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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章八. 觉来一夜昔颜浅 匆匆过客叹尘缘 ...


  •   刘邦出帐许久未归,范增心下暗道不好,当下唤了账外都督,让他去寻刘邦。

      领命之人并未入帐,只在帐外应了声诺。桀骜不羁的嗓音,带出点恣意风发的意味。

      张良心下一跳,想起了方才所遇之人。

      那边范增吩咐完,便也不再言语,只举手投足间细细打量张良。

      张良也不恼,任由他瞧去。

      又少时,樊哙借由寻刘邦,也辞别出了主帐。诺大的主帐内,汉军之人,倒只剩了一个张良。

      “如今这帐内只余子房一人,不若先稍事休息,等沛公回来再议?”范增放了杯盏,缓缓言道。似乎并不习惯唤那人的字,说到子房的时候莫名顿了一顿。

      张良却并不介意,颔首致意,谢过范增。

      帐内一时鸦雀无声。

      项藉不喜这寂静,见范张二人各有计较,又想起多年前的那事,不觉放缓了声音。

      “先生这些年,过的可好?”不能再称师公,也不想唤字失了礼数,项藉便唤了他一声先生。

      张良蓦然间抬了眉眼,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

      “可好?”张良喃喃,缓缓闭上双眼,复又睁开,神色无波,甚至带出些笑意,“烦劳大将军记挂,良甚好。”

      咬重的那一字,也不知所指何意。

      范增却是微微眯起眼,露出一丝杀意。

      项藉征战沙场多年,对这气息颇为敏感,心下诧异,便转脸看向范增。

      陈平进屋时,便是瞧见这般景象。

      ·

      张良一派安然若素的神色自斟自饮;范增眉头微锁,似乎在盘算什么;项藉满含不解,正瞧着范增。

      陈平躬身行礼,思索着如何表述,这即将传达的消息才不会祸及自身。

      范增余光瞟见陈平。过了这多时,那人居然是独自一人回帐,心下顿时有了不好的猜想。未等他问话,那青年已开了口,“启禀大将军,平在帐外寻了沛公多时,并未见到,还请大将军降
      罪。”

      项藉一惊,范增已是摔了杯盏,全然不顾身份,只指着张良叫道,“好你个金蝉脱壳,你家主公为了脱身,倒是舍得把你留下。”

      张良神色未变,也不理范增,转身面向项藉,“大将军,方才沛公出帐前,曾托良将此物献给将军,全当提前离席的赔礼。今日来楚,能得大将军体恤,沛公定然约束军中,等将军入主咸阳宫。现下沛公带了樊参乘轻车简装,怕是快回了汉营。”

      一席话,软硬皆有,不卑不亢,倒是得体大方。

      言罢献上几尊玉器。

      ·

      项藉瞧着眼前的玉石,知晓如今再派人去围堵,已是晚矣。又见席下那人神色,也不由一声暗叹。

      示意身旁侍卫接过玉石,项藉便想再与张良言说几句,却听得身旁范增怒气勃发。

      “颜二先生,你就真这么笃定今日可以活着走出这大帐?”

