
      “龙马——你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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