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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岁月从不曾饶恕任何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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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裴一鸣。
这个经历了传奇半生的母亲---裴友真,便是我的妈妈,她是天底下,最伟大的妈妈。
从精神病医院出来后,妈妈的身体就大不如前。
妈妈没有固定工作,靠每个月的低保和当街上的清洁工的微薄工资,含辛茹苦,拉扯我长大。
我是妈妈唯一的希望,我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唯一一根稻草。
妈妈总是喜欢在我的耳边笑着念叨:“我儿子长大就好了,长大我就可以享福了。”
小时候的我也总是以为,我长大就好了,我长大,一切就都好了:妈妈可以不用那么累,那么拼命的赚钱,我可以帮她挣钱,养着她,让她过好日子。
殊不知,命运在无情的摧残了我的妈妈后,并没有打算放过我,它又狠心的对我伸出了魔爪。
我像是一颗刚刚升入天际的星星,还来不及完整的看清这个世界,瞬间就跌入深海。
那种绝望,那种恐慌,今生不想再尝......
自打记事起,我就知道,妈妈非常不容易,把我抚养这样大更是难上加难,但是被命运摧残的妈妈虽然饱经风霜,却因为幼时良好教育,依旧难掩气韵,在我眼里,她如同我不曾见过的年轻时候一样,乐观向上,温婉端庄。
家中拮据,除了过生活的钱,拿不出多余的钱为我置办书籍。
于是,她搜集别人丢掉的,不要的旧报纸旧刊物,从中摘取她认为有用的,好的文章故事为我诵读,教我背诵;用她那完好的手,写出温婉秀丽的软笔书法,让我临摹;从她那聪慧敏捷的记忆中,为我搜罗唐诗宋词,陪我吟咏歌颂;拿着外公留下的残破琴弦,散落棋子,教我弹琴奏曲,观摩棋局。
虽然我是一个男孩子,但是这些灵修古典的东西,我也能信手拈来,这全是妈妈的功劳,我没有上过任何的辅导班,少年宫。
尽管妈妈是一个残疾人,尽管她得过精神病,但这并不能改变她优良的遗传基因,十几岁的我,便已经成为女同学眼中那种阳光帅气的男孩子,又因为小有才气,所以校园里的我,甚是得意。
可是并没有因此失去自我,我知道我和别人不同,我的心底里,始终存了几许自卑,肩上的责任,使得我和一般的男孩子不一样。我不能肆无忌惮的挥霍青春,根不能熟视无睹的放纵青春。所以,女孩子送给我的那些秘密的情书,那些羞涩的邀请函,我都偷偷藏了起来,连妈妈都不知道。
其实最令我骄傲自豪的并不是我的学习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而是,我的体育成绩。自小,我对于奔跑就特别敏感,我的四肢仿佛就是为奔跑而生的,在体育场挥洒汗水的瞬间,我才能够真真正正感觉到活着的美好和意义,真真正正感觉到自己的青春活力,真真正正觉得自己和他们的相同---一个青春的侧帽少年。
2002年,十二岁的我以体育优等生的身份从小学被保送到了市重点中学---第六中学。
在这里我将正式面对未来,向未来招手,向着未来,扬帆起航。
我仿佛看到了希望,是生活了十几年,除了妈妈以外的事物带给我的希望,这是青春的希望,是青春的号角对我的人生吹响,我的面前犹如锦色康庄大道,似乎只要我乖乖地向前走,所有的豪情万丈,所有的缤纷梦想都能成真一样。
这时候的社会,带给我的,是满满的善意:同学的羡慕,老师的赞扬,妈妈的鼓励,邻里的夸奖。
我踌躇满志,野心勃勃:四年后,我要靠自己的努力考上这个重点中学里的高中部,那样我就有了脱颖而出的机会,我的目标,就是北体,那是我人生辉煌的开始。
虽然此时,我和高中部只隔着一道墙,但是却整整隔了四年的时光,我必须努力拼搏奋斗,才能跨过那道墙,才能实现目标,成就梦想。
怀着对梦想的憧憬,我活的格外阳光。
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新的,连每一次妈妈因给我交学费的为难发愁,我都丝毫不会觉得天空因此而灰暗,却始终是清风舒朗,阳光明媚的。
我也渐渐开始明白,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有些东西妈妈不能继续满足我了,我需要自己去争取,比如,生活费。
我不会去抱怨命运的不公,真正应该抱怨的人都没有抱怨,我有什么资格去怨怼?妈妈不是比我更应该抱怨吗?可是她并没有。至少,我从未看见。
她为了我,含辛茹苦,吃苦受难,我从未看见她抱怨,她说她走不下去,她只会微笑着看着我,充满希望欣慰地说:“我儿子长大就好了,我就能享福了!”
