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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千雪落孤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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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大雪纷飞。
孤雪峰上,竞日慵懒地靠在躺椅上,华服贵颜。
自从上了孤雪峰,不必处在高位,殚精竭虑,竞日的性子就愈发懒散了。虽然孤雪峰上只剩下他一人,但他的吃穿用度,还是再精细不过的。新苗王苍狼生性仁厚,即便当年竞日设计,屠了苗疆王族,苗王也不愿让仅剩的亲人孤苦凄凉。
“小千雪,你来喽。”听到熟悉脚步声,竞日闭目,浅浅地笑了起来,“你来接小王了。”
来人皱眉,中气十足的声音到底放轻放缓,来到竞日身侧,道:“苍狼便是这么照顾你的?”
“不怪他,小苍狼可比你乖多了。咳咳”话还未说话,竞日便是一阵惊心动魄地咳嗽,看的来人眉头越皱越深,小力扶起竞日,帮他顺背,嘴上还是不肯饶人:“那你就这么折腾自己!”
“哪有~小王都学会照顾自己了,你还这般不肯赞小王一句~”竞日虚弱地答道,费力的咳嗽让他常年苍白的脸染上点点红晕,他的眼角都晕上水汽。
“呵,你打小被捧着含着,哪里会照顾自己。”男人的手抚上竞日的乌发,一下一下的,温柔缱绻。他闻到竞日身上的梅香味,即便小屋内药味浓重,也无法遮盖的清冽之气。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咳咳我这般伤你,将你打下深渊,还杀了灏琼。小苍狼也不肯再唤我祖王叔了,他们都恨我,你也不肯入我梦”竞日开始哭,他哭起来没声音,只是大滴的眼泪不停歇地往下落,看得人心疼。他体弱,受不得寒,经不起累,如今却呆在终年积雪的孤雪峰,无人照顾,只有苍狼派心腹送上吃食与衣物。世人都以为那个不可一世的篡位者已然伏诛。
“傻瓜。”男人轻叹,心下更加疼痛,常年握刀的手粗粝,却轻柔地为竞日拭泪。
千雪的目光落到了竞日脚上的细环,毛茸茸的鞋子上那根细链子实在不起眼,但还是刺痛了千雪的眼。
“苍狼做的?”千雪问,手抓住细链子,就要挣断。
“小苍狼怎么敢,咳咳,是小王自己要的。”
“你”
“就算被人发现了,苍狼这般困住我,别人也无话可说了。”竞日阻止了千雪,拉住千雪的手放在胸口,身体挪了挪,像只幼兽般头往千雪怀中蹭蹭,闭着眼,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靠着。“小千雪,你不乖。”
“我又怎么了?”
“你都不肯原谅我,你都不来看我。咳咳小王这几天一直在做梦,梦见你、我、小苍狼咳咳还有灏琼都在一起,我们还都在后花园,喝酒聊天。可是,梦中,越快乐,醒来的时候越寂寞。”
“王叔”怀中的人不知消瘦了多少,明明穿着那么厚的裘衣,居然还是那么羸弱。
泪落。
“千雪,小王好冷,小王还有许多,许多话想同你说”
竞日还是走了,走的很安详,很开心。至少离世之时,他原以为最恨他的人来接他了。
已经成为一代王者的苍狼站在孤雪峰的小屋外,背挺得硬直,身上落满了雪。他听到千雪王叔喑哑的嘶吼,就像是被人生生剜去心脏,分离魂魄。
他没错,不让千雪王叔见祖王叔本就是为大局着想!他不能错!
他不能再让苗疆陷入王族□□的纷争,更不能让苗疆子民知道,那个差点颠覆苗疆的竞日王爷居然还存活于世!苍狼也无法让祖王叔知晓,千雪王叔根本就没死,他当年的留手心软让千雪王叔从深渊爬回了阳光之下。祖王叔一切的念想,所有的留念,必须断!一旦他再贪恋这个世界,那么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兴起。
梅花终要凋谢。
因为是苗疆的罪人,竞日入不了王陵。他也无法立碑,葬身在外,立上碑的话,若有人上了孤雪峰见到这碑,恐怕竞日连坟都保不住。当年死在竞日手下的冤魂实在太多。
千雪最终也选择离开苗疆,即便这片土地孕育了他,给了他诸多欢喜,但更多加诸在他身上的,却是手足相残,至亲屠戮。
三月三,桃花盛开。
千雪在各地游荡了许久,最终还是敌不过习惯,回了一趟苗疆,刚来到苗疆的万里边城,便听到苗王心系中原武林盟盟主俏如来,最近甚至请了俏如来来苗疆做客赏花的消息。许多年前,千雪曾见过那位盟主,白衣华发,秉性纯善,端得是绝世风华。除去性别不对之外,配他们家的苗王侄子还真的挺合适,就是这位盟主顶头上的老丈人不太好搞定,苍狼选择了一个高难度的攻略对象啊!千雪有些幸灾乐祸,摸摸挂在腰际的酒葫芦,蒙了一口。
“呦,千雪王爷,借个酒喝啊,你不知道,最近我家疯月都快管死我了,非说什么受伤不许喝酒!我的酒葫芦都被藏起来喽!”副军长风逍遥一见到千雪的酒葫芦,酒瘾就上来了,逮住这个平易近人的王爷就要讨酒喝。
结果一入口,“噗~”地一声全吐了出来。
“这啥玩意儿?”
