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落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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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巧的鎏金香炉上缓缓飘出缕缕烟雾，消散后独特的香气便弥漫在这个房间内。
临江的阁楼，透过雕花窗格便可看到下方奔流不止的河水，映衬着两岸的灯火明明灭灭，好像什么奇怪的生物在水中翻腾游动一样。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华灯起，乐声响，歌舞升平……】
一墙之隔，女人慵懒暧昧的歌声听起来有些模糊不清，但却十分适合这个光怪陆离、靡丽到荒诞颓废的城市。
上海，在这里完全看不到中国的举步维艰。白天只见光鲜亮丽，到了夜晚却仿佛百鬼夜行的神隐之地。
百合子想起那个中国诗人写的诗：“商女不知亡国恨……”
第一次听到时，她觉得那韵律优美得像一首歌，然而知道了它的意思后她却不是很喜欢。
那位古代中国的艺妓有选择的权利吗？即使不愿意在亡国之时愿意唱那种歌曲，但在主人的要求下却必须用甜美的嗓子唱出来。
【只见她，笑脸迎，谁知她内心苦闷……】
脸上笑着时，心却在哭泣呢。
似乎是为了照顾房内她这个唯一的女性，这里并没有找那些歌女进来陪坐，仅仅是几名侍从在随时待命。
然而即使是如此，相互敬酒的往来也让气氛足够活跃，甚至让房间内都略有些闷热。
她回头示意身后的侍从打开窗子，清凉的空气灌进屋内，让人呼吸都畅快起来。
“哈哈，看来还是女人家心细啊，咱们这些老爷们出了一头汗也没想到开个窗透透气！”注意到她的动作，对方半是感谢半是玩笑地说，双眼却从她宝蓝色旗袍下露出的双臂和小腿上扫过。
那种恶心的、令人作呕的眼神。如果说过去的百合子会为此恐惧的话，那现在她想得更多的是如何挖去他的眼珠。
哈，她也变成了今天的样子了吗？
转头看向坐在身边的男人，他下颔的线条尖削，薄汗将柔软的发丝沾附在鬓角上，线条温柔的眉眼却透着一股狠辣，让他原本俊美清秀的面孔看起来冷厉不少。
闻言，他举杯回敬：“张老板缪赞了，舍妹可不只是普通的女人家，她还是我可靠的左膀右臂呢。”说着这样的话，却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听了他的话，对方的眼神收敛了一些，“原来是刘小姐，失敬失敬！”
她点头示意，想着他说的“舍妹”两字，笑着饮下杯中酒。
如同每次觥筹交错时一般。
男人们之间重新开始对话，她则起身走到那个熏香炉旁，弯下腰观看，一副好奇的样子。
“刘小姐喜欢那个香炉？”那个张老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显然并没有全心投入交谈，还有几分精力来注意她。
“舍妹小时候住在国外，对这些老古董很有兴趣。”他自然地回复。
“哦，不过是下面的人孝敬的一点小东西，刘小姐要是喜欢，那在下就借花献佛了。”
听到这里，她回头说了进门以后的第一句话：“那就谢谢张老板了。”说完仿佛对自己奇怪的腔调感到不好意思，她浅浅一笑，有些羞涩，但甜美干净，仿若月夜中微微绽放的百合花。
那是属于过去的百合子的笑。
张老板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她便已经重新转身看向案上的香炉，嘴角的笑也如幻象一般消失无踪。
听着那个显然已经心不在焉的声音，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指尖细致地描绘过香炉盖上的镂空龙凤雕花纹时，一些微不可见的细碎粉末从缝隙中落下，悄无声息地隐入香灰中。
计算着时间，她走到窗旁百无聊赖地看着外边的风景。
在混乱响起的瞬间，她就躲到了那扇厚重的屏风后。
捉内贼这种简单的小事，并不需要多担心。
瓷器落在厚实的地毯上奇怪的破碎声，桌椅被推倒时沉闷的撞击声，听不懂的语言发出的叫骂还夹杂着□□被击打时的声音。
好吵。
她按着额头，觉得有点晕。
只是这些声音似乎并没有传到房间外，那靡丽的女声依旧在唱着。
【酒不醉人人自醉，胡天胡地蹉跎青春了……】
呆呆地看着墙上的一条花纹，不知过了多久，当百合子发现外面似乎不再吵闹的时候，她已经被一片黑影遮住。
“好了，出来吧。”
面前的男人向她伸出手，背光而立让人看不起他的表情。
手指修长，带着薄茧的手掌以前沾着的是泥土和花的芬芳，现在只能闻到铁器的冰冷以及鲜血的腥气。
从真岛到清再到刘瑞，他像妖怪一般脱掉了那层欺骗世人的人皮，露出下面的青面獠牙。
但自始至终没有改变过的，那潜藏在血液中的，吸引她的芳香。
就像是他的称号里的“鸦、片”一样，他对她而言，是毒，是瘾。
她渴望着与他靠近的每一次机会，即使是牵手的小动作或者偶然的对视，甚至是一个假笑，也会让她自心底愉悦起来。
但在一人独处时，清晰的头脑足以让她看明白一切。
他告诉这里的每个人自己和他的血缘关系，明明白白地把对她的疏远和拒绝表现出来。和自己心中背德的痛苦混杂在一起，百合子心中日渐庞大起来的空虚黑暗，已经无法再用那些细小的快乐去填补。
她的瘾越来越大，他却不肯提供更多的毒供她吸取。
就像现在，她忽然觉得有些疲倦。
“结束了啊。”
第一次，她没有拉住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她想，是时候戒掉了吧。
微侧身避开他从屏风后走出，百合子没有回头：“那些货的下落问出来了吗？”
“……还在问，”他收回手，转身看向她，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淡平静，“不过也嘴硬不了多久。”
“那……你一个人也能处理好吧。”她转头看向狼藉的房中，铺着贵重波斯毛毯的地上站着的只剩下了“自己人”。
“嗯。”
【晓色朦胧倦眼惺忪，大家归去，心灵儿随着转动的车轮……】
她沉默了一会儿，“……那我就先走了。”好像有什么梗在喉咙里一样，她有些失声。
闭了闭眼，百合子终于对上他的双眼，笑着说出那个从来不愿意叫的称呼：“……哥哥。”
就这样，彻彻底底地划清楚吧。
他的眼神一闪，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地看向她，还夹杂着说不清的痛苦。
她不忍地转头，却看到了一双带恨的眼睛，还有对着他的漆黑枪口。
不……
她只来得及上前推开他，然后枪声伴着火烧一般的炙热在胸口炸开，甚至还来不及觉得痛，便被那股冲击力推得她往后撞，然后一阵强烈的失重感传来，她意识到自己摔出了窗外。
“百合子！！！！”
她听到他惊恐地用日语喊着她的名字，然后落入了一片冰冷中，强大的水流冲击地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努力抬头想要呼吸时，河水却不停地灌进鼻腔和口中。
挣扎间，似乎还听到真岛还在用日语高喊着什么。
好难过……
窒息感和胸口迟来的痛感碾压交错，很快她就坚持不下去了。
啊……这就是结局了吧……
选择戒掉那如性命一般的毒的同时，她便也将自己的生命一起剪断了，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吧。
放弃挣扎的前一刻，她这样想着，然后便陷入黑暗中，除了翻涌的水声外，耳边只剩下了那朦胧的歌声。
【换一换，新天地，别有一个新环境，回味着，夜生活，如梦初醒……】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落水