      ·

      一声颜二先生,惊了帐中所有人。

      就像是把利箭,射穿了所有的伪装。

      ·

      颜路被人告知故人来访的时候刚刚散学,草堂里零星几个孩童三三两两围在他身侧。

      新来的先生是个顶好的人,不仅学问高,脾气也是出奇的好。小孩子的喜欢总是直白而强烈,所以颜路向来回家,会比散学的时间晚上些许。

      来人是自家不远处的李婶,平日里对他几人多有拂照,来的时候似乎正巧碰上,无意中提及先生住所今日来了不少人,看模样颇有几分官兵的打扮,也不知张先生是否能应付过来。

      下一刻,青衣一晃,已是没了踪迹。

      孩子们这才发现,颜先生除了学问好,武艺也是个顶个的。

      ·

      颜路回到屋舍,远远便瞧见那人如往常倚靠在窗前,手中似乎摩挲什么,嘴角含笑,神色慵懒至极。

      见人无事,颜路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去。

      早前这人借着外出游学的噱头,转身去了博浪沙刺秦,自己听到消息时大索十日已过去了一半。
      自己虽忧心他安危,最多便只是在同师兄谈及时默然的一声叹息。

      鸿鹄之向,不会被任何事物所桎梏。那人年少轻狂,少不了多些磨难。忧思之心,怕是还不及向来闭口不言的伏念。

      后来儒家被破,自己带着伤重不醒的那人逃难,也只觉天下之大,而于他,便只这么一个亲人了。

      可今日忽然听得竹篁之所有人寻来,却是无法控制的一慌,未来得及谢过李婶,未安顿好学生,便这般匆匆忙忙赶了回来。现一想,自觉颇有几分失礼。颜路也不免自嘲地摇了摇头。

      那方张良瞧见颜路动作,轻笑出了声。

      “师兄今日回来的日子比往常稍早呀。”

      颜路不答,进了屋,才发觉那人手中握着一方玉珏。

      不算上乘的料子,雕工倒是精巧,看得出带的时间久了,通体都是圆润的样子。

      却是那人弱冠时,自己送他的礼物。

      “你居然还留着这个。”

      “师兄所赠之物,良岂敢遗弃。”

      逃出时混乱仓促,那人又昏迷着,也不知是将这物收拾在了哪。

      颜路也不再多问,想起李婶所说之事,便将话岔开去,“今日似乎有客来访?”

      张良点头,算是回答。

      “不过现下已经离开,师兄不必忧心。”

      “是子房的旧友?”

      “也不算,不过曾经同行过一段日子。如今已经不会再见了。”

      这话便也无法继续下去了。

      颜路知晓这是张良不愿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换了平日,他便也不再追问。可今日不知为何,颜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话题便被多问了几分。

      张良莞尔,道难得见到师兄这般刨根究底。

      “不过都无所谓了。”张良眸间闪过一丝遗憾。

      颜路这才发觉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

      从他进屋起,张良就一直保持着那般姿势,一动不动。

      心中蓦然腾起一丝心悸,颜路快步走向张良。

      那人却是笑了起来,不似早前的恣意,也不同于近日的淡然,带着些许的感伤,些许的遗憾,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师兄。”

      那人唤了声,然后血色从嘴角溢出。

      颜路慌不择路跑到窗前,抱住那人。几乎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颜路身上,怀中的青年却自顾地摩挲着玉珏。

      颜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想去问,却发现自己张了口,无法发出声响,只握了自己掌心几道血痕。

      张良的声音便断断续续响起在耳畔。

      “良知师兄懂我,容我,依我,信我,却也知师兄心中从未有我。良是师弟,仅此而已。”

      “良也从未有像如今这般庆幸,师兄坐忘无我的心性。本以为今日师兄散学,良定然是无法瞧见的,不想还有这际遇,便也不枉此生了。”

      “师兄呀……”

      声音渐次低了下去,最后呢喃低语,即便是附在耳边也无法分清。

      师兄……

      这呼唤,从懵懂无知的垂髫稚子,叫到了意气风发的舞象之年,终于也消失在了这未及而立的初春之中。

      青年眼中最后的一丝光芒,消散在了无边的苍茫之中。

      而那些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便再也没有出口的机会了。

      颜路茫然地抱住那人,直到外出的弟子归来,才颤抖地叫了那人一声,却是再无声响。

      张良躺在颜路怀中,仿佛只是睡去一般。

      ·

      颜路自此病了大半年,等再缓过来,叶落无声,已是深秋。

      待沛公过下邳,与人论兵书至深夜。问及姓名,那人躬身一礼。

      “韩国,张良子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章八. 觉来一夜昔颜浅 匆匆过客叹尘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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