“水啊!”
“水你怎么装酒葫芦里啊!”
“水怎么就不能装了?你也没问我里面是啥啊!”
“”
千雪笑眯眯的,坑了一个人,他的心情非常愉快。
风逍遥眼角抽抽,果然苗疆王族没一个好东西啊!
看着风逍遥晃荡晃荡走了,千雪才又喝了一口白水。其实以前他这酒葫芦也装烈酒,只不过,那人身子弱,鼻子又灵,一闻烈酒就晕乎,那时年少,总想着逃离,不愿被束缚,因此故意装了烈酒来熏他,现在,却是舍不得,也没法熏了。
千雪是在花园见到盟主俏如来的。这块地方本来是北竞王府,只是后来苍狼不知是何原因,把这边当做了王宫的一部分,更多时候就住在这里。
盟主正站在桃花树下,花瓣落在他的肩上,他也浑然不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千雪想偷偷溜走的,毕竟和准侄媳妇不熟。却是被盟主叫住了。
“千雪王爷别来无恙。”
“哈~盟主好啊!这花开得不错啊!哈哈哈哈哈”千雪傻笑。
俏如来一愣,然后微微翘起了唇瓣:“这花养得很仔细,宫人们应是废了不少心思。”
“那是当然,北竞王府的东西都”话未完,千雪先哽住了,北竞王这是个禁忌词,不好说出口,也不该说。
“一别数年,竞王爷可还安好?”盟主倒是没在意,只是温温婉婉地问候一句。
“他、他早就早就伏诛了,不是吗?苗疆罪人。”千雪想扯出一个笑脸,奈何整张脸就像是被冻结了一般,难以控制地麻木。
“啊,对不住,原来”原来真的已经死去了么?本还以为是传言。看着千雪的表情,盟主有些黯然,也好,那般毓秀的人
“你和王叔很熟?”千雪忍不住问了一句。
“有过数面之缘。”
“你···能和我说说么?”这里的人对北竞王这三个字都讳忌如深,千雪很久没有见到一个能这般平常心说出北竞王的人了,他实在是太寂寞了。
“啊?是。”
盟主的故事很简单,无非是千雪当年落崖失踪,北竞王一手通天,与当世另外几大智者针锋相对。几人以地为棋盘,以人为棋子,逆天改命,布下连环杀局,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让千雪意外的是,盟主看起来这样温顺无害的人居然就这般清淡地说出当年的血腥残酷。
这人未免寡情了些。小苍狼若真钟情于他,怕是不会有什么好的结局。千雪心下惊异,不免替苍狼担心。
“竞王爷是当世的鬼才,可惜了。”盟主如此结束道,可惜了,身在帝王家,“那几位智者最后也只剩下军师,却也归隐了。”
智者这东西,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与己斗,最终大部分都不得善终。
“我原以为竞王爷会喜欢梅花,未曾想这里却种满了桃花。”
千雪觉得喉咙干干的,说不出话来。
那人确实喜欢梅花的,他连身上都熏着冷梅的香气,只是自己那时不喜欢见那么孤独的梅花,非要扒光重上桃花,那人笑笑说,小千雪总是这么爱热闹,之后便也从了。
“桃花,还蛮适合你的。”人面桃花,盟主生了一幅好容貌。千雪也只能说出这么多了。
“哈,对了,千雪王爷,在下刚才在那边的水池畔见到了曼珠沙华,分离时,可否割爱,让在下带几株回去?”
“你喜欢那花?”
“凡是花儿,总有美好的一面,只不过这花,在下的一位前辈特别喜欢。”
千雪心念一动,想起刚才盟主故事中的人,脱口而出:“军师。”
盟主一怔,还是笑着点头了。
“随你。”
“多谢。”
看着盟主的背影,千雪感慨,这下不用担心苍狼情路坎坷不坎坷了,人家的心思都在他前辈上了,小苍狼还是要换一个爱人来得好。
“啊,对了。”盟主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来。
“怎么了?”
“虽然现在说也已经晚了,但还是感谢两个月前竞王爷寄给军师先生的雪水。泡茶喝很好。”
“不必。”千雪虚虚摆手,突然一个激灵,几步上前,直接抓住盟主的手腕,惊倒,“什么雪水?”
腕上吃痛,但盟主还是耐心地重复了刚才的话,见千雪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子,不免担心:“王爷,您没事吧?”
“两个月前两个月前从孤雪峰到中原不过半月的路程,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爷?”
“没事没事,我很好,我非常好!谢谢你啊盟主!”千雪眉毛都快舞起来了,然后又想到苍狼,急忙道,“盟主,可否答应在下,这件事,便不要同王上说了。”
盟主挑眉,终是应了下来。
“谢谢谢谢谢谢!”千雪开心地跳起来,随手折了一支桃花,往盟主手里塞,若不是王族良好的礼节已经根深蒂固,他绝对是要抱住盟主亲上几口的!
独自望着手中桃花,盟主垂下眼帘,长长的睫羽留下好看的影子,倏然一笑。
哈!原来是这样!
好一个北竞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