虽然我才十二岁,但是我发育比同龄人要早,个子已经拔高,看起来像是十五六岁,所以,很轻松的,我在学校对面街上的拐角处,第二个餐馆里,找了一份杂活,打工赚钱。
每年学校里,还会有有贫困生补助,而我还有体育资助,再加上我自己打工挣得钱,上学绰绰有余,而妈妈也会时不时的,多多少少的给我一点,所以我的日子并没有多么难过。
相反,因为有梦想,因为觉得有未来,我自认比当时我所有的同学都幸福。
可是,这所有的一切,从那个中午开始,从明媚急速转暗,我的人生又一次被抛回了原点,一无所有的原点。
没有梦想,没有希望,没有了未来,没有明天。
2007年6月13号,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天是一个雨天---缠缠绵绵,淅淅沥沥的小雨。夏天已经提前到来了,但是似乎人们还没有觉察到,至少,在学校里,看不出。
我们依旧着一身长袖长裤。六中的校服,长袖长裤,不分男女,没有四季。
上午共四节课,第二节课结束,是一个大的课间,学校里充分利用这点时间,实践全国刚刚提倡的“阳光体育”----集体跑操。
我个子比较高,站在第一排的最外面。
一般来说,跑三圈就整体带回了,但是那天因为下雨,我们班许多女生叽叽喳喳,特别浮躁,跑操整体效果很不理想,集体纪律差,于是教导处主任张鑫老师,发火了,将我们体育委员叫过去,呵斥一顿,垂头丧气的回来---罚跑,十圈。
我们很不理解,就是我这样老老实实,不会抱怨,对老师这种社会上赋予光环的职业只会仰望服从,不会反抗的人来说,也有些怨怼,毕竟是下雨天,明明整个年级的纪律都很差,跑操效果都不理想,为什么单单我们班罚跑?
尽管心中郁郁难平,但我们却无法有怨言,就是有,也不会有人听。
只能认命的一圈圈在操场上跑着。
淅淅沥沥,缠缠绵绵的雨,虽不磅礴,不倾盆,却着着实实的把我们所有人淋成了落汤鸡。
跑到第八圈的时候,疲惫和抱怨此起彼伏,这个时候,一个身材匀称,长相清新的女老师冒着雨,头上顶着一个包包跑了过来,问我们,准确的是问我,因为她就站在我的旁边,“为什么不去上课?”
我苦笑着回答她:“我们班被罚跑了。”
她低笑一声,可能想拍一拍我的肩膀,但是她不及我高,最后只好拍了拍我的背。然后拿着书,冒雨离开了。
我并没有想什么,什么都没有想。
第一次交际就是这样简单,我甚至无从预料她会给我的生命带来那么大的波澜,几乎颠覆了我十几年的世界观,几乎,毁了我的一生。
在这之后的日子里,我曾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那天没有下雨,或是那天我和同排的同学正好换了位置,就是说如果我没有站在最外面,或者她没有冒着雨,顶着书在那里经过,或者是,她问我,我没有回答她,或者是,我没有苦笑,哪怕,哪怕这所有的如果中只有一个应验了,我的人生将就此改写。不会有那么多的故事,不至于那么多年,背井离乡,颠沛流离,从此我的生命路程中,没有了六中高中部,没有了北体。
那天中午,像往常一样,我从食堂里吃完饭回教室,习惯性地在校园里悠然自得的闲逛半小时,享受整个校园的空旷,然后回到教室,准备复习一下上午的的课程,再顺便预习一下下午将要讲的课,然后,午休。
我并不是因为离家远中午不回家,才在学校里吃饭,在教室里午休的,而是因为,中午午休时间太短,下午学习还要去打工,我怕来回折腾,午休时间不够,下午精力跟不上,所以我就和妈妈商量好,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在教室午休,和老师也打过招呼,已经习惯了。
那时候,面对和自己一样的同学们的时候,自己甚至有几分沾沾自喜,毕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一个人的校园有多寂静,一个人的教室有多窗明几净,一个人的时光多么斑驳空旷,似乎,世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没有束缚,没有悲喜,没有荣辱,没有贫富,一个人,多好。
我看得昏昏欲睡的时候,这时候教室里的门“吱呀”一声,似乎有人进来了,我心里咯噔一下,从迷蒙中惊醒。回头一看,是后门被风刮开了,伴着雨丝,凉凉的,很是沁人心肺,伸了伸懒腰,做了一个深呼吸,我站起身,去关后门。
走到后门的时候,对着那门猛然一拉,却发现拉不动,很疑惑,我只好将头探出门外,一看究竟。
这一看,吓了我一跳:
门外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